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兴阳湖一线,三座徐家要塞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一年的秋季,两个停止刀兵十数年的敌对王朝再度兵戎相见。
作为瀚海王朝北境第一戎卫家族的徐家,成了瀚海王朝第一个流血牺牲的家族。
战争不过刚刚打响还不足半日。
整个瀚海王朝大大小小的家族,就得到了北疆陷入战火的消息。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一而同转向了北境徐家,以及瀚海王朝权利最高处的那位老人…
很多人都想知道,在面对敌国入侵之际,整个王朝权力中心的那位到底作何打算。
到底是一如既往的冷对徐家,还是在这危难之际君王一把。
再怎么说,徐家可也是瀚海王朝的修士家族。
剩下的半个南湖州,可也是属于瀚海王朝的南湖州…
负责军部的主官们已经抓没了自己大把大把的头发。
可偏偏宫内的那位,完全一副断无此疏的做法却着实令人抓瞎。
溪源州,四王子殿下府上。
隶属于溪源州下属的六大修士家族族长,在同一天的同一时间立被邀请到了四王子殿下的府邸。
自从上次从南湖州徐家回来以后,四王子殿下的心情似乎就一直相当好。
在诸多家族和州郡还在担心北境战况的时候,他却依旧歌舞升平的邀请境内的修士家族参与他的个人宴会。
宴会之上,四王子殿下很清晰的告诉了下属的几大家族,整个溪源州已经向通往北境方向的要塞增派了驻军。
整个溪源州州府,下属的六个守备营已经进驻了边境要塞,并且做好了战备状态。
并且他本人也一直密切关注着北境兴阳湖一线的局势。
一但北境徐家守不住,那么来自王朝南方的援军,很快就会赶来溪源镇支援作战。
这番说辞不过是用来安抚人心的,可偏偏由他四王子来说却是很受信任。
毕竟,堂堂王朝四王子,怎么的也不会将自己置身险地吧。
其他六家修士家族族长几乎一同认定了:
只要四王子还依旧在溪源州主持局势,那么即便北境真的被打烂了,那也尚且还有挽回的余地。
至于穷苦的北境徐家会不会被击败灭族?
那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可不不姓徐。
不过,要是兴阳县徐家能和西隐王朝打个两败俱伤,那就更高不过了…
到时候,说不准还能强压徐家低头,一分气力不出就参与一把战利品的分割呢…
反正死的又不是他们家族的人,损失的也不是各大家族的财富。
既然如此,反正王朝内的其他大佬们都还没动静,他们也没必要自乱阵脚。
北境徐家,虽然近些年来一直被整个朝堂排斥于王朝权力核心之外,可他们家的战力当真不需要多么操心。
没见两国那么多次纷争大战,他北境徐家依旧活蹦乱跳的守在南湖州,给整个王朝守边疆么?
