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明潜急忙向寨里赶去,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摸了摸背后那幅画,心里安定了许多。
“先生的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明潜抬头看了看有些暗淡的天空,与其说不知道先生的信里说了什么,倒不如说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先生的离去让他突然迷茫了许多。
先生真的走了。
明潜不知道自己这样说了多少次。
他在书桌的抽屉里看到了一封信,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让明潜忽然很放松,原来这并不是先生突如其来的离别。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却迟迟不敢拆开,他不知先生留给自己的是怎样一番话,醉酒时的豪放气概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彷徨的小船停靠在他孤单的心的港湾。
他在桌前坐了好久,明潜不再沮丧于离别,他明白这场别离对自己的意义所在,鸟儿若要翱翔九天终要离开长辈的庇护和温暖的臂弯,明潜呼出一口气,更加坚定了要走出小寨的信念。
他从画中脱离出来的时候便已洞晓了这画卷的秘密,画卷中的小屋是先生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书架上的书籍,书房深处的东西,那块不知何种材质的珮,还有那封信里的话,明潜只窥见先生留下的东西的冰山一角,画卷的妙用才见一丝。
明潜眯起了眼睛,望向远处的大山,山后的天空只留下一丝丝红色,夕阳西下,明潜站在小路上静静思索,心逐渐平静下来。
“先生,再见。愿你此去游龙归海,愿你此去平平安安。”
“先生,学生谢过您,谢您谆谆教诲,数年如一日,谢您待我如子,真情似海阔。”
“他日必有相见之时!”
他攥住斜挎过胸膛的布带,踏着稳稳的步伐向风云欲起的寨子,紧贴着自己后背的纸卷就好像自己靠在先生的胸膛一般。
……
杨无忧看着天色昏沉,望着繁华的明寨,心中充斥着冰冷,他的眼眸中时常迸闪出凌厉的光,可微蹙的剑眉和眼眶的颤动明显可以看出他内心的紧张。
“是不是还差了些什么?”
杨无忧叹了口气,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还有人躲在暗处,心里说不出的某种悸动。
他的拇指和食指不停地轻轻搓动着,在屋里慢慢地来回踱步,细细回想自己的计划在哪里还有遗漏,可并未感觉何处不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眉皱得更深了,杨无忧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万无一失却总是心慌。
“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他站在窗前闭上了眼睛,缓缓深呼吸,悸动的心神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在等待着夜幕彻底降临。
……
“怎么样了?”
“他刚进寨子。”
“他出寨子干什么去了?”
“不知……”
随后便听见一阵闷声,像是对话中的某一位倒地的样子。
“废物!”
之后便是许久的寂静。
“有何异常的举动?”
“没有……”
“不要这么多废话!”
“他回来时背了个东西……这小子很机灵,应该是发现我们的人了,他在跟我们的人兜圈子……当时距离太远,具体是什么说不清楚……”
“今早也是这样,他在林子里兜转,我们的人被他很快的甩掉了……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不敢靠近的原因……并不是我们的人无能……”
“你先下去吧。”
对话声至此便戛然而止,开门声响起,有人走了出去,房间依旧昏暗却没有点上蜡烛,似乎过了很久,屋子里终于有了光亮,孱弱的烛火摇曳,照出昏黄的光,只看见屋中站着二人,一人身材高大,一人有些矮小但却精练。
“你都听到了,你说智狐给那小子留下了什么东西?当年明信到底发现了何种宝贝?”
“鄙人不知。”
“你啊,不愧于你的外号,贼得很。”
“领队谬赞了,外界人称呼我时可并不像您这样想。”
高大的身影发出爽朗的笑声,不知是何种意思。他坐了下来,接着之前被打断的谈话。
“他们怎么说?”
“明信。”
“你觉得呢?”
安静的房间中迟迟听不见回答,那站着的人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只得沉默。
“说!”
高大的人影声调并不高,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意思,另外一个人深知他的手段,不敢再迟疑,只得快快地说出了口。
“按照我对王大板牙的了解,此人虽口无遮拦,但是并无说谎之嫌,若是真捕杀了这等凶兽,依此人性子,必定是闹得人尽皆知。”
“猎会上明良所言有理有据,王大板牙的反应让我更加确信熊掌不是獠牙猎队卖于他们。此外,五年之间未尝见过此等后掌,竟只买了三十四两白银,若不是着急求钱,我想不出还会有人这样蠢!”
