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车到了南城门,却见这里熙熙攘攘,人群中夹杂着各种车辆,附近的吵闹声、喝骂声、推搡声不绝于耳。
看着南城门前混乱的局面,昆夫子眉头紧蹙,此次北蝶卫未将可能有内应的情报告知阜云城主,万一阜云城主在兽兵攻门时,派出传令官要求关闭城门,那自己就太被动了。在内应的帮助下西城门告破的时间,必定不超过一炷香。
昆夫子稍犹豫了片刻,就隐隐听到后方大街上传来打斗声和狼嗷声,不由心惊:“这兽兵蔓延的速度也太快了。”
看向前方的一大摊子人,昆夫子一咬牙便驱赶着马车冲撞人群,手里的马鞭朝前方挥舞,嘴里叫喊着:“闪开闪开,让道,让道。”遭受鞭笞的行人无不叫骂着退散,有人刚想把昆夫子拉下车,脑袋上就挨了一记刀鞘,昏迷不起了。
南城门的守城官正维持秩序,见到昆夫子驾车冲卡的一幕不由呵斥道:“哪个不开眼的,竟然敢作乱!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待昆夫子驾车驱散人群临近后,守城官惊讶道:“咦?昆夫子,是你?”
昆夫子听声寻人,见是自己弟子的亲戚,便道:“顾先生,速开城门,我要出城。”
“警城钟已经响了,这不太好吧。”顾先生犹豫着,眼睛却瞟向了昆夫子座椅旁的包袱。
昆夫子见状,知道这顾先生是个吝啬爱财的人,便将刚才准备好的十枚云钱重新掏了出来,递了过去。顾先生伸手一掂,眉开眼笑起来,当即道:“既然是昆夫子有要紧的事出城,想来城主大人到时候也不会责怪顾某。”
昆夫子道:“城主如果想要怪罪,在下会一力承担。顾先生放心。”
顾先生点了点头,道:“顾某就喜欢听夫子说话,好了,夫子自便,顾某还要去维持秩序,为夫子效劳呢。”
昆夫子知道这话中意思,便又掏出了五枚云钱,道:“那就有劳顾先生了。”
顾先生顺手收入袖子里,笑道:“应当的,应当的。”从旁边拽了名小兵过来,道:“那个谁?对,就你,快去送昆夫子出城。”
顾先生扭头朝昆夫子拱手,示意昆夫子自行离去。昆夫子笑着回了一礼,便急速驾车离去了。
昆玄隔着车帘看到这一幕,等出城后,问道:“父亲,刚才那个人是谁,好贪啊。”
昆夫子道:“那是顾金林的二叔,当初顾金林入学时,他和顾金林父亲一起来的,当时你正好去买草料了。”
“哦,”昆玄心想顾金林那么一个耿直豪爽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贪财的二叔,接着道:“父亲,我们为什么要走的这么突然?您甚至还杀了四个人。”
“你那铠甲剥好了吗?”昆夫子盯了昆玄一眼。
昆玄下意识缩缩头,道:“剥好了,还搜出来一张云票。”
“剥好了就快点在车里穿上,等你穿完铠甲,我再和你讲,”昆夫子不屑道:“哼,一个队官就有一百枚云钱,这守城军,烂到根子里了。估计这阜云城撑不到镇王军和神字四旅前来救援了。驾......”
顾先生看昆夫子驾车远离的背影,心想:“嘿嘿,让你平时在我面前装学问,关键时刻,你不识趣都不行。虽然城主下令不准任何人出城,但到时候我说,是你昆夫子假冒城主命令出城,还不够你喝一壶的。”
顾先生正想着如何构陷昆夫子时,突然一声大喊传来:“兽兵攻破西城门,城主有令:其余三城门速速关闭,依托城墙,抵御兽兵,等待救援。”
“啊,兽兵真的进城了。”
“该死的,西城门的守城官是吃屎长大的吗?”
“顾守城官,我们怎么办?”
“对啊,顾守城官我们该怎么办?”
顾先生此时还处于懵圈状态,忽地被旁边着急的士兵推搡了一下,清醒了过来,跳脚道:“什么?兽兵入城了?那守城军呢?快来保护我啊。”
城门附近瞬间安静,众人都默默地看着顾先生,心想:“这姓顾的是......吗?”