……
南方家族的想法,目前的徐家根本不想理会,也没时间去搭理。
同时陷入山门妖兽侵袭,和西隐国大举来攻两线作战的徐家目前很伤。
物资方面的调配,徐家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当倒是暂且还不用担心。
可偏偏是家族财政方面,却是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境地。
坐在执事堂内的徐先钦,眼看着赤字的家族财政报告单是阵阵的牙疼。
山门的建设不用多说,大部分家族内积攒的家当都已经运过去了。
坊市过不了多久也将建设完毕,不过眼下兴阳县正处于战争之中,他也说不准坊市完成之后会不会很受影响。
两日前,徐先钦亲自跑了一趟东边杨家,想要从财货富裕的杨家借调一批筑基修士。
只可惜,本就不擅长争斗的杨家,这些日子里被暴动的荒林牵扯了太多精力。
财务方面尚且好说,可真提到征调人手的时候却头大的不行。
别的都好商量,借兵就不用说了。
整个杨家一共才只有三个守备营,修士武夫四千余人。
现在荒林里的妖兽闹腾的分外厉害,整个杨家实在是有心无力。
对此,徐先钦也表示理解,于是退而求次的表示,徐家现在物资方面十分紧缺。
刚好,徐家不久后新建的坊市即将开业,到时候还请杨家尽量能支援一批物资才好。
对于这个要求么,杨家当代家主倒是没有拒绝,只是暂时留作考虑,到时候还得看局势究竟如何。
一无所获的徐先钦并没有什么失望的,只是暂时撤回了不久前徐家派来的数百家族武夫团而已。
利益面前,任何人都是自私的。
这一点徐先钦深深的了解,世界上为什么雪中送炭的交情那么容易被人铭记,还不就是因为难能可贵么。
没能从杨家那边得到援助,徐先钦先行一步赶回家族坐镇。
而招回的家族武夫团么,暂且留下,等大量收购一批资源一同运回去才好。
而就在徐先钦赶回兴阳县的第二天,两国之间的战斗序幕拉开了。
一个上午之间,西隐王朝先后投入战场的十三支满编营伤亡率达到了三成。
陨落的筑基期修士更是有十余人之多。
以作战营为单位先后对余端城发起了七次猛烈进攻。
残破的阵亡士卒尸体从岸边一直绵延到徐家要塞城下,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徐家要塞城头上,猩红的鲜血厚厚的涂抹了一层,两方的士卒已于跑马宽的城头之上展开了残酷的白刃战。
城头之上大批的守城器械,或被摧毁,或操纵兵士已悉数阵亡,倒是已然瘫痪了大半。
唯有架设在城内第二道城墙之上的守城器械还依旧发挥着作用。
余端城要塞,这处要塞并不是徐家沿湖一线的最大要塞。
相反,这处要塞的规模反而是最小的,可这里遭受的攻击烈度却完全不下于其他两处要塞。
家族的筑基长老们被敌方的修士所牵制,城头之上的交战完全由徐家一个整编作战营负责。
一个上午的时间,西隐国一方先后投入战场的作战部队将近十万余人,一头撞死在余端城城下的就将近有数千人之多。
敌国第一批投入作战的数百修士,不顾生死的对余端城上守备器械造成了极大损失。
虽然最终能全须全尾退下余端城的敌国修士,还不足来犯修士总量的四成,可余端城远程打击的能力却遭受了极大重创。
处于第二道城墙上的守备器械,射程无法覆盖整个湖岸,这也就给了敌军稍稍喘息,以重整战阵的机会。
发疯一般的西隐国兵士以营为单位,不间断的对余端城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猛烈进攻。
从上午一直厮杀到将近半夜,两方人马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城外堆积了大量损毁的攻城器械,冲楼战车,或是毁灭在投石车的打击下,也可能遭受了筑基修士的交战余波。
噼啪燃烧的各种器械点亮了夜色,以至于前赴后继的喊杀声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
余端城指挥使已经于城头之上坚守了一个白天。
直到将近天黑,敌国的攻击态势稍稍缓了些许,才终于给了徐家守城士卒喘息的机会。
拖走伤员,补上城头的空缺,再将城头的敌军尸体推下城头。
粗略统计下来,原本八千人的徐家作第四战营,一天下来伤亡人数竟是超过了三成。
只是勉强塞了口饭食,城外再度高昂响起的战鼓声,喊杀声重新将徐家拖入了血腥的厮杀之中。
两军交战,对于敌人根本不存在什么心慈手软的说法。
位于第二道防线的投石车换上了拳头大小的石块,一轮投射之下,数十辆投石车投出的石头雨足够敌军喝一壶的。
城头之上的千余弓手只勉强组织了两轮速射,就不得不向后撤离。
相比于换上武器近战,这些弓手还是换上火箭,阶段性的覆盖一轮敌国援军发挥出的效果更高。
指挥使骂骂咧咧的操着砍刀打量战况,他左臂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却是下午被突上城头的敌军一刀斩烂了护肩甲胄。
兴阳县徐家和西隐国可真当是千百年冤家。
双方千百年来死于对方之手的兵士,修士怕是根本统计不出个具体数字来。
用血海深仇来形容都觉得差了点味道,换成不死不休或许更恰当些。
从实际情况来讲,西隐王朝的武备是要领先兴阳县徐家的。
尤其是在徐家短了勋铁矿的供应以后,徐家的武备供应颇有种雪上加霜的无奈。
在没有稳定的勋铁矿狗供应的情况下,徐家下属的七大作战营,已经许多年没有替换过新的武器装备了…
豪杰陌路,怎说凄凉?
