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狂风,闪电,轰雷。
明虎闯出那座庄园,漫无目的地在路上继续奔跑。
天空中闪光不断,雷霆炸裂,雨滂沱似天水倒泄而出,狂风若刀凌冽刺骨,明虎仍然在奔跑。
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头发衣衫,阵阵寒冷似针扎刺皮肤,他的身体在颤抖,但明阳的话远比倾盆的雨更加凌厉,割得他体无完肤。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可他分不清那是雨,还是泪。
啪嗒!
嘭!
雨水迸溅的声音伴随着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
明虎在地上翻滚,最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淡淡的血迹随着雨水流淌漫延开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倒在地上的庞大身体动了动,他缓慢地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躯,他跪坐在雨中,他的缩作一团的面孔显得很是狰狞,他的嗓子发出如野兽般的阵阵嘶吼,像是在说:不是的,不是的。他像是在痛哭,却又不像,在这个风雨大作的夜晚,他无比的无助。
……
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一盏烛台在摇曳着散发着昏黄的光,窗外的雨拍打窗沿,敲击声在房间里回荡。杨无忧躺在床上,目光空洞,不知在盯着何处看。
“也不知道明潜这小子干什么去了,刚成了灵醒者便不见了踪影。”
“光鎏学院也要插一手?”
“杨承统,等不及了是吗?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杨无忧的思绪万千,脑袋有些混乱却又异常清醒。
他像是在调侃自己,叹了口气说道:“今晚是注定无法入眠了。”
忽地,他猛然起了身,匆匆下了床。
当!当!当!
急促的敲门声在这样的日子里并不是多么的正常,院子的门被人这样冒犯大抵是不爽的。
杨无忧身着便服便急忙去开了门,雨水倾泻,土地泥泞皆近不得他身。
“哥!”杨无忧一开了门便看到满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明虎。
明虎像是找到了安心的地方,他放松的身体瘫倒,杨无忧抱住了他,将他送入了房间。
……
明潜出了小榭,按照原路走了出去。
他的头发被雨水打得散乱,他的湿透的衣衫在风中凌乱,他好似身上紧贴着寒冰,那种透彻心扉的冷让他将自己紧紧地抱住。
大鸟飞唳,黑马奔腾。
气宇轩昂的青年,久经沙场的军队。
大庸的光鎏学院,绣血的黑色大旗。
不知渊源、徒有其表的祭祖仪式,平民追捧富人、富人藐视穷人的明寨。
市井粗人的聚会,风波诡谲的江湖。
雅致庄园的晚宴,真假难辨的上流。
伪君子?真汉子?鼎盛?落寞?真诚?假意?真相?谎言?
这世界到底是何种样子?
明潜只觉自己深陷在泥沼脱离不开,周围满是迷雾,他根本不知归处。
雨,还在下,愈下愈急。
冷,还在持续,越来越寒。
他很迷茫,却又感觉无比的清醒,他走啊走,向家的方向走去。
或许睡一觉就好了,他这样对自己说。
……
明虎的眼前一片黑暗,出于身体本能,他想睁开眼睛。
痛!
额头右侧像是插着一把刀子,眼皮稍稍移动,撕裂伤口的痛楚便触发了他的保护本能,只能将眼睛就那样紧闭着。
他感受到伤口的痛楚缓慢缓解,可身体的感官却被无限的放大。
痛!
他的头脑才刚开始清醒些,便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头像是要被某样东西从内到外绞碎,剧烈的痛楚让他的表情缩作一团,像是窒息已久的人突然得到了空气,他猛烈地呼吸着。
“哥。”明虎的耳边传来无比熟悉的声音,想到了是无忧,他放下心来了。
“哥,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你醒了再说。”
杨无忧的话像是在明虎的眼睛中滴入了一滴辣椒水,火辣辣的感觉冲上了他的颅腔,泪水默不作声地划过他的脸颊。
“哥?”无忧温柔的声音再次传来。
明虎的嗓子干涩,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无忧看到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的样子,赶忙将桌上的热水拿在手中,将明虎庞大的身体撑起,将水杯放到他嘴边,慢慢地轻柔地往他唇边倒着水,看到他的喉结在动,杨无忧呼出了一口气。
热流顺着喉咙流到胃中,让他感觉舒服许多。他感觉扶着他右臂的手有力而又温暖,随后自己的身体便被放到了柔软的床上,温暖的被子被无忧轻轻盖到自己身上,胃里的暖意也顺着血液被传递到了身体各处,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起来。
杨无忧看到哥哥慢慢红润的脸颊,他笑了笑,又帮他掖好被子,他才起身。他很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还是没有说出口。好好休息吧,哥,你太累了,杨无忧心中默念道。
他坐在桌前,小小的灯火摇摆,他英俊的脸庞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在玩弄着手里的茶杯,脸色并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他喝了口水,再次保持那样的状态一动不动,房间里的安静有些压抑,窗户还是不断地传来“嗒嗒嗒”急促的声音。
……
黑影!