有士兵在顾先生耳边低语:“城主有令,关闭城门,在城墙上抵抗兽兵。”
“对,对,城主大人说的对,不愧是城主大人啊,明见千里,明见千里,就得听城主大人的,”顾先生闻言立刻冷静了下来,对周围的人大吼道:“没听到城主大人的命令吗?全体上城墙,快点都给我上去。”
这时候有人摸了过来,将十枚云钱塞在手里道:“顾先生行个方便,就像刚才放昆夫子那里,把小的放过去吧。”
顾先生下意识掂了掂手里的云钱,正要下令放行时,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言明要遵从城主命令,如果这时候再放这小子过去,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到时候,城主和南诏郡的官吏肯定把自己推出来当替罪羊,自己倒是可以像昆夫子那样跑了,可在城里的老婆小妾三儿子咋办?
心疼地将十枚云钱塞回去,顾先生看向面前的城民道:“众位放心!顾某人与各位同守城墙,誓死捍卫阜云城南城门,等待救援。”
那视死如归的神情以及坚定的语气,让众人心安不少,也让同样想行贿出城的人心碎了一地,只听那顾先生道:“五十名士兵摆放拒马,抛撒铁蒺藜,在外驻守观察兽兵动向。剩下的士兵,每人引导十名城民上墙,老弱妇幼优先!随意插队的人打出去。”
“是,”百名士兵齐声喏道,倒是体现了几分气势,让四周的城民安心了不少。
顾先生此时第一个站在拒马前,一副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内心却是暗骂:“你麻皮的昆夫子,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跟我讲,我好歹是你弟子的二叔啊。救援快来救我啊,唉?那里的城民看着我呢,嗯,看来效果不错,继续装一会儿,虽然有点累了。这时候来只赵集鸡腿就好啦。”
当顾先生组织人手时,昆夫子已经驾着马车离开南城门一里了,扭头看向阜云城西边,恐惧陡生,只见西边甘露山一下子被一片黑色盖满了,正缓缓地进入阜云城,远远地看,可以瞄见其中的大纛,已经接近西城门了。
“这下糟了,竟然是狼族的一个侯帐,”昆夫子挥舞着手中皮鞭,自言自语道:“到底谁是内应,是风骑营的营正,还是舒瑶他爹,但这两处我都派人盯住了啊,若有不对,暗哨会放穿云箭的啊。为什么刚才骚乱前会这么安静?”
昆玄穿上了铠甲冒出头道:“父亲,您派谁去盯舒瑶他爹了。”
昆夫子苦笑不得道:“你这混小子,怎么一提舒瑶,耳朵比猫头鹰还灵。”
“猫头鹰?那是什么东西?父亲,您派人去盯着舒瑶他爹干什么?”昆玄虽疑惑猫头鹰是什么东西,但更牵挂舒瑶。
“玄儿,你听说过北蝶卫吗?”昆夫子温和地看着昆玄。
“父亲,您叫我小名啦?”昆玄惊讶不已,但随即反应过来,道:“父亲,您刚才提到了北蝶卫?那不是云王直属的......”
“没错,北蝶卫是直属云王的暗探组织,权听天下谍报、谋刺域境叛逆,”昆夫子一边认着东南方,一边换手牵紧缰绳道:“为父便是阜云城内的北蝶卫统领,代号:犀照。”
看着昆玄能塞下了一颗鸡蛋的嘴巴,昆夫子笑道:“我当时加入北蝶卫也是迫不得已,加入北蝶卫后,我也没有泄露昆家老祖宗的真实身份,因为老祖宗当时在帝宫八卫里的代号是蠹,不是昆。不然我早已人间蒸发了。”
“另外,玄儿,你还是叫我爹,你五岁前一直叫我爹的。”昆夫子期望地看着昆玄。
“好的,爹,可您为什么在我记事后,就不让我叫您爹了呢?还有您是什么时候加入北蝶卫的?”昆玄疑惑道。
“你刚出生时,南诏郡的北蝶卫都尉寻到我,要求我担任北蝶卫的阜云城统领,我当时疑惑为何找我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担任北蝶卫的统领,那都尉说我是南诏郡有名的教书先生,身份上不会让人怀疑。我当场拒绝,表示自己只想教书育人。”