“依我看,除了王大板牙,种种证据皆指向明信,我觉得卖给寨子熊掌的,就是明信。”
“据他们所言,那晚来人黑袍蔽体,口音不似本地百姓……”
口述之人突然看到了桌边黑影的示意,停下了自己的“演讲”,谨慎站到一旁,等待指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桌旁的人影不知是在感慨还是在出言讽刺,话毕后若有若无的敲桌子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飘荡,氛围此刻变得更加诡异。
“领队,鄙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您为何要携他们之手?那些人都是吃人不眨眼的恶狗,鄙人实在是想不通,领队此举实在是有些多余。”
“您莫非是怕诸多猎队无法安稳吞下明信……还是说……想要借刀杀人,亦或许是掩人耳目……只是我觉得大可不必。”
坐在桌旁的身影听得此言大笑,得意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较矮的那人说道:“你只需按我的计划行事,到时我保光显区之内有你一席之地。”
“你回去吧。”
“是。”
光勾勒出的影子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人离开,那人也没多问,恭敬退下,黑暗的房间只留下一人,他双手合十,手肘放在桌面,拇指托住下巴,抿住嘴巴,盯着面前的烛台,似乎有些紧张,他呼出的大气将烛火吹得摇晃欲灭。
“明信!这次你总跑不掉了吧!”
烛光在他的眼中反映出火焰,不知那是眼前的烛火还是心里的贪婪之火。
……
明潜在巷子里东转西走才甩开那些“跟屁虫”,他拍了拍裤脚的灰尘,呼出一口气向家中走去,至家不远便看到了在门口等待自己的母亲,他笑着迎了上去。
“娘,你等我做什么?在屋里坐着啊。”
明潜心里感觉一阵温暖。
“你小子今天怎么这样晚?叫我怎么放心?最近寨子里不安定,先生那里就先不要去了。”
还没进屋,母亲便在门口语重心长地叮嘱明潜。
她从街坊那听闻了大章路杀人案,再加上最近寨中百姓传言明寨乱象渐生,母亲就看着渐暗的天色,心中更加慌乱起来。她早早地在门口等待,期待着自己的孩子早些归家。
母亲偷偷地四处张望,赶紧将明潜拉进屋里,插上门闩,扯住他的袖子在桌边坐下。
“等着!吃饭了。”母亲的神色轻松了许多,她打量了儿子几眼,笑了笑,径直去了厨房。
明潜听得到碟碗磕碰的声音,不一会母亲从屋里走了出来,嘴里还嘀咕着话:
“先生那你最近就不要去了,就在家里呆着哪也别去!寨子是不能出了……”
母亲将热腾腾的粥放在桌上,不给明潜解释的机会便又了厨房。
“若是出门,只准你去你伯伯家……你杨叔那也能去……只准你去白天出去,晚上定要给我早些回来……”
母亲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在厨房忙碌了好久才将热菜端了上来。明潜看到她的眼眶泛红,看到她笑着将热饭端上桌,他竟忍不住想哭。
”快吃饭吧,就等你了。“
母亲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坐在他的身旁,总是又将馒头先拿给他吃,筷子夹的第一口菜总是先放到明潜的碗里。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是要我操心。”
“我叫你跟伯伯学习……那些本事在这寨子里是饿不着的……”
“若是你将来想学做生意,我那里还有些积蓄,不求你发大财,将来娶了媳妇过上好日子才是真的好……”
明潜耳边是母亲嚼着东西的嘟嘟囔囔的声音,他盯着碗里浮在粥上的菜,烛光之下,那层淡淡的油在慢慢漾开,映出七彩的颜色。
“娘,你说什么呢?你不是跟我说过嘴巴里嚼着东西不能说话吗?你怎么还说个不停?”
明潜抬起头,笑着调侃母亲,他夹起碟子里肉放到母亲的碗中,“一脸嫌弃”地看着母亲说道:“快多吃点,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娘,你说我学得像不像你?”
明潜的话遭来了母亲的“毒打”,脑袋上受到“重锤”。
“臭小子!快吃饭!”
母亲看到明潜的笑嘻嘻的表情,眼含温柔地又“重锤”了他两下脑袋
晚饭中间,明潜的耳边都是母亲的亲切的唠叨,她每次忍不住复述着同样的内容,他都笑着说没事的,但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娘,以后我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