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队大会短暂的安静后,曹崇文再次开口说话:“刘贤侄果然英雄少年,竟有如此胆色,曹某佩服。”他又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刘贤侄做了这领头羊,可还有人要展示?”
满座寂静。
“既然大家都是掩藏实力,那曹某人就不客气了,给诸位献丑了。”曹崇文并没有因为那朵“灵牡丹”而惊慌,他风度依旧,笑着对众人说道。
见没人说话,他便对身后的队员轻轻点头,不一会一年轻后生端一掌盘而来,定直站在曹崇文身旁。
“曹某人所得之物与我身旁这位小辈脱不得关系。”他笑着看向身旁这俊秀青年,不加掩饰的赞赏之情:“几日之前,曹某携队中骨干欲上山去,为此次大会做准备。刚至山脚便听得山林深处熊咆狼嚎声传来,山林轰震。曹某胆小,未敢上山又匆匆退了回来。”他说起这事,不禁自己笑了起来。
听到这,明潜心中不禁想到那天他们上山,他有些慌张,暗自庆幸没遇见。他又看了看虎伯他们,发现他们面色不曾变化,明潜默然,也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
满座闻此事,也小声议论,偷笑者实繁。更有甚者,例如王大板牙大声笑道:“你曹崇文听得个动静便畏畏缩缩,不敢动弹,你比刘力还像是老鼠啊。大家说是不是啊?啊?”
王大板牙笑声放肆却带动了全场的气氛,大家都笑了起来。被取笑的曹崇文和刘力也哭笑不得,指着王大板牙摇头直说:“好你个王大板牙啊。”
明潜看到这一幕,心里暗叹:“举手投足之间掌控大局,好本事啊。”他对这曹崇文更加钦佩起来。
曹崇文笑归笑,看到气氛又活跃起来,更加放松起来,他接着说道:“可曹某转念一想,这也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逃走啊,说了出去实在是有损我姓曹的面子。”
他说话,座中哄笑。
“转念一想,我的面子其实也并不重要,要是损了我们凶狼的名号,以后没了饭碗,我们这些人吃什么啊?难道真去喝西北风?我可不愿意,我决定回去看看。”曹崇文说得有声有色,气氛顿时高涨许多,就连明潜身旁不苟言笑的鹤柏年也小声笑了出来。
“等我再来到山脚下,并未再听见声响,我这才敢带着我的小胆子上山去。”曹崇文像是个说书的先生,每句话都勾动下面一众人的好奇心,明潜对此人更加佩服起来。
“为什么要说到我身边这位年轻人呢?”曹崇文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动,一改之前的玩笑语气,很是严肃地说道:“因为他救了我的命!”
“我们刚上山便遇见了黑蛇,想是山上深处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大片黑蛇向我们冲了过来。我看到这样多的黑蛇,不禁心中一喜,这下可发了大财了。”曹崇文并未将气氛营造的很是严肃,又和大家开起了玩笑。
“你曹崇文命都要没了,还想发大财?”
“这黑蛇毒性极强,虽然并不能近身,可这么多却也不好对付啊。”
“这盘中莫非是蛇胆,姓曹的,你真是要发了大财啊?”
座下有人起哄,有人担心,有人猜测,气氛十分火热。
“诸位莫急,曹某故事还没讲完呢。”
“你这姓曹的,真把自己当成说书的了。”王大板牙又和曹崇文开起了玩笑。
“就是啊,姓曹的,你快掀开黑布给我们看看啊?”座下有人附和喊道。
曹崇文大笑,眼中有着得意之色,说道:“诸位既然等我不及,那我便先现个宝,在和诸位好生说话。这便是蛇胆十颗!”曹崇文将黑布拿下,十个小瓶整齐列在其中。
座中人又开始热议起来,一扫之前的萎靡,黑蛇蛇胆虽是珍贵,可终究是凡品。
“这样,诸位能听我一言了吗?”曹崇文等待安静下来,这才说道。
“正如刚刚有人所言,我们奋力砍杀,等到黑蛇散尽,我们才敢动作。这时,我贪财心切去收拾猎物,并未发现身边藏着的最后一条黑蛇,险些丧命,多亏有刘志,一刀斩了那黑蛇,我才免于死劫。”曹崇文说着再次看向身边青年,很是赞许。
“在此,我想对诸位宣布,将刘志作为我凶狼的少领队,还请诸位领队对他照拂一二,曹某在此谢过诸位了。”他说着抱拳,以示感谢。
“客气客气,曹领队的猎队之中竟能出现这般有胆色的好少年,实在是让人好生羡慕。”
“曹领队真是重情义!当真是我辈榜样!”