“那都尉不再规劝,直接走了,十天后,你突然失踪,我和你娘心急如焚,以为你是被绑匪绑票,但过了三天还是没有消息,包括当时的阜云城主都找不到你,说找你没有希望了,你娘当时还在月子期,急火攻心下,竟一病不起,就在我叩天无路,问地无门时,那都尉出现,说可以找到你,但需要我为北蝶卫效力终身,那时我已不能拒绝。答应了,果然下午你就被找到,是当时阜云城内著名的人贩子梅姨所为。那都尉在我面前处斩了梅姨,给我一枚令牌后,就走了。”
“我心知这是北蝶卫逼我就范,但当时你和你娘都需要我照顾。第二天,就有人送来了阜云城的北蝶卫探子名单和十张云票,我就用这笔钱为你买了鸡蛋,为你娘请了大夫。第三天,我的教案上出现了一本《北蝶内令》,我看完就把它烧了。第四天,一封书信通知我布置犀照学堂,准备收徒,当时那打扫卫生的老剃头和棒子爷,就是过来监督我的。之后,北蝶卫在阜云城立足,辐射宁远城,六代云王确是雄才大略之人,他为收复宁远城投入大量心血,而我为了更好地适应教书先生的身份,必须变得刻板有礼。”
“最好证明我刻板有礼的对象就是你和你娘,所以我要求你娘改变行为举止,可她又是好动之人,自然不肯听我的,我和她的矛盾日益加剧,我身背昆家之秘和北蝶卫双重身份,又不能对她言明,没有办法,我只能先从小时候的你入手,可当我开始引导你时,我和你娘的矛盾爆发,她离家出走,被试探我的狼族术侯帐发现机会,最终导致你娘的离世。”
“那我娘是被狼族术侯帐害的?”昆玄流着泪问道。
“不知道,当时我到山谷时,你娘、狼族术侯帐、北蝶卫的人全部死了,身上伤口出奇一致:仅左肋一处细痕,我查了十年,却只知道一个名字:指火人。这个名字代表什么?谁在用?我一概不知,这消息是从南诏郡传来的,但指火人的归属不知、人员不知。哎,就只知道这么一个名字。”昆夫子摇头叹道。
“那这次我们为什么又匆忙离去呢?”
“因为这次反馈的情报显示,回城的勇彪营和风骑营有投降兽族的迹象,我便派人去盯牢风骑营高层和勇彪营高层,我对北蝶卫的探子言明一旦发现异常,立刻用穿云箭警告全城。可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先响的是警城钟,不是穿云箭,所以那北蝶卫的人员绝对已经暴露,而他又是见过我的,为了防止兽族顺藤摸瓜,还有一点便是脱离北蝶卫。”
昆玄惊讶道:“为什么要脱离北蝶卫,不是挺好的吗?”
“玄儿,你想简单了。我们要摆脱北蝶卫的阴影,我担心和他们接触越多,昆家露馅的机会越大,一旦被发现昆家是帝宫八卫的传人,那六代云王肯定会让我们消失,毕竟末代人皇的内功心法是这些年来四王最关心的事情之一,”昆夫子让昆玄驾着马车,自己则休息,坐在车厢内接着道:“所以我准备了新的身份,等到了那个地方,我们就用全新的身份生活,身份文牒就在你背的包袱里。”
“哦。”昆玄没看到地上的树枝,始终拉紧着缰绳,车厢被树枝绊的摇晃了一下,马匹吃痛,长长嘶鸣了一声。
“嗯?”阜云城西,狼族侯帐大纛下的一个披甲人形,听到远处传来的马嘶声,调拨着坐骑,盯向了南边疾行的马车,道:“皮鲁何在?”
旁边一名穿着黑甲顶着狼头的狼兵,躬身道:“回禀殿下,皮鲁在此。”
那殿下手臂铁甲一震,指向昆夫子乘坐的马车道:“带上一队的儿郎,把那辆马车上所有人族的人头带回来,那两匹马留下。能这时候出城的,不是城主,就是那些讨厌的北蝶卫。限你天亮前回来。”
“遵命。”皮鲁舞了舞手中的铁棒,点齐十名狼兵后,骑上了仆狼,追向了昆夫子他们。
“人族域境?自今日起,由狼族夜归侯覆灭。”夜归侯看向城门上初代云王的亲笔题字的石匾,提起大刀,踏着大纛而上,一刀劈开石匾,落回仆狼背上,四周顿时响起了狼族喝彩的嗷叫声。
“诸位儿郎,随我入城,覆灭牢州!”
“愿为殿下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