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绕梁,余味绕梁,在空气的带动下,那淡淡的、独特的味道逐渐填充在正堂内部。
副位陪坐的郭凯,正襟危坐。主案下方站立的官员,肃穆站立。他们的表情和刚才一样看不出任何变化,但这略微醇厚的气息,在每个人的每一次呼吸间,都与他们的鼻腔亲密接触,让他们产生了想打喷嚏或呕吐的冲动。
郭凯表面若无其事,但双手却死死地拧着自己的大腿,内心疯狂呐喊:“要挺住,要挺住。不能有异动,不能有异响。”心里告诫自己的同时,他放低了自己的呼吸频率,尽量减轻鼻子的负担,避免自己在颜肃卿的不当举措。
郭凯是筋肉期的武修,但下方站立的官员不全修武,过了十息的时间,味道不散,反而愈发浓郁,里面混杂着酸、苦、腐。
若是一种单纯的味道还好,挺一挺也就过去了,但几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后,对在场众人而言,那滋味不言而喻。
“咳咳,呕......”终于,下方站立的一位官员,狠狠地咳嗽,他本来想咳嗽几声后,就立刻止住,但放开束缚后,喉咙、气管、双肺都开始剧烈的翻涌,导致他的咳嗽声越来越大,脸也越来越红,这红,不知道是因为咳的,还是因为怕的。
郭凯担忧地看了一眼咳嗽的官员,又迅速地瞟了眼,脸色不太好的颜肃卿,心里默默为官员祈祷:“祝大人,希望您的姓氏能给您带来好运。”
祝大人,咳完后取出袖里的锦帕,颤颤巍巍地擦拭着嘴角的液体。
颜肃卿目光中含着关切,对祝大人道:“这位大人,您的身体还好吧,如果不舒服可以先回府邸休息的。”
祝大人抖了一下,似是被吓到般,道:“没......回禀枢密使大人,下官身体无恙,健康着呢。”说完,又想到自己刚才未行礼,连忙朝颜肃卿鞠了一躬,躬身后,保持不动。
颜肃卿继续道:“哦,那可能是这位大人尽忠职守,不想昨天晚上南诏城风大,一不小心,着了凉,染了风寒吧?”
话音未落,祝大人连忙附和,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枢密使大人明见,下官情况,确实如此。”
颜肃卿点点头,道:“那这位大人......”
“砰咔,砰砰......”门外突然传来的拖拉声和碰击声打断了颜肃卿,颜肃卿趁机闭口不言,唉,刚才没憋住啊,还委屈下面这个官员了,自己这次噗噗噗,怎么味道这么重?
颜肃卿刚想到这里,又是一声咔,只见蝶艳从门外走来,手里提着个满是血痕的壮汉,一把扔下后,朝颜肃卿躬身行礼道:“回禀督使,城内所有联络点均未见留守人员,卑职往来途中,发现此人跟踪,遂将其擒拿。特来交给大人发落。”
颜肃卿问道:“知道这人是谁吗?”
蝶艳起身回复道:“卑职搜查此人随身物品,未发现相应身份材料,且此人路途中竭力反抗呼喊,卑职害怕有失,只能将之打晕拖走。”
颜肃卿恩了一声,招呼道:“织网司刑吏何在?”
话音刚落,从主案屏风后转出一青布男子,手里提着一个八角藤箱,向颜肃卿躬身道:“督使大人,织网司刑吏在此听命。”
颜肃卿伸手一指正堂中昏迷的壮汉,道:“一炷香内让他开口。”说完,颜肃卿取出主案上香炉内的一根香,右手拇指食指在香头一搓,就见燃香无火自燃,忽明忽暗,随后信手一甩,正好卡在八角藤箱的孔眼中。
这一幕让在场的南诏城官员皆是一惊,先天高手!北蝶卫枢密使颜肃卿竟然是先天高手!