座中不断有迎合声传来。
明潜注意到那些领队身后的青年人,暗暗点头,不禁对曹崇文有了不一样的看法:此人善于把握人心,场上气氛被他拿捏的丝毫不差,都在按照他的意思走。工于心计,城府极深,一方面无形之中表现自己重情重义,暗拢人心,树立威望,一方面又流露出对年轻人培养的关注,若有若无之间拉拢了其他猎队青年的心。能力出众,风度翩翩,自信,却又狡诈奸猾,明潜心中暗叹。
他再看向那些猎队领队,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见风使舵,各个巧舌如簧。
处世之法大概是这样了。
“曹某现了丑,不知哪位领队将真正的宝贝献出来让我等粗人见识一番?”曹崇文收去掌盘,开玩笑似的笑着说道。
“崇文既已示出了宝贝,月容也想给诸位献个丑。”曹崇文话毕,花月容便起了身欠身行礼笑着说道。
“呦,这花美人崇文崇文叫得好生好听,何时唤你大龙哥哥啊?”王大板牙趁着气氛火热,又开始调戏道。
“就是啊,花美人何时跟曹领队如此亲昵了?”
“莫非是有喜事将办?”
“这等好事居然不告诉我等,花领队,曹领队,不好吧?”
座下不断有人接着话,开着玩笑,调侃两人,笑声不断。
只见那花月容偷偷瞄向曹崇文,脸上升起红霞,默不作声。
曹崇文笑着说道:“诸位见笑了,曹某平日里和花领队以兄妹相称,只是今日这等场合,实在不好意思唤她花妹妹。竟没想到花妹妹竟说漏了嘴,直唤我名字,让诸位见笑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羞涩,花妹妹,快请吧。”他说着躬身做出一个“请”势,风度尽显。
众人这才没有追问。
花月容眼眸中流过一抹失落,但她掩饰的极好,大方说道:“是月容欠考虑了,竟闹出了这等笑话,还望诸位莫怪,只当做是逗趣,一笑便好。”话毕,她又变作那汉子似的女子,气质一变,对着身后的人点头。
“刺花猎队此宝是一张狼皮……”
猎队大会很是火热,每个猎队都各展其宝,哄笑声,欢呼声,吸气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鱼鳞猎队的宝贝啊,可是一条三尺有余的白玉鱼……”
“水痕猎队献丑了,一只百年老参……”
“刘某曾沿明湖向西行了几百里,至一地曰六方镇,在那里……
……
明潜听着这些领头的说着自己的奇特见闻,拿出罕见的东西,那些明潜从未听过的地方,他的心跳得厉害,很想去看一看明寨外的世界,就像那晚他许下了要走出寨子的愿望。
“我王大板牙要展示的宝贝啊,可是要压倒诸位一头了!”王大牙站起身来,手捧着大肚皮,哈哈大笑。
接着他背后的人端出一掌盘,上面黑布掩盖。王大板牙没有卖关子,直接掀了开,一只熊掌静静放在其中。
“我王大板牙吹牛归吹牛,可却很少说假话,今年这第一啊,我是拿定了!”他说着咧着嘴大笑,那口大黄牙当真是“光彩夺目”。
议论声起。
“今年明家祭会贡品上那只大熊爪是你卖的?”有一人发言问道。
明潜倒觉无妨,可身边的豹叔和鹤伯见那人却是微微变了颜色,就连虎伯明潜也感觉到他身体一颤。
“见你这熊掌大小,那熊掌应是后掌,比你这只大了不少。”那人站了起来接着说道:“我近日听闻有人将熊掌卖于明家,以作祭祖之用,只是此事做得隐秘,我不曾听得卖家名字,今日一见我才出言一问。”
王大板牙身材似猪,眼睛中却带着狐狸的光,他倒是反问道:“明良兄为何这般在意此事?”
