冯巧一直奋力向前奔跑,不知跑了多远,直到身体实在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她环顾四周,黑的吓人,静的吓人,雾气依然弥漫着,不曾消减半分。
“胜勇哥!志哥!你们在哪里啊?”
没有人回答冯巧,冯巧漫走在树林中,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声音让冯巧战战兢兢,冯巧不断吞咽着口水,冷汗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全身,手也不自主的发抖。
冯巧决定停下来,就在一棵树下坐下,等到了天明再做行动。冯巧闭上眼,幻想着会有人发现她,他是志哥?还是胜勇哥?
张志依旧不停地走着,他不能停下,他也不能等到天明,如果一夜都还没回去,他那多病的老父母肯定会彻夜不眠。
张志忽的听见有踩过落叶的“擦擦”声,这绝不是动物能发出的,这儿还有其他人!也许是山上的猎户。张志循着声音赶了过去。
冯巧正闭着眼想着许多事情,寂静的密林里传来“擦擦”声,冯巧慌了神,急忙躲在树后面,探出脑袋,想看个究竟。声音逐渐逼近了,隐约的火光透过了雾气,那会是人吗?是不是胜勇哥啊?
张志终于举着火把走出密林。
“志哥!”冯巧从树后冲了出来。
“冯巧!你怎么在这!”张志看着眼前的冯巧,既欣喜又满是疑惑。
“我跟胜勇哥一起来找你的,怕你出什么事。刚才,我和胜勇哥走散了,找不着路了。”
“这张胜勇真是的,让你来干嘛,这大山多危险啊!”
“你别怪胜勇哥了,是我坚持要来的。”
“看这雾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了,我们只有等天明,再找路下山了。”
张志走到树下,把背篼放在一旁,靠着树慢慢坐下。
“冯巧,你也过来坐着吧,今晚,只能在这儿休息了。”
冯巧双手捏着衣角,缓慢地走了过去,隔了张志十多厘米,然后坐下。
“冯巧,你是来自哪儿的啊?”
“广东,广州。”
“广东!那你一定看过大海吧!”
“对,一直看,大海就是我们的生活。”
“那你给我描述下,大海是什么样子啊?”
“大海很蓝,也很清,犹如蓝天,云朵就浮在海上,但有时也会凶猛起来,惊涛骇浪,能把行驶的船都掀翻,我觉得浪花特别美,有时雪白,有时骄红,有时粉紫,大海有涨潮和落潮,落潮时,大家都会去沙滩上捡些海货,我们叫做赶海,你知道落日从海平面消失时的景象吗?那简直无与伦比,我小时候每天都会去等着看这一幕,倘若碰上下雨了,我在家里要沮丧很久......”
冯巧讲着大海,也想起了自己的家乡,脸上带着幸福与想念。张志刚开始还津津有味地听着,可慢慢的,他的注意力放到了冯巧身上,张志看着冯巧兴致勃勃的讲着,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可爱极了,她还带着乡下姑娘不能拥有的文雅气质,谈吐得体,举止礼貌,这都带给了张志不同的感受,张志之前一直在县城里读书,他欣赏书中的公主,他向往成为书中的绅士,他渴望代表文明的城市。而冯巧,让他有一种文化的亲切感。
“志哥,你在听吗?我讲完了。”
“哦...我在听,我在听。”张志回过神来。
“志哥,你觉得***他是对的吗?”
“***当然是对的啊!”
“那为什么那么多无辜的人被侮辱,被欺凌,甚至杀害!我知道,他们都没有错,他们都是好人!”
“冯巧,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们没错,可总有人会给他们安上错的。在他们眼里,没有错不错,只有想不想。”
“我不懂!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无论什么社会都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那我们就不谈了,好吗?这些都不是我们该谈的内容。”
“志哥,现在这个样,这个民族会变好吗?这个国家会变好吗?”
“会的,一定会的!我相信,我一定会看到的!”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来见证!”
我们?张志听到冯巧这样说,十分激动,她是什么意思啊?她为什么说“我们”?
困意来袭的冯巧逐渐睡去,可张志却毫无入睡的想法,他现在的脑海里,无数神经在跳动,异常的激动与兴奋。对,我们!
清晨,太阳高挂在山头,消融了雾气,化为露水,沾附在树枝上,吸附在落叶里,山中的空气格外的清新。
“冯巧,醒醒,我们该下山了。”张志叫醒熟睡中的冯巧。
冯巧睡眼朦胧地看着张志,一脸呆滞,似乎忘记了为什么会在这里。静坐了几分钟,才缓过神来。
“不好意思啊,志哥,我睡蒙了。”冯巧摸着头,尴尬的笑着。
“没事儿,我们快上路吧,这雾气已经消散了,该下山了。”
张志背起背篼,领着冯巧,向山下走去。
快要到山脚的时候,张志突然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来回踱步,那是勇哥!
