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明寨祖历,今年是祖历一百五十三年,百年之中,明寨从无到有,从一个小小的村落到千里荡山屈指可数的繁荣之地,富有程度远超明湖沿岸那些小镇庄子,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可更有着自己必定昌盛的理由。
依照寨上长者口中所述,百年前荡山之下只有荒土,土地贫瘠,野草遍地。
明家先祖明元携明家人至此,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悄然发生了变化,他观日月星辰,勘水土地貌,许下“不出十年此地必定昌隆”之言,此后的岁月里,这块土地似乎真就像是他说的那样——昌盛繁荣。
明寨背靠荡山,铁石沙土供应不绝,明家人依靠工艺,冶铁制器,捏土造物,自有一套办法,这群人创造的小村落就像是这片土地上诞生了充满活力的心脏,快速地在贫瘠的大地上打通出四通八达的血管,将手工艺品,铁器工具输送到其他地方,自此这个地方的人民开始开垦荒土,捕鱼狩猎,人烟稀少的荡山山脚多了许多许多人的气息,明寨也成为了交通的枢纽,错综复杂的路都通向这个荒芜的地方,路通了,财富便会随之而来。
荡山山林之中不乏珍贵宝贝、奇特药草,明家人的到来将这样丰富的自然资源开发利用,明寨里出现了其他地方不可能出现的医者,凡是食五谷杂粮者未有不得疾病之人,荡山下丛林阴翳,毒虫怪兽极多,受伤生病就如家常便饭一般,死的人更是多如牛毛,明家人的医者就像是幸运神,在这片多灾的地方洒下了光辉,人们求医明家,寻医者穷困,不取分毫,医者使人免死于荒林之间,明家人的威望日渐高涨,明寨成为了人们心生向往的地方。
寨子四下丛林掩藏,凶残走兽很多,时常闻人言野兽吃人,血染遍地,而凶恶之徒聚团为患,残害一方百姓,明家人挑出身强体壮之士,成立猎队和卫队,捕捉猎杀野兽,惩恶除凶,这便是猎队和卫队最初的由来,只为护卫一方平安。
此地的百姓生存得到了保证,逐渐学会了生活。人们对外来的一群人从最当初的不信任到后来的信服,他们减少了戒心,少了慌张,明寨里的人愈聚愈多,明寨越来越繁荣,最终成为了这千里荡山的核心。
玉剑山支脉,尊羊山尾,千里荡山,因为一家人的到来重新焕发了生机,当地的居民不知道这家人从哪里来,为何要来,来做什么,他们只知道这群人保护了自己,让自己生存下来,活了下去,明家人和当地的居民汇聚成了一个大家庭——明寨,他们共同创造了这个小寨子的昌隆。
经历了百余年的岁月,明寨饱经沧桑而又年轻活力,他依旧在这片土地上发光发热,只是光热传递的似乎不是从前的温暖,而是暴虐,想要将这千里荡山大地都燃起大火。
……
夜幕笼罩大地,荡山下的小寨子正是繁华之时,灯火通明。
明潜跟着虎伯在喧闹的人群中兜转,像是无所事事的样子,寨子唯有小南门未关,还在静静等待着最后一批小贩的离去。长少二人准备出去寨子去,为掩人耳目才做此模样。
跟随着零零散散的来往小贩出了寨,两人在丛林中奔走,向计划好的位置赶去。
“明虎怎么还不……”
明潜听得见芦苇丛后有些熟悉的声音。
芦苇轻颤发出的沙沙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格外突兀,打断了丛林中难得的人语声。
“谁?”
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明虎兄,有礼了。”
曹崇文看到来人是明虎,放下欲拔剑的手,走上前去躬身施礼。
明虎拨开芦苇丛便立住,一双虎目四处慢慢扫视。
“曹领队,你这是什么意思?”明虎双手负背,沉声问道,语气中满是寒意。
明潜也看向芦苇后的空地,人群三三两两分散地站着,大概三四十的样子,按照他们的站位应该不是同一批的人,他们此刻正盛气凌人地盯着站在面前的高大身影,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怎么?曹崇文?这是什么意思?”
黑暗中又传来了声音,直呼曹崇文的大名,豪横至极。
“刘豹兄莫慌张,他们只是不知刚刚的来人是谁罢了。”
曹崇文赶忙转身笑着谦逊有礼地道歉,又以手示意众人坐下。
刘豹领着老鹤和老狼从黑暗处走了出来,站到了明虎的身旁。
“曹领队,你需要跟我解释的并非只有这些吧?”
