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点如棋点缀夜空,月华似水洒落大地。远处山峦被勾勒出了轮廓,或高或矮,有平有峻。
丛林深处,野狼结群出来觅食,敏感的鼻子在追寻着猎物的气味。花豹灵巧地跳上老树,伏在枝干上假寐,口鼻之间呼吸逐渐平稳,只有尾巴懒散地摇着。
近些,松鼠在枝上和地面之间徘徊,着急采集食物。野兔缩头缩脑,一有个风吹草动,慌忙跳到一旁草丛。
再近些,依水而生的草木与明湖相映成趣。芦苇轻摆,蛙声隐约。水蛭蹬动后腿,淡淡涟漪泛起。扑通一声,鲤鱼跃起落下,很快头也不回的消失了。草蛇与淤泥融为一体,伺机而动,等待猎物主动送上门来。
明潜负责今晚的望哨,站在哨楼向外望去,宁静大地上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寨子外面是百顷的良田,作物尽情地沐浴着月露。萤火虫在田野上飞舞,点点荧光,随着蝉鸣,伴着蛐声,即兴表现了这片土地另一面的特别。
“你觉得我怎么样?”明堂说着就站了起来,刚刚抱在怀里的缨枪此刻被他紧紧抓在手里,挺直了自己的腰杆。
明潜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转头盯了明堂好一阵,愣在了那里。
“你小子怎么愣头愣脑的!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面对明潜很认真得迷惑的表情,明堂有些着急。
但明潜像是魔怔了,盯着他看,一句话也不说。
明堂被盯得泄了气,小声嘀咕:“我想娶明月……可是……”还没说完就又坐到了地上。
“也是,一个穷小子……”说着说着最后一点底气也消失了。
“我要出去!”明潜回过神来对明堂说道,眼神无比的坚定。
“嗯。”明堂低着头不知所云的应和了一声。
明潜很是亢奋,紧抓着栏杆,望向无限的远方。
“啊?你要出去!去哪?”明堂这才意识到明潜在说的话的重量。
“去哪都行!只要离开这寨子!离开明湖!离开这千里荡山!”明潜敲着栏杆,整个哨楼都跟着微微颤抖着。
“你……”
明堂彻底混乱了,刚刚被惊讶地跳起来的他又坐倒下去,背靠着墙。他时不时抬起头看着明潜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欲言又止。
明潜俯瞰着被透明夜色轻笼的无垠大地,思绪却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一夜再也无话了。
太阳未升,但阳光已经从天际悄然洒落人间。东方微白,明潜一夜未睡。换岗的明楼和明岚刚打开寨门,明潜就匆匆下了哨楼。交付了工作之后,便从小南门走了出去。
离明湖不过一里,有一个归兮书塾。其实不过一个小院,几间茅草屋坐落在山溪草木之间,颇是雅致。
敲开小院的门,庄先生坐在院里喝着粥。明潜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傻笑着。
“为何晚这么多?”庄先生放下碗筷,眉头微皱。
“昨夜我望哨,今早迟了些。”
“你体魄不够扎实。赶了区区几余里路,竟喘成这样。这样吧,老样子,马步。时间呢?就等到我喝完粥吧。”说完就拿起了粥细细喝了起来。
庄游十四年前来到明湖附近便在这里扎了根。之后一年建了这归兮书塾,至今就只收了明潜这一个学生。
第一次见到明潜,庄游便心中喜爱,那年他五岁。知道明潜的家境后,庄游决心收他为学生,教他识字写句,教他为人之道。
庄游教导他如今已经七年有余,看着这孩子在自己的手心里长大,他的心里很是欣慰,更是怜爱,感慨万千。这恐怕也是他对这小书塾唯一的眷恋了。
思绪飞扬之际,庄游又放下碗筷,起身进了茅屋:“快吃饭吧,随后到老地方等我。”
明潜立刻停下马步,笑嘻嘻地应着:“好嘞!”说着便坐在桌旁大快朵颐,咸菜淡粥快快地入了肚。
到了湖边,那里盖着一座小亭。庄先生讲课甚是潇洒,很少正襟危坐,讲课通常领着明潜到这小秀亭来。他还总是喜欢立在亭中,不携一书,遥望着万顷碧波,洋洋洒洒口吐一篇又一篇绝美的文章。
明潜也学庄先生站立在亭子里,目望明湖,双手背后,洋洒背诵出刚学的《五千言》第七章:“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故能成其私。”
“所诵尚可!那我且来问你一问,所谓长生宜作何注释?”
