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剑山蜿蜒如龙,纵横八十余万里,多险峻高峰,宛若冲天而起的大剑,直指苍穹,又因峰顶常年积雪不化,好似白玉所筑,故而得名“玉剑”二字。山脉分支众多,覆压多郡,其中一支行至公羊郡,曰尊羊山,此山脉之尾有一峰唤作荡山,山下有一小寨,便是明寨。
明寨虽小,却颇为繁荣,寨外有十余个或大或小的村落庄镇簇拥,寨内明区人潮密聚,跳蚤街人流不断,光显区庄园美奂,繁华之言绝不为虚。
刚下过一场大雨,小小明寨被一层薄薄细纱轻轻笼住,好似一处仙雾缭绕的人间秘境。光显区的一处大庄园中,绿林修竹,水曲长廊,小桥亭榭,入眼之景雅致非常,不由让人暗叹:此处主人定是文雅之人。
飘荷小榭之中,三人正会晚宴。
“伯伯,你尝尝这个。”明阳夹起一块鸡肉,放到伯伯的碗中。
明虎尝后,面容不禁变色,难以置信的表情尚且留在脸上,却是不好意思直呼好吃,只能感慨一句:“今日来阿阳这做客,真是大饱口福啊。”他不禁对这道菜很是青睐,多夹了几块放入口中。
“大哥,这是鸡肉吗?这也太好吃了吧。”明潜看明阳对这道菜颇为推崇,又见虎伯“放着小星星”似的眼神,也尝了尝。他这话一说,正是说明这道菜震撼到了他的味蕾。
明阳大笑,开始娓娓道来其中缘由:“满桌的菜当以这道菜为首。”他正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再吃了一块。
“你看你哥,说着也忍不住再多吃几口。”明虎笑着调侃起了明阳。
“哥,咱不如好好吃饭吧,这么多好吃的菜,要是吃不完,实在是对不起我的肚子。”明潜盯着桌上香气四溢的佳肴,实在是忍不住了,不停地咽着津液,仿佛下一秒口水都要流满桌子。
“你小子怎么还有这毛病?贪吃!”明虎佯装怒道,板着脸训斥明潜。
“伯,你装啥呢?你看你吃得满嘴的油,还好意思说我?”明潜瘪了瘪嘴,眼睛却是舍不得放开桌上美食半步。
明虎满头黑线。
明阳被眼前的斗嘴的两人逗得哈哈大笑:“明潜说的对,伯伯,咱快吃。”
“不过这小子倒是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明虎倒也没有很是客气,不禁调笑起了自己。
欢笑声,逗趣声在这场雨后的晚宴上经久不息,格外的温馨。晚宴阑珊,家仆前来收拾剩宴,明潜吃得肚子圆滚滚的,不停地打着嗝。丫鬟手端小盆,来室内净手,明潜学着明阳虎伯的模样,拿起小帕擦了擦嘴,又手沾水洗净,拿起白巾轻轻拭干,这才好罢。
“刚刚说起那到菜,我赞道:诸肴之首,并不为过。”明阳笑着遣散家仆丫鬟,又提起那道绝美菜肴。
“此鸡虽不是金翎鸡,却是比之更加珍贵,更加味美。”明阳大抵是知道两人见过珍贵之物不过是金翎鸡,故以此相比。说起这道菜,他的神色颇为自傲。
“此鸡唤作玉骨鸡,切开皮肉,见之骨,以洁白如玉色得名。金翎鸡生于山林深处,所食颇杂,虫豸草石皆可吃,虽有灵性,可终究是凡物。这玉骨鸡却是不同。”明阳说着却是卖了个关子。
“哥,你快说啊,说到一半怎么不说了?”明潜听着这等奇妙见闻,实在是好奇。
“茶来了,你且容我喝口水吧?我虽惹了你不高兴,可礼也赔了,也给你当了半天的老师,你让我喝口自家的水倒是也不过分吧?”明阳看明潜这模样,忍不住调侃他说道。
“大哥这嘴可是妙得很啊。”明潜被逗得大笑,心里对眼前的“大哥”更加好奇,想起明石对自己所说的话,恐怕哥哥也是灵醒者。
明虎看着这两个孩子斗嘴,倒是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果不其然,茶来了。
雅致青杯,清清茶水,翠绿点叶点缀其中,让人看着只觉清雅。
“好茶。”明潜赞道。
“哦?弟弟也懂茶?”明阳倒有些讶异。
“略懂,只能尝个味道,不知其理。”明潜想到自己在先生那也喝过许多茶,味道并不比这茶差,先生也教了些其中的茶理,这些年下来,味蕾还是颇为敏感。此刻他更想听听明阳口中所述外界的见闻。
“容为兄细细与你道来。”明阳也很是健谈,在二人面前十分放松。
“这玉骨鸡虽唤作鸡,但却能飞,双翼有力,此鸡身上口感最好的地方便是那双翅根部那块肉,不僵不烂,质感适中,弹性非常,伴有脆筋,嚼起来根本让人停不下来。”明阳说得绘声绘色,明潜不禁咂咂嘴。
“玉骨鸡善飞,难以捕捉,就连在光鎏学院也不是时常能见到的。若不是去年生辰聚会,我也收不到这样一份大礼。”
“可是养它却是耗费了我好大的精力,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那朋友故意整我,这才将这鸡赠与我。”明阳说起在学院的趣事,让人也不禁为之一笑。