“勇哥!”张志一脸兴奋地不断挥手。
张胜勇听到声音猛然转头,看到是张志,兴奋地立即狂奔过去。
眨眼间的功夫,张胜勇就已经跑到张志跟前,紧紧地抱住张志,痛哭起来。
“张志,你个龟儿子跑哪儿去了!你晓不晓得,老子找了你一晚上!”
“老子硬是怕你被啥子老虎叼走了,你晓不晓得你爹娘有好担心你,你龟儿要是出啥子事,叫老子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老子就晓得你龟儿福大命大,从小不管干啥子,你狗日的都运气好得很,这次也不例外!”
“你以后不准到处乱跑!你听到没有!”
张胜勇一直在哭骂,张志没有丝毫机会回复,看到向来坚强的勇哥,居然为了自己哭了,张志对“兄弟”这个词的理解更深了。
冯巧看着痛哭流涕的张胜勇,也被张胜勇的真情所感染,也不插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紧紧相拥的两兄弟。
两人相拥了许久才放手,张胜勇这才注意到站在张志旁边的冯巧,想起刚才他的表现,觉得十分丢脸。
“那个,冯巧,你也没事啊,太好了!我刚才看到张志,太激动了,没注意到你,其实我对你也十分担心,昨晚我找你找了一晚上。”
“没事的,胜勇哥,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那好,那我们就回去吧,张志他娘没看到张志,一整晚都没睡。”
“那我们快回去吧,走快点!”张志听到他娘一整晚没睡,十分担心。
三人快速地走到了张志家。
“娘,我回来!”张志冲里屋大喊。
“志娃子,你终于回来了,喊你不要去,你偏要去,幸好没出啥子事哦!”梁红玉既欣喜,又后怕。
“我爹他不晓得嘛?”
“我哪敢跟他说嘛,他晓得了,万一急出个啥子好歹,那就麻烦了。”
“那就好,那就好。”
梁红玉看着张志身后的张胜勇,连忙走上去,握住张胜勇的手。
“志娃子,你还不谢谢你勇哥,人家昨晚上找了你一晚上!”
“梁妈,这用啥子谢啊,你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娘,我跟胜勇哥的感情,就不说这些了!”
“你这个龟儿子,一点儿都不懂事!那胜勇,你一定要留下来吃顿便饭,中午不准走啊!”
张胜勇自然不好再推却了,只好答应。张志看着张胜勇身旁的冯巧很是拘束、别扭地站着,赶忙对梁红玉说道,
“娘,昨晚上,冯巧也跟着勇哥,找了我一晚上。”
“诶哟,对不起啦,姑娘,那你也必须得留下来吃饭,没商量啊!真是个好姑娘!”
梁红玉说完便急急忙忙去张罗了起来。
张志领着两人进了里屋休息。里屋里,张志的父亲张道恩正坐着喝茶,精神面貌还是不错。
“爹,喝茶呢?”
“嗯。”
“爹,勇哥来了!”
“胜勇来了啊,快坐!这个姑娘是谁啊?”
“哦,这个姑娘是我们队的知青,叫冯巧。”
“知青啊,知识青年好啊!国家的希望!快快快,也来坐。”
张道恩热情地招待他们坐下,转身对张志说:
“你小子快去泡个茶来!”
张志赶忙去厨房泡茶,冯巧看着张道恩文质彬彬的,便问道:
“叔叔,你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一看像个大文豪呢!”
张道恩摆摆手道:
“读过几年学堂而已,哪是什么大文豪啊,不是,不是。”
“冯巧,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村的传统就是,只要家庭条件不是太差,都会送家里的娃去读书的。”张胜勇在一旁补充。
张道恩笑着说:
“这世道不论怎么变,可这文化却是永恒的。学习文化,是没错的。”
冯巧叹了口气,
“叔叔,如果那些人都像你这样想,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了。”
张志端了一盘茶,回来了,依次分给大家。
张胜勇不怕烫,喝了一口茶说道:
“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管种好我的地就行了。”
张志看着张胜勇,无奈的说道:
“对对对,你是生产队长,你只管生产。”
张道恩又对冯巧发问:
“冯姑娘,你为什么要当知青啊?”
冯巧淡淡地回复道:
“我厌恶城市中的一些人、一些事,我也不想再看见。农村多好啊,有那么令人珍贵的平静,平静多好啊。”
听完冯巧的,众人都安静下来,不敢再开一句腔。这时,梁红玉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喊道:
“都愣起干啥子,过来吃饭了!”
饭桌上的菜肴十分丰盛,有去年的老腊肉,切成片,上锅蒸的;还有一盘腊肉炒白菜,这可是道美味,腊肉的浓郁香味和白菜的清香完美融合;蒸了一盘干鸡,这时去年张道恩在山上捕的野鸡,杀了和腊肉一起烘干的,这绝对是村中的顶级佳肴,每家每户只有家里来了贵客,才会从房梁上取下来;最后一盘四川人家必不可少的泡菜,泡菜每家都有,但每家有不同的味道。
这一顿饭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结束,饭后,由张胜勇送冯巧回了王红梅家,为此,张胜勇激动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