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明潜朦胧见得光亮。他缓缓睁开眼睛,简洁的房间布置让他微微放松,躺在床上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件。
偶然性的背后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只是后遗症留下的痛楚刺激着明潜的大脑,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只想再次睡去。
是谁要杀我?
天赋“不忧”好像有些太过鸡肋,那一瞬间除了冷静了些似乎别无他用。
“醒了?”熟悉的声音让明潜又睁开了眼。
“起来喝点粥。”杨叔将早饭放在了桌子上,要去扶明潜起来。
明潜坐起来,拍了拍后脑勺,倒吸着凉气。
“你昨晚像是疯了一样踹我家的门,门刚开你就在地上躺着了。”似乎是在抱怨,脸上还带着深深的嫌弃。“走夜路掉进茅坑里去了?”
明潜像是回想起来了,笑着看向认真吹着粥的杨叔,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母亲那,我昨晚就说过了。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杨叔将手里的粥递给明潜,询问道。
明潜没有着急回答,喝下一口暖暖的白粥,捧着碗才说起:“有人要杀我。”
经历了昨晚的事件,虽然明潜还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但他很平静地说出这次事件,像是一件不关紧要的小事。他默默地喝着粥,耐心等待杨叔开口。
杨无忧没有说话,房间里只听得见明潜喝粥的声音。
明潜停下了扬着粥的手,眯着眼努力回想着可能会忘记的事情,很是冷静地梳理脑海里的线索。
杨无忧盯着沉默的明潜,微微点头,目光时而光亮,时而黯然。
“他们应该不是这里的人。”明潜平静地说道。
“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口音太过刻意了。”
明潜是土生土长的明寨人,知道正宗的地方话应该怎么说。
他看向杨叔认真思考的神情,心里暖暖的。
“叔,还有一件事。”
杨无忧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询问道:“怎么?”
“明秀明和派狗腿子来找我麻烦了。”明潜细细地说了昨晚发生的事。
杨无忧听完明潜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明潜有些不乐意了。
“臭小子,做的不错嘛,还知道借势!跳梁小丑罢了!相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是谁想要杀你!”杨无忧眼神冰冷,看向窗外,笑着说出这句话。
“寨子越来越乱了。”明潜有些忧伤。他想起了那晚他看到的景象,又想到先生所说诗赋文章,可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感之后,才发现远非一字一句可以说得清的。
杨无忧回过神来,轻嗯一声流露出内心的疑惑。
“祭会要提前了。”明潜更闷闷不乐,低头往嘴里送着粥。“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几位长辈照顾兄弟本来就很艰难,天朗叔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今年祭会提前这么多,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稳度过去这次祭会。”
杨无忧听到这个话怔住了。他看向明潜,才发现那个孩子似乎不再是孩子了,欣慰地笑了笑。
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明潜的头发,目光带着怜爱。这个孩子原来什么都知道。
“那对母子,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人利用。那个孩子,年纪明明那么小。”明潜说着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就是生活,你还小,再长大些就明白了。”杨无忧轻声安慰。
“我也想能帮到你们!”明潜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
阳光洒在明潜的身上,头发带着金黄,忧郁的气质和平时的他截然不同。杨无忧还是很温柔地摸着他的头,也没有说话。
他慢慢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有些紧张。
“潜儿,你那天是......看到我了吗?”杨无忧试探性地问了问。
明潜抬起了头,看向杨叔有些紧张的神情,愣住了一会才微微点头。
“看到我踢飞了巨石!看到了闪光是我打出去的?”杨无忧抓住了明潜的手腕。
明潜认真地点了点头。
杨无忧不知道是欣喜还是忧愁,慢慢松手,静坐在床边,没有说话。
“叔,那是跃出凡尘之法?”明潜也有些紧张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杨无忧顿时有些警觉,反问道。
“没什么!是我猜的!那道闪光!绝对不是凡尘的力量!”明潜一方面掩饰庄先生所说的超凡之法,一方面想起黑斑豹在自己眼前一刹消失的场景。
杨无忧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是!远超凡尘!”
“虎伯他们都知道?”明潜好奇地问道。
杨无忧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那他们为什么?”明潜一着急就脱口而出,才想起庄先生说的话。
“条件很苛刻!”杨无忧郑重回答道。
果然!如庄先生所说:鱼和沙砾。
“我想学!”明潜目光如炬,直直盯着杨无忧。
杨无忧看着明潜,没有点头,也没有说不。他想起明霆哥对自己和虎子哥说的话,犹豫不决。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自家小院。
“你看我的手。”杨无忧站在阳光里,转身面向明潜,伸出了右手。
修长的手指缓缓张开,那些阳光像是被手指吸引,乖巧地聚作一团。五个小光团又宛若金色的蝴蝶,俏皮地在杨无忧的手心飞舞。他轻轻合上了手,五只蝴蝶被他抓在手掌里,当他再次打开手的时候,一朵金色的莲花躺在他的手心,静谧地沐浴着阳光。杨无忧伸出左手,食指轻轻一点,那朵金莲像是睡醒了,要和太阳争艳似的绽放开来。杨无忧再一次合上了手,像是想捻碎花瓣,手指摩挲之间流光溢彩,金色的碎片散落在空气中,渐渐和阳光融为一体,消失了。
“跃出凡尘之法,大概就是这样,却也不是这个样子。”杨无忧看向明潜,又扭过头去。
“你看到的就是阳光在我手心聚集,化蝶,绽放。却不知道其中真谛。”杨无忧想起了明霆哥和他说的话。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想学跃出凡尘之法?”杨无忧问道。
明潜低头沉默无语。
“学超凡之法第一要义便是许宏愿。”这是明霆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蝼蚁虽小,却也有撼树之心。燕雀虽凡,却也可有鸿鹄之志。你的宏愿,便是你的本心。”杨无忧字字铿锵,印刻在明潜的心上。
他想起那晚他和明堂许下的诺言——我要出去。似乎早就忘了,只是现在想起来,那还是他想许下的宏愿吗?