被唤作明良的青年男子倒也没有在意这话里的玄机,他笑着说道:“若是王兄所卖,那我只是为你觉得不值,我听言那只大熊掌只买了三十四两银子,我亲眼所见那只熊掌大概有你这熊掌的三倍有余,虽是后掌,可那大小绝不是三十几两银子可以买得到的。”
王大板牙和着稀泥,笑着说道:“此事大可不必劳您费心。”
明良笑着坐下,没有再多说话。
王大板牙接着“发言”,可明潜不由动了容,他看向身前的虎伯,目光中带着难以置信与疑惑,一同有着这样的眼神的还有鹤伯和豹叔。
明虎却是双手紧攥,安静地看着场上。
待到王大板牙坐下,那明良从前面座位上起了身。
“诸位领队,我大明猎队献丑了。”明良毫不客气,起身抱拳:“方才大龙兄献上熊掌便敢言魁首,在我看来绝不愧了那’大板牙‘之称,我下面要展示的宝贝,若是成了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语气中尽显张狂。
王大板牙倒也没有争辩些什么,实在是有损脸面。座中更多是看着笑话。
“几月前,我领大明众人也上山去,想要寻一金丝鸡……”
众人看着场上笼中的白鸡,神态各异。
“金丝鸡虽比不得金翎鸡,却也远非熊掌之类可以比拟的吧?诸位认为呢?”明良特地瞥了一眼王大龙,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王大板牙脸色阴沉,没有反驳些什么,只纳闷为何这家伙像是疯狗一样只咬自己。
明良大有喧宾夺主之势,环顾四周说道:“谁还要献宝?”
众人噤声,只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师父,到了此次大会明信竟已沦落为了末流。”明良盯着坐在末位的明虎,沉声说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末尾的位置。
豹叔鹤伯都没吭声,看着身前的领队,不知在想些什么。明潜也满是震惊地看向虎伯,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明信熊虎,孤鹤,凶豹,残狼,智狐,为何只余下三个老弱病残来参加猎队大会?”明良慢慢走向末尾,语气满是戏谑:“还有一个小娃娃呢。”
明潜没有理会明良的话,他的心狂跳不止。
智狐?
“想当年我还是跟随您坐在那首座。啧啧啧。”明良说着眼神中似乎充满了回忆。
“师父,明信可有宝要献?”明良停在了半路,似乎到那末尾都是脏了鞋子,他眼神中只有冷漠。
大雨将至,空气中已带着丝丝凉意。所有人都在着明望虎,或看笑话,或面色惋惜,或咬牙切齿,而明潜三人也在等着身前的领队发话。
明虎起身,一双虎目半睁,睥睨众生的姿态看向明良,魁梧高大的身影虽不再年轻,却依旧不减当年风采。
座中人盯着明虎,不禁想起了当年那个放肆张扬的首座领队,整个明信猎队上下众志一心,荡山明湖何处不可去?乃至在明湖之外都有着明信的名号。如今……只余下四老将勉强撑得起牌面,惋惜、无奈、时命,复杂的情绪像是潮水一般涌上这群看着明信的巅峰到落败的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熊虎依旧在,孤鹤舞空尚未老,凶豹卧眠待目睁,残狼饮血嘶利齿,岂容鼠小登台面?”掷地有声的声音带着沙哑回荡在这块空地,明虎盯着明良向他踏步而去。
明虎已至身前,最后一字喝尽,明良倒退半步,面容惊慌,尽失先前的得意。
明虎看到这幕,哈哈大笑。
众人只盯着那放肆的身影,一动未敢动,那个曾以一己之力搏杀老虎的熊虎,似乎又回来了。
老虎会蛰伏,却绝不会失去齿爪,虎下了山,是要吃人的!
“诸位领队,此实乃我与明良私人恩怨,与大会无关。”明虎站在中央,声如洪钟。
“明信成立至此已过十三年,七年位列首席……六年之间人走的走散的散,只余某与兄弟三人。十三年里,明某见过了太多太多,感谢诸位不弃明信,依旧邀明信来这大会,明某谢过诸位了。”明虎眼眸中满是回忆,豪气依旧。
“有敢辱我兄弟者,明某记在脑中,必当不忘。”明湖自顾自地说道,并未看身旁的明良一眼:“如今我想在这里和诸位告个别,猎队势薄,新旧不接,早已无法生存下去,只是诸位并不嫌弃,没有为难我等,明某再次谢过。”明虎抱拳,字字发于肺腑。
随后,明虎哈哈大笑,再道一声:“告辞!”
就在众人的注视目送中转身离开,明潜三人看着虎伯,并未疑惑于他的决定,三人豪情顿生,跟在他的身后离开。
“再奉劝诸位一句,生于一方当念一方百姓,我等虽身为粗人,却更应知道良心是何物,莫只念钱财而让当年大灾复现明寨!言至于此,诸位再会!”
明潜看着眼前的高大背影,他心里想着:大丈夫也!
四人的背影消失,只余下高昂的声音回荡,经久不息。
天空逐渐阴沉,不一会大雨便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