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把子在北市有一个兵器铺子“老刀号”,这也是北市最大的兵器铺。铺子门口一排排的木架上,悬着长短不一的刀剑,风一吹,锋刃晃动,反射着阳光扎眼。
杀手掮客,只是老刀把子暗地的身份,虽然这是某些圈子近乎公开的秘密。明面上,他还是长沙府所有兵器铺的行首。
鹿野找老刀号打了一根长约尺半,末端黄豆粗细,尖端有如绣花针的黑黝黝长针。说是针,更似一根长铁钉,它的工艺十分简单,只一刻钟便打好了。鹿野将其贴着小腿绑住,需要时提起裤脚,就可以拔出来。
这也是昨夜鹿野想出的法子。
杀手杀人,无需正面迎敌,出其不意,以弱胜强亦可。
鬼眼所在赌坊。鹿野早早将身上的铜钱输得精光,借口如厕,到了厕所。
鬼眼是赌坊的重要人物,而且仇家极多,因此会有护卫随身跟着。但是,在鹿野看来,他依然还是个凡人。只要是个凡人,都得做五谷吐纳之事,而且如厕之时,他定然只是一人。
赌坊内外有别,高层人员决计不会使用普通赌客的茅厕,但是房屋设计结构的问题,厕所一定是相通的。
到了厕所,见四周并无其他人,楼上也动静,鹿野趁着外面喧哗声大起之时,以手贴住厕所木板,暗劲吐出,“啵”的一声轻响,将木板相连的木钉震断。
掀开了木板,小心翼翼地钻了出去,将木板拉上,以碎木片暂时卡住。若是不发生震动,这木板一时半会儿倒不会倒下。
茅厕后面是两间屋子相连,仅尺许宽的一条沟渠,两头都是死路。
鹿野抬头看向二楼,有身份的人,都不愿自己坐在一个厕所上面,因此,厕所上面很可能还是厕所。
他顺着墙上的缝隙和凸出,爬了上去。二楼无窗,但是木板之间却有细小缝隙。
一个一个缝隙往里看去,一楼的茅厕足有十数个坑位,但是二楼却是一个审讯室,里面有些钉床、皮鞭等刑具。只是紧挨着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作为茅厕使用,却已不是楼下厕所的正上方。
墙上能立足之处极少,不过风神腿法十分神妙,但有微毫凸出,便能借力而上。鹿野小心翼翼地爬到坑位正后面,取出短刀,插入两层楼之间的横木上,用作立足之处。
坑位后面的墙上并无缝隙,鹿野以掌力震松了木板,硬生生掰出一道缝来,恰能将细长钢针刺入。他做好准备,并贴在墙上等待起来。
不一会儿,便有一人前来如厕,却不是鬼眼,随着一阵声响,浓臭入鼻。
鹿野暗暗吐槽,魏贤他们想必比我舒心百倍吧,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蹲在这儿闻屎尿味道,不知如何取笑我!
众生皆苦,万象本无!他心中暗暗反复默诵。
接二连三来人如厕,鹿野咬牙死撑着。只是久了腿脚有些麻木。待运转真气,在两腿的穴位作小周天运转,竟然片刻后麻木尽去,甚至那臭味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黑,鹿野都以为今日怕要失望了。却见厕所内多了一人,正是那使双刀的少年。
鹿野立刻停止真气修行,摒住气息,一动不动。少年却只是检查了一番,便退了出去。鬼眼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鹿野的一颗心,登时吊在了嗓子眼。待鬼眼转身脱起裤子,鹿野忍着辣眼的一幕,缓缓地将早已放在袖中的铁针抽了出来,一点一点地从缝隙中伸了进去。
饶是鬼眼奸猾似鬼,但也料不到在厕所后面,有一个人苦心积虑等着刺杀他,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大约相距还有二十寸时,鹿野手上猛然运劲。鬼眼耳力惊人,常人无法听到的真气聚力震动空气的声响,却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但是相距如此之近,更何况还正是在排便之际,想要躲避,却已是回天无力。
钢针刺入了他的后脑勺,鬼眼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便停止了动弹。
钢针离开脑袋的一瞬间,鬼眼的身体软软地朝一侧倒了下去。
鹿野迅速取出钉在墙上的短刀,从原路返回,将钢针扔入茅坑内,大摇大摆走出了赌场,消失在人群中。
鹿野等到第二日,才去了北市。“你给了我一个惊喜!”老刀把子见了鹿野,咧嘴笑道。他拿起桌上的小铃铛晃了一下,进来一个仆役,端上来一盘钱。
五贯钱装在一个木盘子里,推到了鹿野面前。都是簇新的铜钱,用绳子串着,满满一大盘。
鹿野却不接钱,先问道:“现在我有在这里吃饭的资格了吗?”