他想起回家路上看到的浮世:有人嗜酒如命,有人寻欢作乐,有人当街乞讨,有人以偷为生。他明白凡世没有什么不好,或许将来他也想活得平凡一些,但是他只想看到自己想这个样子活着吗?
他想起虎伯鹤伯他们,视自己如己出。想起自己的母亲,含辛茹苦。想起那对母子......
所有的回忆像是潮水那样,不断冲刷着明潜的心。
明潜觉得那颗心就像是淋完雨的那个晚上,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只觉得模模糊糊。他想要伸手抓住那样东西,却又觉得可见而不可及。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幽幽低语再次萦绕在明潜的耳边。
明潜缓缓闭上了眼睛,躁动的心渐渐静了下来,摒弃了所有的杂念,不再去想其他,只为追寻自己的本心。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
那些先贤的文章辞赋化作洪流冲击着明潜的心。
杨无忧感受到背后不同寻常的气息,转身看去。
“炼心!”杨无忧瞳孔一缩,俊俏的脸上绽放出了笑颜,不由大笑起来。
似乎是太激动了,杨无忧剧烈咳嗽起来,但是眼睛紧紧地盯着明潜,生怕错过了什么。
他有些紧张地伸出右手,光芒不断在手掌心汇聚,向明潜身上挥去,冲刷着他的身躯。像是疯魔了一样,一边大笑一边咳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哥!你的儿子是天纵之才啊!”像是怒吼一样,杨无忧喊出这句话,继而狂笑起来。
小院里,听不见一丝声音。阳光明媚,微风徐徐,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明潜在黑暗中行走,见不得一丝丝光亮,寒气时有时无的侵袭。他越走越慢,愈走愈累,但他不敢停下来。
忽地,他听到沧桑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他抬头望向上空,依旧是黑暗一片。一条锁链从天而降,金色的字符熠熠生辉。若有若无的声音逐渐宏大起来,更多的字符锁链在空中飞舞,像是游龙,旋绕在明潜的周围。
他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颗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他低头看向那里,身体都变成了透明:红色的心脏舒张之间,鲜红炽热的血液灌输到身体的每一处,暖意也随之而来。
他感受不到寒意,但黑暗依旧想要吞没明潜,光明始终没有出现。锁链越来越多,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很快就将明潜锁在锁链结成的囚笼之中,耳边声音像是天魔乱舞一般割据着他的脑海。
“不!”闪着金光的锁链紧紧地包裹着他,缠得他喘不过气来,明潜发出一声怒吼。心脏也跳动的更加急促,鲜红血液更加滚烫炽热,仿佛要燃尽他的身体一样。
“我的命!我做主!你们是圣人,是先贤又如何!死了不还是一堆枯骨!”明潜一字一字地怒喊出来。
刹那间,他的心脏爆裂开来,化作火光灼烧着他的身体,燎尽了金色的锁链。
“我要死了吗?”明潜轻声自问,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慢慢地消散。
明潜的嘴角不由上扬,很是虚弱。
“真好!只是再也不能见到你们了!”
明潜仿佛看见了明堂在跟自己开玩笑,听见虎伯叫他去他家吃饭,看到母亲往她碗里夹菜,看到杨叔带他在赌坊里摇色子,听到庄先生对自己的谆谆教导……
“好舍不得啊!”明潜轻轻地合上了眼。
只看得见明潜被火光吞噬,慢慢地被黑暗吞没。
“臭明潜!快起来了呀,走去摸鱼去。”
“小子,去你伯伯家吃饭还不好意思呢?”
“潜儿,多吃点。”
“臭小子,压大压小?”
“潜儿,这一句,你懂了吗?”
“大哥哥!快起来!起来好不好?”
……
亲切的,亲密的,关切的声音在黑暗中悠悠地漂荡开来,一个个身影缓缓走来,消失在黑暗中的一个节点,就在明潜消失的那个节点。
金色的流光凭空出现,在黑暗中飞舞,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身影,宏音从他的口中缓缓吐出。
金色人影的胸口再次燃起了火,一颗心脏在轰轰作响,赤红滚烫的血液再次游遍全身。
黑暗中的明潜再次睁开眼,瞳孔之中金色的字符流转,久远的宏音依旧在回响。他抬起右手,掌心金光四溢,一道金色的门户缓缓打开。
“潜儿,你醒啦?”杨无忧正在收拾碗筷。
明潜环顾四周,温暖的阳光,窗外的绿意,让他还相信自己还活着,庆幸自己还活着。
“真好。”明潜自语似的。
“你再休息一会,午后我教你超脱之法。”杨无忧脚步有些慌张,想要离开这个房间。
“真的吗,叔?”明潜止不住的欣喜。
杨无忧没有说话,向外走去。
“叔,我知道自己要许什么宏愿了!”明潜看向窗外,眸子闪着光。
“嗯。”说完就快步走出了房间。
杨无忧走出房门,鲜血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抑制住想要咳嗽的冲动,抹去嘴角的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