“此鸡最喜珍珠稻米,若是捉它,只能以珍珠稻米诱之,别看它虽身为鸡,却颇有灵性,警觉性比人还高,又动作轻灵,绝非常人可以捕捉。临海郡的大田县便是珍珠稻米的发源地,被誉为‘天下大仓’,那里时常遭到玉骨鸡的‘洗劫’,而当地就有了专门的捕鸡人,以捕此鸡为生,时玉骨鸡才得以在各地扬名,所以大田县也被称作‘玉骨鸡乡’,名声更是大噪。”明阳言谈风趣,令人莞尔。
“为了这玉骨鸡,我真是煞费苦心。”明阳说着便是一脸愁容,不过一会便又喜笑颜开:“好在现在成了我等腹中美味。”
“大哥,你真应该去当说书先生,那旧草路的刘三绝说的比你不得。”明潜被逗得大笑,也跟明阳开起了玩笑。
“你这家伙,真是嘴贫。”虎伯也插了一嘴,调侃明潜。
“你俩都别说,都听我细与你二人说来。”明阳抿了一口水,笑着接着开口说道。
“珍珠稻米生长条件极为苛刻,最难的便是生长的土壤,但其中具体我也不知。珍珠稻米圆润洁白好似珍珠,故此得名。其功效也绝非平常稻米果腹之用可比,食之久者,延年益寿,所以大田县也有个诨名‘老头子县’。”
这番话让两人笑个不停,的确十分有趣。
“因为珍珠稻米珍贵,须要十两黄金一斤,如此可见玉骨鸡的珍贵程度。”
明潜对金钱并无概念,可明虎听此倒吸了口凉气,咂咂嘴不知要说些什么。
“为了养它,我可是煞费苦心,此鸡所饮之水须是清泉,所食非珍珠稻米不可,花费了我足足半年的学金。”明阳想想都是满头黑线,很是心疼的样子。
明潜被他心疼钱的样子逗得偷笑,可虎伯看向明阳眼眸中都是欣慰与赞赏。
“我养它大半年有余,心想这次回家定要和亲朋们一品,今日伯伯带着弟弟前来,我特地亲手做了这道菜,怕是厨子糟践了这样珍贵的东西。”明阳滔滔不绝地说了这样久,听者也是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明潜心中暗道:难怪我只觉身体舒坦,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更觉舒服至极。
“烹制过程中,我还加入了许多珍贵的材料,这便不说,以免弟弟嫌弃我啰嗦。”
听到明阳的调侃,明潜却是厚脸皮,他笑着反问道:“大哥故意不说,难道不是怕我学了去?”
明阳大笑:“明潜弟弟当真是能说会道,一张小嘴真是妙。”
就连虎伯都看不下去了,轻拍了明潜脑袋一下:“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还不是跟您学的。”明潜佯装小声嘀咕的模样,又惹得众人大笑。
天色已经很晚了,可三人丝毫没有要散的样子,明阳所说的见闻很是有趣。
“再说这茶,明潜弟弟怎么也知道?”明阳很好奇。
“来大哥家,到现在哪样东西不是好极了?”
听明潜说话真是让人心中忍不住一喜,明阳只摇摇头,不知要如何评价,觉得小少年十分有趣。
“这茶唤作青秀,这杯唤作青山,取‘青山孕青秀,青秀成青山’之意。”明阳娓娓道来这面前之茶的渊源。
“大庸极南有一郡曰水云,此地的水窑瓷器以似冰的质感、似水的纹理名传天下。此郡有一县曰青山,傍青山得名。”
“腾龙四十八年,青山天灾,燎起大火,一夜之间连烧三千里,山上生灵尽灭,青山县遍地疮痍。次日,青山县人、九卿之一张念山请命高帝归乡赈灾,历时三年这才让青山恢复生气,青山县也因此逐渐恢复繁华。”
“青山历此大劫,竟生长了一种独特的茶,此茶颜色青翠、回味若溪流沁心甘甜,青山县中有传:青山有感于张念山之恩。故百姓请命张念山为之取名,此便是青秀二字的由来。”
“归都后,念山心念家乡,高帝感其赤子之心,特命水窑以青山之青土烧制一款茶杯,以青为色,以水纹造出云雨,取名青山。”
“青山青秀茶、水窑青山杯一时名传天下,张念山和青山也成就了一桩美谈。”
明阳像是感慨一般接着说道:“青山孕育了青秀茶,青秀茶成就了青山名,二者相辅相成,茶具与茶不可分割。”明阳的手指摩挲着那青杯,目光深情。
“所谓‘龙游天下,勿忘故乡’大概亦是如此吧。”明潜联想到明阳先前对他说的话,竟有些感慨。
“少爷,有人找你。”门外有人轻敲门,轻声唤道。
“伯伯,明潜弟弟,且稍等,我去去就回。”明阳从刚刚的沉浸中抽离出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起身欲离开。
“若是着急,你快快去了。”虎伯看他有些不对劲,只是叮嘱。
明潜微微蹙眉。
明阳轻轻点头,便推门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