刑吏领命称是,提着缀有燃香的藤箱,走到壮汉身旁,先是从藤箱中取出一个圆球,塞到壮汉的嘴里,正要取出刑讯用具时,颜肃卿喊了声:“等等。”
见正堂中人都看着自己,颜肃卿咳嗽一声道:“唉,年龄大了,见不得刑讯场面了,我先去后堂休息,蝶艳等有结果了去后堂喊我,郭城主,这里就劳烦你照看一会儿。”
郭城主拱手称是,蝶艳领命时心里却是疑惑,督使来南诏之前还亲自审讯了一次狼族兽兵,那场面应该比这次更让人神经紧绷吧。但随后壮汉的一声惨叫拉回了蝶艳的注意力,只见刑吏面不改色,钳着小刀在壮汉身上划拨,血液四溅。
一些刚刚还疑惑的官员,见到此情此景,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地消化物,一人带动,多人效仿。不一会儿,正堂内就弥漫着比刚才还浓郁的气味,这气味更加挑拨嗅觉,挑拨神经。
郭城主挥手道:“开窗,城主府吏员开窗。”
伴随着开窗声,是一阵阵清新的空气灌入正堂,带走了飘散的异味,带来了草木清香。
唯独刑吏微微皱眉,本就严肃的脸庞愈发显黑,手中换了一柄钩刃,心下不满:“一群弱者,竟然不懂享受这么好的芳香。”
蝶艳看到刑吏的表情,也是蹙眉:“织网司刑吏都是这样的吗?难道没有正常的了?感觉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呜呜...呜呜,”地上的壮汉拼命扭动起来,不停地甩着自己的头。
刑吏没有管被滴到身上的鲜血,反而不满地道:“你这家伙,外强中干啊,还没挨够20刀呢。”说完,就想再朝壮汉身上来一刀。刀锋还未触及壮汉衣衫,刑吏就被蝶艳抓住手腕。
蝶艳不满道:“刑吏,任务第一,如果这家伙等会儿回答不了督使大人的问题,你再出手。”
蝶艳这么说,刑吏也只好收回刑具,他开始迷恋地舔着刀刃上的鲜血,在舌头的帮助下,鲜血很快涂满了他的嘴唇,在散射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副妖异的画面。
就见刑吏抿着嘴唇,眯着眼品味鲜血的咸味,对着壮汉道:“你呀,千万不要如实回答督使大人的问题哟,你这鲜血,还不够鲜美呢,按照我的经验啊,人奸要挨够50刀,血味...才正宗呢。”
官员见刑吏这般作态,视觉冲击比嗅觉冲击更为强烈,于是,又是一片呕吐声灌入空气中。
刑吏不屑地看着四周的官员,这次他出声嘲讽:“呵呵,弱啊。”
话音刚落,刑吏取出了壮汉嘴里的圆球,那壮汉喘息道:“味...嗦,味...嗦。”
刑吏立刻眼睛一亮,蝶艳没来得及反应,壮汉的大腿又挨了一刀,那壮汉疼的一抖嗦,却是舌头被麻翻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蝶艳二话不说,提着刑吏,一跃而起,落在了主案旁边,然后拍着刑吏的肩膀,正视他的眼睛道:“可以了,先让他留点力气说话,别拿出你曲解话语的手段,你们刑吏想割人刀子的想法,哼,我见多了。你就站在这里,等督使大人问完话。”
刑吏不满道:“蝶艳统领,督使大人说的是一炷香之内,您看这香才还有一截呢。”说完,努嘴示意自己八角藤箱上的燃香。
蝶艳刚迈步,又停了下来,扭头对刑吏讲:“督使大人是让你一炷香之内,让这个人有问必答,不是让你非要把一炷香的时间耗完。还有,你刚才割了这家伙20刀,我都记得,等我回来如果发现他身上再多一刀,我就向督使大人汇报,说你滥用私刑。停了你的职。”
刑吏冷冷地看着蝶艳,直到最后一句话,刑吏明显怕了,赶忙道:“别,蝶艳统领,您赶快去,卑职听督使大人和您的吩咐。”
蝶艳并未答话,转身走进后堂。
刑吏目送蝶艳离开后,对着地上的壮汉,叹息道:“唉,这家伙,刚刚明明说的是未说,未说啊。未说明显就是不说的意思,既然他不说,我就只能继续帮他了,这蝶艳统领,怎么不能体会我的一番苦心呢?”
此时的刑吏,和郭城主挨的很近,郭城主不动声色,默默地离刑吏远了些,心想:“这北蝶卫就不是正常人能进的,枢密使天天和这些人相处,还表现的和个正常人一样,也是厉害啊。”
脚步声响起,颜肃卿一副神清气爽的表情从后堂走出,看到地上的壮汉,视线移动,又看到了其他污迹,心里也是不由摇摇头。
等坐上主位,颜肃卿道:“台下男子,自报家门。”
壮汉眼神涣散,听到问话后,强撑着抬头看了一眼,是个没见过的,应该就是刚才北蝶卫二人口中的督使了。壮汉挣扎道:“未斯拔搜角滴。”
颜肃卿听完一愣,比对着自己掌握着域境方言,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不知道壮汉话语里的意思。不由道:“看来你还是不肯说,还在和我打弯子。行吧,刑吏,再去帮帮他,用点温柔的手段。”
壮汉一听,抖了几抖,抬左手示意,右手则哆嗦地在地上写着字,费了很大力气后,在地上写出了一个字:“说。”
颜肃卿见到字一愣,看了眼刑吏,眼中意味莫明道:“刑吏,去把他的麻沸散解除了。蝶艳记下,回去给织网司的司直打招呼,说麻沸散得之不易,不可滥用。”
蝶艳点头应是,刑吏则略微有些不情愿的走到壮汉跟前,给他灌了一壶药剂,离开前的惋惜眼神让壮汉心肝发颤,发誓等会儿什么都要说,问什么自己就说什么。
又过了一炷香,颜肃卿估计麻沸散药效已解除,重复了一遍:“台下男子,自报家门。”
壮汉回道:“我是拜兽教的,我叫夏君鹏。来自申境。”
颜肃卿明显有了兴趣,难得啊,竟然有申境的拜兽教潜伏到了云境边陲。
有趣,有趣啊。看来这次要捞大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