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烧死——
苏姜牙齿微微颤了颤,眼前浮现出先前看到的火光冲天的景象。
她以为,是村民火葬身染瘟疫的亲人,却不曾想,是秦墨这个狗官,在这儿草菅人命!
“这天牢里,关得都是哪些人?”
“......大多是染了瘟疫的,还有些就像姑娘你这样的,好端端的,却因惹了秦墨,被丢进来。”
“他处理瘟疫的办法,就是将所有染上瘟疫的人,全部活活烧死吗?”
“......”
这个方法,还真是简单粗暴!
“哎,这秦墨,以前虽贪财好色,也并未像现在这么丧心病狂,连半点人性也没了。”提到秦墨,老妇人的语气越来越沉,就像是一片死海里的枯叶,连对秦墨的恨意都淡得可怕。
“......大娘,你没感染瘟疫吧,秦墨将你抓来,莫不是......”苏姜目光闪了闪,看向老妇人的眼神也是一眨一眨的。
这秦墨,竟连个老妇人也不肯放过......
“你这小姑娘,休得胡思乱想!”老妇人明白过来苏姜话里的意思,喉咙被口水呛了下,情绪这才有了起伏,“我、我可是那不孝子的母亲!”
她怎连想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儿!!!
母、母亲?
这下子,轮到苏姜惊愕了:“你是,秦墨的母亲?”
“那他,怎么连你也关了进来?”
他还要烧死他老母亲?
秦墨这厮的三观,究竟是有多可怕与魔怔。
“因为,他恨我!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鞭笞我的尸骨!”老妇人嘴里溢出一丝苦笑,这就是她打小捧在手里的儿子啊!
养大了,就来要她的命了!
“......能问下,原因吗?”苏姜忍不住问道,看到老妇人面色极其不好看,连忙道,“如果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老妇人头无力地贴着铁栏,颤颤闭了闭双眼,娓娓道来:“要真的说起来,我的确难辞其咎。”
“秦墨小的时候,小小的、瘦瘦的,身子还经常不好,我便寻着法子的给他整些肉吃,久而久之,他还真就长成了一个胖小子。”
“然后,更是凭借着自己的才识与聪慧,坐到了如今的刺守。”
回忆起昔日恬静的日子,老妇人眉眼流转着淡淡的眷恋与不舍。
城东,百年来,就没能出几个当官的。
那时候,秦墨可是给她争了好大的一口气!
“直到有天,秦墨遇见了一个人,一个误了他终身的戏子。”
提到那个人,老妇人一阵咬牙切齿,若是他,她的秦墨还会是她的秦墨。
“那戏子,怎么了?”
“那戏子——”
老妇人浑浊的老眼闪过湿润,怔了怔,有些哽咽地继续说道:“那戏子生得很美,一双勾人的丹凤眼,朱唇皓齿,身段又好,秦墨去台下看戏,看着看着就对他着了魔。”
“贼心壮大贼胆,秦墨便派人将戏子半推半押地扣回了府里面,行了鱼水之欢。”
“我本想着,不过就一戏子,秦墨若是喜欢,纳了妾也不是不可,可、可谁知道,那、那戏子......他竟是个男人!”
“!!!”
苏姜听到这,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怎能忍一个男人来玷污我秦家的门楣啊!”
老妇人说着说着,不禁老泪纵横,她断不能看着秦家断子绝孙啊!
“于是,我背着秦墨离开府衙的时候,派人将那个戏子一卷白绫勒死!自从,秦墨与我反目成仇,胡作非为,恰又碰到瘟疫横行,他便愈发肆无忌惮!”
“......”
这老妇人,手段也委实是狠了点。
“你是不是在想,我的心思也歹毒?”
“......你不该趁着秦墨不在,直接杀了他。”苏姜眼睑垂了下来,长密的睫毛投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淡淡道,“我知道你儿子心切,我也痛恨秦墨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你之前,真的不该那样做的。”
“你若是细细地劝导秦墨,又或者让秦墨对他失去兴趣,都比现在让他一直留在秦墨心里面来的强。”
有些遗憾,会变成执念,变成魔怔,化作人形的贪恋欲望,在人世胡作非为。
“......”
黑暗里,老妇人的声音一下子就默了下去。
苏姜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抿唇,打破了这一室的压抑:“祭天这么大的事,秦墨,是从何而来的底气与勇气做的?”
“城东好歹也是天子脚下,他怎敢的!”
“......前不久,我听狱卒道,皇上下了罪己诏。”
罪己诏——
苏姜猫瞳倏忽瞪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世里,她嫁给那人之后,跟着皇上的交道也近了很多,自然是多少了解他的为人。
当今皇上萧烨心思,无人能猜透看破,他面子上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对待任何人都春风和煦,可越是这般一视同仁的君王,办起来事却是最心狠手辣的。
没人知道他的弱点,没有知道他偏爱哪位妃子与皇子,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因为没有,所以恐怖。
如今,他罪己诏一下,担下了所有的罪责,向上天向百姓认下了这瘟疫横行的罪,既如此,瘟疫的最终恶果,只要能消失,死上几百人的姓名又如何!
苏姜默然。
老妇人当她一时难以接受,便也陷入了沉默。
....
夜幕降临,好多颗星子悄然显了出来,不知何时,雪花又簌簌地落着。
数百感染了瘟疫的百姓,手带烤链,浩浩荡荡地被押在了木头搭制的高台之上。
高台之下,堆放着大量稻草。
苏姜,也在其中。
“那台上的女子,瞧着可真好看。”台下传来官兵的窃窃私语。
“好看有啥用,得罪了大人,死路一条。”
“而且,混在一群瘟疫当中,怕是早感染上了。”
“说的也是。”
“......”
懒得理台下,苏姜抬头,一朵雪花飘入眼底,融化无踪,只残留下那一瞬的冰凉的触感。
人的生命,就像是这短暂的雪花,轻轻飘飘的,碰到了一点点的余温,就消失不见了。
“你们,真的甘心,就这么地死去吗?”
苏姜黑眸似有熊熊烈焰燃起。
她不甘心!
自重生以后,她一直都贪生怕死,一直想要依附着谢钰活下去,可当谢钰不在了,她就要任由别人拿捏自己的生死,践踏自己的尊严?
不——
哪怕是死亡重新来临的最后一刻,她苏姜现在,就要活得坦坦荡荡、不再虚与委蛇,就做她自己,做苏姜!
四周鸦雀无声,众人皆用惊惧的眼神看着苏姜,在他们眼里,苏姜就像是疯了。那老妇人也是看着苏姜不断地摇头,认命吧,姑娘!
苏姜心头发凉,浑身像是被冷水从头浇了下来,但是目光却始终坚毅坦诚,看向对面燃着篝火、寻欢作乐的狗官秦墨。
“秦墨,你身为百姓父母官,就算不为百姓着想,难道你真的忍心让你的母亲,跟我们一起被大火吞噬,遭受烈火焚身的痛楚吗?”
“还有你,梨花!”
“......我曾摸着你亲手绣的那对鸳鸯,那是我就在想,那该是多心灵手巧的女子。她定然比我温柔、比我懂事、比我乖巧,会讨长辈欢喜。”
“她定然,深爱着她的丈夫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