战火绵延,在付出数千修士和数万兵士的代价以后。
西隐王朝的作战部队,终于在兴阳湖岸一线有了一片可供落脚的地方。
为了支援前方作战,运兵船上一批批走下了精工制造的攻城楼车,蝎子驽等大批作战器械。
有了这些器械的加入战场,整个战场的局势很快向着对徐家不利的方向偏移。
等到夜色彻底笼罩大地之际,余端城第一道城墙终究顶不住毫不停歇的蚁附攻城。
一千五百余徐家精壮子弟,血染城头,以一腔热血生生顶住了数倍敌军的疯狂攻势,时长二时三刻。
其中,就有负责余端城战务的那位指挥使…
这位徐家先字辈的先天修士个人修行的资质并不突出,可投身军武之后却是发挥出了自身特有的天赋。
短短七年时间一路扶摇直上,从一个小小的旗长硬生生爬到了一营总指挥使的位置。
若是放在另一个故事里诉说,相必他也该有一段传奇的故事才对。
可战场之上,哪里又曾有过什么主角…
天色将近凌晨,余端城一个完整满编营已经阵亡过半,剩余的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一千余人的弓手营以第二道城墙的地利优势,狠狠的压制住了西隐国疯狂进攻的态势。
负责近战的徐家武夫以各旗长为中心死守不退,在付出了巨大伤亡的情况下,终于等到了一支徐家生力军于清晨加入战场…
先是呼啸的箭雨覆盖,从侧面背袭彻底打乱西隐国军士的阵脚。
随即是一支为数不过千余人的精锐铁骑突然杀出,奔腾的洪流一个冲击就刺穿了半残的西隐国作战营。
紧随其后的徐家生力军直接从侧门突入,以神兵天降的态势将城内来不及撤出的敌军全数绞杀。
冲进城内的作战营很快封堵住了各处破损的城门,并重新抢回了余端城第一道城墙。
城外负责突击的徐家重骑队,一路追杀溃逃的敌军至湖岸边才生生折返。
若是再有三倍的数量,负责领军的铁骑长,完全有把握把这些西隐崽子撵进湖里喂鱼去。
奈何,徐家养不起更多的铁骑了…
战争打到这个程度,西隐国一方很无奈的接受了功亏一篑的战局变化。
一天一夜的苦战之下,谁家的兵士都不是铁打的,更何况已失了锐气的西隐国兵士?
负责西隐国战事的军事长官聚拢了剩余的部队,半个小时清点下来。
从三处战场撤回的兵士仅有不足四个营,十三去其九,这一战无疑是输了。
整场战役中,西隐国投入的筑基修士一共三十四人,回返者八人。
一品修士包括武夫,练气士共计一千一百人,回返者二百有一。
拿到大致伤亡清单的西隐国军事长,惨笑一声开始指挥大军撤离,再不撤,恐怕戏还没演完就得全军覆没了…
伤亡达到这个程度,现在除非再给他添加两倍的军力,否则再打下去也只是白白葬送性命罢了。
两边突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短暂宁静。
西隐国一方直接开始撤军,而徐家这边虽然还有余力追击,新接替的指挥使却不愿意冒险。
万一是陷阱呢?那徐家还得填进去多少人才能结束?