“啊?”明潜被吓了一跳。扭过身来看见庄先生站在亭外倒也不慌忙,旋即答了上来:“以其不自生!”
“那我再且问你!所谓不自生又宜作何注释?”庄先生向前走了走。
明潜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接着沉思一会,目光坚定地也向前迈出一步:“不仁!”
庄先生厉声喝道:“不仁当作何解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视万物百姓之何为?”
明潜再次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便嘴角带笑:“先生何故如此糊涂?在学生看来,此不仁可曰自然,可曰无为!天地不仁曰顺其自然!圣人不仁为无为而治!”明潜字字铿锵。
“善哉!善哉!”先生大笑,背负双手缓缓走入小亭,面朝明湖碧水而立,若有所思。
随后像是自语一般轻蔑地说道:“那群自诩是圣人的家伙……”
太阳已经将湖面照出了粼粼波光,暖阳丽水,和煦微风,小秀水亭,庄游开始了今天的教学。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它的意思就是说,最善的人就像是水一样。水善于滋润万物但却不与万物相争,停留在……”
不知不觉已而正阳当空。
“今天课就上到这,还是老样子。”庄先生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小秀亭回去做饭了,只留下明潜呆在这准备些野味回去。
这是老规矩,从小庄先生就让他手脚上绑着他特制的负重品去抓野味:野兔、野鸡、草鱼……不带些荤回去就意味着要空腹进行午后的训练。
虽说这次负重品的重量增加的程度又一次让明潜想要暴走,但好在还是依靠捕猎的技巧,让他抓住只野鸡,免于饿肚子。现在他十二岁了,早茶虽说清淡些更好,但正是长身体时期,还是显得太单薄了些。
走在丛林外围,手里提着一只野鸡,加上天气晴朗,让明潜心里美滋滋的。
回到小茅屋,明潜很熟练的将野鸡开水拔毛,尖刀去脏,清理干净。庄先生也是农家老饕,味蕾颇为挑剔,手法甚是娴熟:老酒去腥,切开鸡皮,让明潜打下手拍打鸡身,抹上食盐,腌制一盏茶的时间。随后便在院子里支起一个简易的烤架,篝火点起,将腌制好的野鸡小火慢烤。
明潜看着轻装上阵的庄先生认真地往鸡身上抹着蜂蜜,撒着碎椒,他心里美极了,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不一会,带着淡淡辛辣和肉香钻进了明潜的鼻腔,撩拨着他的味蕾。
庄先生看着明潜的神情,不由地勾起嘴角,很快地撕下一只鸡腿先给他吃。明潜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了,手抓着鸡腿大快朵颐:蜂蜜使鸡肉内外烤的紧致甜香,椒辣顺着舌头刺激着味蕾,酒香淡淡巧妙地中和了两种冲突的味道。庄游盯着明潜傻乐的表情,笑着摇摇头加快了手里的活。
很快烤鸡上了桌,手撕着鸡肉,夹些小菜,明潜吃的不亦乐乎。庄先生心情也颇为愉悦,给自己倒了一杯小酒,悠哉地品了起来。
避开正午有些灼热的太阳光芒,庄先生在饭后从后院地窖拿出了一个小坛子。
“喝一碗。”进了堂屋,庄先生放下坛子。
“先生,这是什么?”明潜放下手里的活。
庄先生端起刚刚明潜泡好的茶,小咂一口才说道:“快去拿碗!”
明潜翻了个白眼,瘪了瘪嘴,兴冲冲地跑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