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显区的路宽大,错落有序,将一切显得无比的井然整齐。天有些昏暗,路上没有行人,马车摇晃,马蹄声哒哒传得很远很远,明潜掀开窗子,繁多的光点点闪烁,通过高楼的窗户排列整齐地照进他的眼睛,模糊之间还能看见园中的景象。
“明老爷,小哥,到了。”马车门帘外那青年提醒道。
明潜随着虎伯下了车,刚下了车便有小童来迎接引路,那青年驱着马儿离开了。
一条石砖铺就的小路从园里迎宾请至路边,大门两旁的围栏上爬满了藤蔓,仿佛是从围着木栏上长出来的一般,几朵明潜说不上来的花朵开得艳丽,从栏缝中探出头,刚下了一场雨,花瓣上沾着雨水,娇嫩欲滴,此时宛若出浴的娇羞女子,让人心生怜爱。
周围静悄悄的,穿过门,明潜第一次来到这样大而旷的园子,那些特殊的绿株经过修剪变作了低矮青翠的围栏,将大片的土地划分成一片一片。
明潜走在石路上,像是游园一般细细观察欣赏着,他隐约听得见泉流叮咚,模糊看得见水雾中的假山绿竹。几条蜿蜒的小路像是从自己脚下这条路发散出去的,不知是通向哪里的,此时雨后,天空有些暗淡,空气中带着浓重的水雾,不禁让明潜想起一句“曲径通幽”。
静谧的花园,轻纱似的水雾中荧光点点,明潜紧张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小童手提着一盏小灯,在前方照明,明潜跟着他在圆子里行走,经过了一片竹林,过一座小桥,沿着长廊到了一间房前,门上一块匾上写着庸文“飘荷”二字。
“少爷,客人到了。”小童稚嫩的声音在长廊中回荡,将明潜的目光领了回来。
门开了。
“伯伯。”熟悉的面庞和声音一齐而至,笑容灿烂,语气很是亲切。
“阿阳,许久不见。”虎伯也笑着打了声招呼,只是明潜觉得二人有些陌生。
“快请。”
房间不大却颇为雅致,正对着门开着一扇小窗,向外望去,天色已暗,可明潜目力极佳:嫩绿的荷叶像是一个个碗儿,盛放着雨露,风儿一过,荷叶轻晃,水面上又像是下了一场小雨,涟漪微漾。刚下了一场大雨,水面上笼上轻纱似的水雾,荷花或含苞、或待放、或大开,朦胧之间宛若浴中美人,若有若无之间嗅得清香,明潜暗叹一声“好一个出水芙蓉,好一个飘荷”。
三人坐下,虎伯和明阳正在寒暄,明潜却是对这小榭起了兴趣:小榭一侧,古色古香的木架上摆放着精致的瓷器,做工精细,颜色各异却不俗气,明潜虽没见过,却在书中有所听闻,也明白“白碗胜霜雪”。
“伯伯,这位是?”
明潜这才看向眼前的这个青年:面容英俊,皮肤白皙,一双眼眸宛若藏住了天空,嘴唇红润却有些单薄,而最让明潜觉得奇特的便是他的头发,并不是如墨的黑色,在烛光中竟带着金黄色,发型也并不是挽起扎住,或是披肩散乱,而是齐耳短发,颇有些凌乱,但却让人只觉眼前一亮,气质独特。
“你看我都给忘了,许久不见只顾着与你寒暄,竟忘了这个臭小子。”明虎笑着开了个玩笑,接着介绍说道:“这是你明霆叔叔的儿子,应当是你弟弟。”
“你看我都给忘了,明潜弟弟,为兄真是该罚,待会酒来,我当自罚三杯。”明阳起身笑道,还跟明潜作辑行礼。
“哥哥到时候可要好好地给我赔礼。”明潜站起身来打诨,嬉笑着说道。
“这小子就是人小鬼大的。”明虎指着明潜摇头笑道,怕是明阳误会他不知礼数。
明阳大笑:“伯伯多虑了,小孩子本就说话大胆些,更何况明潜弟弟初来乍到时很是安静,原以为是怕生,没想到说起话来倒显得很是活泼,这样的性子好的很呢。”他说着对明潜的印象倒是很好。
虎伯笑着说:“这孩子一直是这样没大没小的。”虽不曾顺着明阳的话表扬明潜,但语气中听出来其中的喜欢。
“许久不见了明潜弟弟,该给些礼物才是。”明阳说着将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取了下来,他摇头说道:“为兄今晚要是赔罪恐怕要将自己喝的一摊烂醉了,竟连礼物都是从身上现拿出来的。”语气中满是愧疚。
虎伯听到他的话正欲说话,却被他打断:“伯伯,您可不要再说话了,我是该跟弟弟认真赔个礼才是,若不然您今晚是别想看我站着走出这小榭了。”