明虎冷声问道,寒意更加凌厉。
曹崇文大笑上前,挽住明虎的臂袖说道:“明虎兄且坐下听我与你慢慢解释。”
“不用了,若是无法跟我道明其中缘由,我想也无需坐下了。”
明虎虎目斜视,依旧冷淡,不为所动。
“虎兄,你且听我与你细说。”
说着话他便转向众人群坐的方向,大声接着说道:“刘贤侄在猎会之上展出一朵‘灵牡丹’,艳惊四座,一举夺了大会魁首,龙行亦成为了第一猎队。”
“贤侄与我一向关系极好,后来他同我诉说了自己的心事。”
曹崇文说着叹了一口气。
“灵牡丹虽非凡品,可得此宝物实属是机缘侥幸,并未像诸位猎队头领这般与兽殊死搏杀,真凭实力得来,贤侄一是担忧自己的首席无法坐稳,才想与诸位同享一杯羹,结个善缘,二来是此等大的机遇非他一队之力可以吞下,特来邀诸位一同赶往升阳岗,大家一同富贵。”
人群之中站出一道身影,并未说话,只是抱拳行礼,随后便又坐回了原处。
明潜暗道,这曹崇文好本事,三言两语将诸多猎队和他又串联在了一起。他心里为这次升阳岗之行暗暗担忧。
“说得好!”
掌声响起,又添了一把火。
“曹领队说的极是。”
说话之人正是大明猎队的领队,明良。
曹崇文大笑,受到了许多的鼓舞,他将手搭至明虎的臂膀上,却不曾看一眼明虎,他接着发言道:“明虎兄武力惊人,为人稳重,又威望极高,曾为座上首席时对诸位亦是颇为关照,曹某念此,特地邀虎兄为这次行动出谋划策,诸位可有异议?”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是长辈评价晚辈那般轻拍他的肩膀。
“曹领队说的极是!”
明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以示赞同。
座下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当“关照”一词出现时,明潜听到不下五人在偷笑,他盯着曹崇文,心中的寒意更胜。
“王老见识广,资历深,我和贤侄商量之后,决心请来坐镇。獠牙猎队此次大会也是展现出了强大的实力,所谓多一个人亦是多一份力量,我想明虎领队也是不会太过介意吧?”
曹崇文扭过脸来向明虎笑了笑,一字一句停顿有序极了,好像所有的话都是在为这一场表演准备的似的。
“明虎兄,不会介意吧?”
“明虎兄为人宽厚,我想定不会介意。”
“你们这是说得什么话?明虎兄可不是此等气量小的人。”
几位领队都开始打着招呼,等待着明虎的回答。
“你……”
虎伯紧紧抓住了豹叔的肩膀,向后扯去。
“曹领队所言极是,明某愚钝,哪里会出谋划策,您这是抬举我了。再者说,若是没有曹领队和刘领队相告,我哪里会有这样好的机会,依我看,此次行动还是由曹领队全权负责吧。依诸位看如何?”
明虎笑着把话说完,态度之诚恳让座中的人皆哑然。
月光惨淡,明虎的高大身影此刻却微低着头,任由曹崇文的手搭在他的肩膀。明潜紧盯着眼前的中年人,他觉得刚刚那一番话像是从他的干涩喉咙中一字一句扯出来似的,他没有辩解些什么,也不曾抗争些什么,他抓住豹叔的手依旧有力,可是却不敢推开曹崇文。明潜默然,他抬头看了看月亮,或许在他许多年后也无法忘记这样的一幕。
“诸位以为如何?”
明虎爽朗的声音打破了许久的宁静。
“虎兄是个明事理的人,既然已经说到这个面上了,曹领队应当带领大家。”
王大板牙一如既往地喜爱发言,他很快的站出来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很是推崇曹崇文。
“既然如此,这事就这样定了如何?”
夜色勾勒出的一道宽大的阴影,王大板牙侃侃而谈,充当起了和事佬的形象。
“既然如此,曹某便暂且领导诸位,若是到时曹某人冲撞了各位领队,还望海涵,还望诸位领队以大局为重。”
曹崇文轻拍明虎的肩膀,似乎是在示威,他松开手向大家抱拳施礼的模样又是如此的风度翩翩。
“诸位可休息好了?”曹崇文径直走入人群,仿佛旁若无人。
“诸位且听我言,獠牙猎队多为勇猛之士,若是前方开道,定是锐不可当。刘贤侄所领多为老将,掩埋踪迹定是不在话下,是为殿后。月容一行人行动灵敏,自当是勘察四处地形,勘定路线。大明猎队当为补充,同獠牙一行人轮班,相互照应。”
“凶狼听令!我等负责后勤,捕捉猎物,找寻水源,提供金疮药。水痕和明信护住中部。”
“此次若是有一人照顾不周,皆怪罪于凶狼,是我等之责任所失!若是有人违抗命令,自当惩戒!若是有人中途退出,休怪我不留情面!”
“诸位可有异议?”
曹崇文环顾四周,厉声喝道。
满座观此,无人可言。
曹崇文拔出腰间的利剑,一闪而逝的剑光刺眼,指向天空,吼道:“出发!”
明潜作为旁观者,看着这样一幕,心中隐隐有些兴奋,他感觉自己离这盘棋中央愈来愈近,他想知道这盘棋中到底是什么样的风云诡谲。
他的嘴角自然地勾起一抹邪笑,轻轻说道:“时间够了。”
……
此时此刻,还有另外的人在往升阳岗赶去。这场大火正是从这一刻开始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