徐家这边虽然靠着突袭手段收回了余端城,可巨大的伤亡却令人难以接受。
损失的器械物资不算。
徐家宗祠内,一天之内熄灭的先天修士魂灯超过一百七十六人,其中更有七位徐家筑基期长老…
要知道,徐家排除啓字辈的青年不算,承字辈,先字辈的先天修士加起来也不过千人不到…
这只一天一夜,硬生生斩去了徐家五分之一的精华族人,切肤之痛,深透人心…
三处要塞,余端城算是损失最轻的一个。
其余两处要塞等到徐家的支援赶到时,两处要塞共计仅剩两千七百八十二人。
唯一的共同点只有两处:
三处要塞没有一座完全陷落。
三处要塞的原四位指挥使无一后退,悉数战死…
一场烈度极大的战役在短短一天之内就结束了。
发起侵略作战的入侵者,就连友军的尸体都顾不得收拾就匆匆撤退。
兴阳湖一线,除了战船被尽数开走,遗留下的一切,皆是落入了徐家人手里。
悲伤是暂时的,徐家人从没有被悲痛击倒过,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当一份完全公式化的战报从徐家送往溪源州以后。
三支刚刚完成整备的徐家新兵营被投入了战场。
他们的任务已经不再是与敌军交战,只是单纯的清理湖岸一线遗留的尸体,收集战场上所有的战利品。
一片被敌国兵士,修士所铺满的遗骨地所遗留的财富是惊人的。
单单只是西隐国士卒身上的战甲武器,徐家人就绝对不允许任何一点遗漏。
所有敌国修士的尸体全数聚集到一起收割战利品。
成为战胜方的徐家,拥有了整片战场所有战利品的支配权。
战胜后的徐家,收获是可观且巨大的。
损失也是惨重且令人神伤的。
坐于家族长老执事堂的太上长老徐先钦,手中拿着一份详细的伤亡报告看的心碎。
执事堂中常驻的家族长老锐减到了四人。
另外四位,已壮烈战死于兴阳湖一线…
此次战役虽然打的诡异,持续时间也很短,可烈度之强却大大超过了徐先钦的预估。
因此,这次战役损失如此之大,徐先钦认为自己是有很大责任的。
如果他能提早一步调遣援军进驻,如果他能早点派出徐家重甲骑队,如果他亲自坐镇…
可惜的是,世界上又哪来那么些如果可说?
沉痛的默念了一遍徐家阵亡的七位筑基长老的姓名,徐先钦一时间脑子有些空白。
徐家明面上的筑基长老,连他自己算在内一共不过二十三人。
一战下来,一位后期,两位中期,四位初期的徐家长老就这么没了?
徐家只剩十六位筑基长老了?
这还不算完…
家族先天修士阵亡一百六十九人。
徐家兴阳湖一线四支作战营,共计战死家族后天武夫三千四百五十二人…
四支作战营折损徐家士卒子弟,共计两万三千七百人…
徐家重甲骑队共计战死八百四十七人,徐家重甲骑队四去其一…
四支作战营指挥使全数战死更是一笔难以弥补的损失…
哆嗦着放下手中的阵亡名单,徐先钦抬头看向了执事堂内人人带伤的长老们,心头一阵绞痛却是叹息一声:“徐家~胜了…”
……
西隐国大军于兴阳县徐家撞的头破血流的消息,风一般的传遍了整个瀚海王朝。
一时之间,整个王朝之内风起云涌,大批的散修闻风而动,慕名而往不提,更有大批活不下去的流民向着北境迁移。
富庶的瀚海王朝内陆找不到一条活路,正好传来一条兴阳县大胜的消息,让许多破产的庄户,百姓萌生了迁移的想法。
兴阳县徐家大胜的消息还在整个王朝范围内持续发酵。
可惜,身为整个王朝权力中心的王城之内,一如既往的对此消息不闻不问。
唯有王族子弟纵酒买醉,使得整个王城内的歌姬狠狠赚了一把银钱。
算是王朝中心默认了这一场胜利。
至于封赏?别说没有,就是一道口头嘉奖也不曾传出丁点的消息出来。
这一日以后,瀚海王朝之内,殿下老了之说以极快的速度席卷了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