虎伯笑着说道:“我且坐下,看你如何赔礼,若是这礼赔的不好,我看你小子还是要躺着出去。”
“谢过伯伯,若是明潜弟弟的气还是不消,我躺着出去又何妨。”
明潜盯着眼前丰神俊逸的青年侃侃而谈,倒是一改先前的印象,对他倒是生了不少好感。
“离开家乡六年有余,身处异乡,无一日不想家中亲人长辈,今日回到家中已过了五日有余,时至今日才邀请弟弟来做客,实在是惭愧,此乃一过。”
“明知有客要来,却这般磨蹭,不早做商量,让弟弟久等,此乃二过也。”
“我先前看眼前这清秀的孩子只觉眼熟,却久久想不到是哪家的好少年,这才有了那一问,还望莫怪。”明阳对着明潜郑重抱拳行礼,语气诚恳。
他接着说道:“弟弟来此,竟未备好见面礼,还需在身上匆忙现取,实属怠慢非常,此乃四过。”
“为兄在此给弟弟赔礼,到时酒来自当罚杯。”明阳的不仅仅是对明潜一人所说,更是说给虎伯听的。
“此念珠是我出门在外之时,于一寺庙中求得,所为家乡安定,亲人安康,已陪伴我六年,保佑我身心安宁,虽不珍贵,却想将此珠赠与你,愿你来日也可龙游四海,勿忘家乡。”
明阳的话可谓是真情实意,句句深情,他在明潜眼中的形象不由高大了许多,他在心中暗叹:天赋异禀,德才兼备,风度翩翩,言行得体。
明虎看向他,眼眸中满是赞许。
“既然哥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那小弟不原谅你倒是显得我气量小了,我便收下了。”明潜却也是不客气,接过了他手上的串珠:入手冰凉,不禁让人头脑一清,念珠宛若上好的润玉打磨而成,柔滑至极。细看去,颗颗洁白,宛若天成。
明阳大笑,继而说道:“你这小家伙,讲话倒是老气横秋,毫不客气啊。”
“大哥请罪,我何有拒之之理?大哥赠礼,何有不收之道?”明潜说着便将那串珠戴在了手上。
“快坐。”明阳将明潜按到座位上,笑着说道。
“你小子……真是不客气。”明虎在一旁调笑明潜。
三人都笑了出来,紧张的氛围不知不觉散了一空。
不一会有家仆端上菜来。
“刚刚看明潜直盯着这瓷器看,可是觉得很是漂亮。”明阳再次起身说道,生怕冷了场,和二人说着话,消磨等菜的时间。
“你看这碗。”明阳走到木架前,轻轻拿起一只小碗,捧在手掌里细细端详起来,还一边说着:“此碗是花窑的上等之作,唤作百花迎春,高帝迎娶当今大统太后时奉命烧制的,是为宫廷贡品,此后再也没有复烧过,可见珍贵程度。”
“再看这只瓷碟。”明阳将那只瓷碗小心翼翼放好,又拿起旁边的那只青色的碟子说道:“这只青蝶是水窑的绝佳之作,整只碟子仿佛冰做的一般,触摸起来清清凉凉。再看蝶底,仿佛是一滴水滴到上面,泛起的涟漪向碟身荡漾而去。却又像荷叶,纹理清晰,所以得名水荷。”
“……”
明潜第一次见到这些,听得津津有味,连虎伯见着明阳手舞足蹈似的在介绍着这些明寨难得一见的瓷器,也颇有兴趣。
“伯伯小弟见笑了,说着竟不由入了迷。”明阳依次介绍了个遍,这才发现自己完全是在“一枝独秀”,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阿阳出门在外倒是开朗了不少。”虎伯被他的话逗得大笑。
明潜也不由笑了起来,对明阳觉得亲切多了。
虎伯看向窗外感慨道:“看到阿阳在外面见识了、学了这样多,伯伯心里真是为你开心。”眼睛里仿佛有着叫做欣慰、满足、回忆的光。
“伯伯,不要说这样多了,咱们吃饭吧。”明阳眼眶泛红,笑着说道。
“就是啊,虎伯,大哥都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还惹了咱不爽快,不吃他个七桌八桌的,都对不起咱自己。”明潜也在一边帮腔似的说道。
明虎转过头来大笑道:“就你小子会说。”说着摸了摸他的头。
“那是!”明潜拍了拍胸脯,丝毫不客气。
“你这小子这嘴是跟谁学的?啊?”
“明潜从小就跟着你,还不是跟你学的。”明阳这时来帮明潜的腔。
“就是就是。”
暖暖的光在黑暗中闪烁,暖暖的笑在雨后飘得很远很远,暖暖的心在小小的房间里靠拢得无比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