明潜停下了脚步,任由大雨倾落,他不敢再动。
糟糕!又是黑衣人!
这几乎是个必死之局。
这是明潜唯一能想到的话了。
“小子,上次倒是让你给跑了。”
明潜身前出现了一道黑色身影。
“还不快动手?”又一道声音在黑暗中传荡。
“别急,我还想和他玩玩呢。”
这次倒是没有其他人说话了。
“你告诉我,你上次是如何跑掉的?”
那人倒是站在雨中和明潜尝试交谈。
“你猜。”明潜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想着对策。
黑衣蒙面人大笑。
“有趣,有趣。都是临死了,居然还能说的出这样好玩的话,小子,我倒是对你更感兴趣了。”
“我也对你很感兴趣。”明潜也没有很慌张,他盯着眼前的人,还颇感兴趣的模样。
这次那个黑暗中的人也笑了出来,和那人交流一番说道:“他说对你感兴趣呢,三子,你不行啊,镇不住这小子啊?”
“放你娘的狗屁,你快闭嘴吧,你着了他的道了。”身前那人破口大骂道。
“有趣,真是有趣。”明潜瞳孔一抹幽光闪过,一点也不紧张地模仿道。
安静,无比的安静。
“快动手,这小子邪性得很。”黑暗中的人催促道。
明潜知道,这帮人慌了。
“怎么这次就你们两个人?”明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像是把眼前的两人当做的朋友,想要侃侃而谈的模样。
“你放心,这小子在装腔作势。”那人回话,轻蔑地笑了一声。
“呦,其实你比他还要慌。你们的主子就派了你们两个废物来杀我,实在是有些看不起我了。”
大雨中的少年,平平常常,他淋着雨,却在抠着指甲,这样诡异的一幕让两人不寒而栗。
“三子,你还不快上?”那人的语气中明显带着惊慌。
身前的那道身影迟迟未敢动。
“你们绝不是明寨的人,尽管你们掩饰的很好,可我还是能听得出来。你们两个并不是什么刺客,若不然不会跟我废话这般多,而且三子这种名字更像是家仆的名字,狗仗人势的时候才会这般狂躁。”
“你并不敢杀我,因为你家主子只派你来探路,没有叫你杀我。这只是第一点,第二点是你根本不敢杀我,因为你害怕我。”
“你们两个很敬畏你们的头子,连他那天都没有发现我的踪迹,你们不敢拿我如何。至少觉得我想比起你们的头子差不到哪里去,至于你们两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更不敢动我,若是有个差池,小命都难保,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明潜说着便蹚着水,慢慢悠悠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在他的面前说出了最后一个字。
“阁下派这两个家伙来试探我,未免有些多余了,本来就想杀我,何必试探呢?还是你认识了我,发现我的身上有了你需要的东西,你也对我有了兴趣呢?”
此刻的明潜的状态无比的诡异,他极其冷静,漫不经心地瞥了瞥四周,张口对着空气说话。
啪!啪!啪!
鼓掌声从黑暗中愈来愈响。
在这样的雷电交加的夜晚,未知的刺客,妖异的少年。
“你说的都对,可是我要是想杀你不过是动动手指这样简单。”
瘦,个子中等,眼神凶悍,眼角有道疤,应该是延伸到了面颊。
明潜轻笑道:“三天前你杀不了我,你确定今晚就能杀了我?”
他默不作声。
“相比起我今晚会不会死,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杀我。”明潜不知所谓地说着话,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身边这三位是杀手。
那晚在猪圈外骂人的那位头领,眉头微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他有些迟疑要不要下手。
“你不妨和我说说?”明潜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那人大笑,睥睨瞥向明潜,他的眼神瞬间凶厉,威压如潮起霎那扑向明潜。
明潜似鬼魅一般向后退了开,水花轻响,转瞬移至一丈有余。
他的嘴里轻轻吐道:“不忧。”
语毕,雨停。
安静,无比诡异的安静。
高歌诵起: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人影汇聚:幽光似紫却又宛若青冥之色,凭空出现,似水又似光,诡谲不定。明潜身后像是虚空裂开了一道裂口,幽光不断向那里汇聚,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缓缓走出。
“剥夺。”幽光汇聚的人影走入明潜的身体,借他之口缓缓吐出这二字。
三人最后一次听到声音便是自己从未听过的语言。
明潜目光中没有一丝感情,就在这片极度寂静的空间,缓缓走动。那些人像是疯子,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他们漫无目的地奔跑,翻滚,喊叫,但这片空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他们终究跑不出去。
明潜轻轻拔出他们腰间的刀,再轻轻地像是切一块豆腐那样,缓缓将刀插进他们的胸膛,那些人就像是木偶一般没有感觉,继续奔跑哀嚎,最后倒下,归于平静。
哗!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三个黑衣的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像是泉流从他们的胸口滔滔不绝地向外流淌,顺着雨水散开,在水中开出了一朵朵鲜红的花。
幽光散去,明潜的眼眸中绿光消失,他的视线很快模糊,也倒了下去,积水迸起好大的一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