老刀把子笑道:“你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鹿野点点头,啪地将苗刀放到了桌上,抽出了刀来。屋内几个护卫一激灵,差点把武器拔了出来。
鹿野将苗刀放到了桌上。老刀把子挥挥手,众人将刀收了回去。
“还有个事请您帮忙,我这刀看帮我修整一下。”
老刀把子拿起刀一看,上面有好几个的豁口。这把刀不过是当初鹿野几贯钱买来的,品质十分普通。几次兵器相交,便留下了一些小豁口。
老刀把子以手指在锋刃上一弹,嗡嗡作响。
“这刀用的普通生铁锻造,修补也无济于事,只能将刀刃磨一磨,把豁口去掉,不过夹角这样一来就大了,没以前锋利了。小事一桩,先放我这儿,明日你来取便是!”
这个请求,却不是知足安排,而是鹿野本有所求,而且也是为了拉近与老刀把子关系。沉没投入理论:如果你想让一个人为你倾心,那么你就不要一味对他好,而是还要让他为你付出,前期的付出,能让对方更不愿意放弃你。
见老刀把子应下来,鹿野将盘里的铜钱悉数装入了褡裢内,一个铜板都没落下。“再有生意找我,在老莫面馆留下口信即可,不过下次我们得好好谈谈价钱。”鹿野起身道。
“慢着,再聊聊!”老刀把子晃了晃铃铛,仆役这次捧过来一把长约三尺的横刀。刀鞘蒙上了黑灰色的鲨鱼皮,刀柄则以鱼鲛皮包裹,缠上了黑绳。刀柄护手处是一个狰狞的紫铜虎头衔刀造型。
随着老刀把子拔刀,鹿野只觉一股寒意从刀鞘中喷涌而出。刀锋上,一片片繁复的密密麻麻的云纹。在刀刃靠近护手处,以小篆写着“虎牙”二字。
老刀把子让人取来一根小指头粗的长铁条,用刀一斩,便将铁条斩断成两截,再看刀刃,一点豁口也无。
“玉钢百锻而成,与真气亲和度极高,削铁如泥,如果灌注真气,更是无坚不摧!”老刀把子伸指一弹刀刃,发出一阵清澈的嗡鸣声,“这是我的珍藏之一,虎牙刀,售价八百贯。”
此时币值,一贯钱等于一千文铜钱,等于一两白银,而十两白银就等于一两黄金。这个现实世界中,铜、银和黄金比鹿野梦中另一个科技文明世界更为稀少,倒是各类铁矿极为丰富,因此这三种金属所铸造的货币非常坚挺。
此时物价,两三贯钱就可以买一头百余斤的肥猪;八百贯实乃一笔巨款。若有八百贯,此时的鹿野大约是立刻辞了差事,回故乡去了。
虎牙刀虽然只是凡兵,但毫无疑问已是凡兵中的利器了。不过鹿野也一度拥有灭焰这种天外陨石所铸的宝刀,见识大涨,虽然十分中意虎牙刀,但却没有失态。
“你送我,那我可不客气啦!”鹿野笑嘻嘻道。
老刀把子按住了刀:“别急,有个条件,替我再办一件事,这刀便是你的了!”
“说说看!”
“现在不是时候,需要你做事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等我的消息吧!”
鹿野想了想,道:“要不你到时候把酬劳折成钱吧,八百贯吧!”
老刀把子面皮有点抽搐,忍不住道:“宝刀可不是用钱能衡量的,很多时候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鹿野道:“也就是说,实际还远不止八百贯啊,那得加钱啊,你看能加多少?”
老刀把子面上笑盈盈的,心里狂骂,严肃气氛都被你这个卵把子给破坏了,咬咬牙:“到时再说吧,等我消息,你赶紧走吧!”
离开老刀号,鹿野多次翻墙越梁,甩掉了两个跟踪在后面的人,回到万机院。
这一回,鹿野明显感到知足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变化。一则是让他坐下禀报,二则是让小厮给他斟上了香茶。鹿野并不隐瞒,将过程一一道来,甚至连褡裢里的铜钱都取了出来。
知足听罢,脸上的笑意更甚:“钱什么的,都收起来吧,这是你自己挣的,你每一单料子,院里都记着,发薪时另有奖励!”
邸报行里把情报称为料子,而且对文笔要求并不高,只需要写清楚事实即可,自有其他人等来整理成文。但鹿野觉得,大概率邸报上是看不到这类信息的。
鹿野听说原来每办成一单料子,另有费用,心中稍安。谢过知足,将褡裢收了起来。
“且不忙走,我让你再见一人。”知足道。说罢,让小厮传了一人进来。这人一进屋,鹿野先是注意到他的左脚,似乎不太灵便,一瘸一拐。再看脸,一张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的脸,脸上满是被岁月蹂躏留下来的沧桑。
“方亮师傅,想必你们之前已经打过眼了。你在赌坊做事,就是方师傅给你作的掩护。”知足道。
鹿野收起讶异,向方亮施了一礼。方亮嘿嘿一笑坐下,转过身去,用手在脸上抹着,再转过身来,却又变了一个惫懒汉子。
鹿野登惊呆了。他分明记得,这几日他在赌坊里玩钱时,此人也时常出现在他那一桌,而且下注时,时常与他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