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干笑几声,心道伴君如伴虎。
“辛枯荣近年顺风顺水,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昭帝忽然低笑一声,淡淡的话语从帝王嘴里说出来,暗带杀机。“舞阳也是,年纪这么大了,还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置气。”
看来陛下嘴上不说,但对京城发生的事都了若指掌,高翔渐渐松了口气。
“池诗辰只是一个小吏,如何处理问不到朕这里,你就按律法处置了罢。至于辛氏,就准其所请,住在你衙门旁边,朕倒要看看有谁敢动她。”昭帝淡淡道。
高翔应了声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陛下让他退下的旨意,暗暗猜测难道陛下还有事要吩咐他?
“朕听说镇南侯府近来很喜欢找你过去主持公道?”
听起来,竟是兴致勃勃。
高翔愣了一下,连忙将镇南侯府三公子遇刺及老夫人杀丫鬟的事情细细说了。虽然他拿了池府的茶水钱,但是封口不能封到陛下这里嘛。
“状告承恩侯的状纸原来在镇南侯府啊。”昭帝摸着下巴,语气暧昧不明,“揣着状纸,就被人刺杀了,唉!”
“爱卿啊,这事你如何看?”
高翔望天,陪笑道:“陛下,那日镇南侯府的老夫人将事情拦下了,而真正的苦主还没告到臣这里,臣不清楚事情原貌,哪里能有什么看法。”
说到这里,高翔才猛然察觉到不对劲,当日池绾说苦主会随方箴进京,时间过了这么久,方箴为何还没有入京?
难道承恩侯竟然这么大胆,敢去拦回京上任的官员?
若是这样……高翔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夫人离承恩侯府里的宴会远一些。
昭帝也没有顺着话再提,转而提到了镇南侯府老夫人对府里丫鬟下手一事,“看来后母就是后母,一个长辈竟然去害自己孙女,真是让朕匪夷所思。对了,你方才说事情还是晋阳王发现的?”
“是,晋阳王说晚间睡不着,散步散到了那里,就听到了这一出,顺手救了几个人。”高翔道。
这话听来怪异,昭帝怎么想都觉得顾旻不像那种无聊睡不着会散步到别人墙根旁的人。
“罢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昭帝叹了口气,放弃了去探寻顾旻的内心,自从避居王府,这小子的心思就越来越猜不透了。
直到高翔退出去,昭帝才将目光落到桌案上的某本折子上,那正是御史台楼厢弹劾辛枯荣的折子。
周庆瞧见陛下目光晦暗不明,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昭帝斜眼看他,嗤笑道:“你一副怕朕吃了你的样子作甚。”
周庆抬头陪笑,“陛下误会奴才了,奴才没有。”
昭帝冷哼一声,“不是新上贡了东珠吗?赏镇南侯府那个四姑娘一槲。”
“陛下,东珠量少,往年都是分成三份,送到太后、皇后、舞阳长公主宫里的。”周庆为难道,既然要赏镇南侯府,那是要夺谁的量?
“舞阳府上也不缺这个,今年便不用赏她了。”昭帝淡淡道。
周庆将腰弯得更低,估摸着舞阳长公主又要大怒一场了,“是。”
周庆正要去传旨,又让昭帝叫住了。
昭帝站起身走到窗户旁边,御书房外绿树成荫,又早有人将扰人的蝉给粘去了,虽烈日当空,却不觉得烦躁。只是天晴太久,日头又烈,再不下雨,百姓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去传辛枯荣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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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枯荣收到辛氏出逃后去顺天府告状的消息时就一直惴惴不安,待听到陛下传召时,心里的不安就到了顶峰。
尤其传旨的公公谦卑恭顺,却不肯收管家递过去的茶水钱。这在辛枯荣看来,就是一个信号,陛下对他不满了。
匆匆整理好官服,刚走出门就碰到了辛夫人,“夫人这是要出去?”
辛夫人淡淡瞥了他一眼,“嗯,我听说书眉在顺天府,我过去看看她。”
书眉,正是辛氏闺名。
辛枯荣本想阻止,但转念一想,辛氏也没有在公堂上吐露任何和辛家有关的事,他若是阻止,反而让人生疑。“也好,夫人先去瞧她,待我面见完陛下,再去接夫人,也好看看女儿。”
辛夫人扯了扯嘴角,显然对他要去看女儿的话并不相信。
辛枯荣心头恼怒,却发作不得,又有内侍来催,辛枯荣没奈何,只能先随人入宫。
一进御书房,辛枯荣便行礼问安,“微臣参见陛下。”
昭帝没有叫起,像没有看到这个人一般继续看着手里的奏折。
时间渐渐过去,辛枯荣伏在地上,汗水都滴到了光可鉴人的地砖之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昭帝摔了一本折子下来,正砸在辛枯荣肩头。
“看看吧。”帝王语气冰凉,让辛枯荣在炎夏里出了一身冷汗。
辛枯荣连连应是,打开折子看。
正是御史台参自己的折子,和朝堂上的弹劾不同,奏折里叙述得更为详细,条理清晰。甚至质疑他并非教女不严,而是故意授意女儿传扬池绾乃久旱不雨的源头。
“陛下,微臣冤枉啊。”辛枯荣看完脸色就白了。
“先别忙着喊冤,朕不是傻子。”昭帝冷冷看着他,“舞阳是长公主,金枝玉叶,被母后宠坏了,她做事不过脑子就算了,你们这些人不劝着些,反倒做帮凶?”
辛枯荣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昭帝越说越气,“故意将什么灵异事件会导致天灾人祸的故事告诉你女儿,又授意你女儿去宣扬镇南侯府那个池绾是导致久旱不雨的元凶。三人成虎,流言纷纷,你们是想引导百姓舆论,以杀之!”
昭帝语气渐重,甚至带着些咬牙切齿,“你倒真是舞阳的好臣子,为了她,连女儿都敢杀。”
“陛下明鉴啊,微臣是陛下的臣子,怎么可能投靠他人,只是长公主深受太后和陛下宠爱……”辛枯荣连忙分辩,有些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认的,“当初镇南侯府四姑娘当街调戏罗大人,长公主深恨此事,以此为辱,才想要小小为难池四姑娘一番。至于微臣女儿,池家无情无义竟想毒杀她,微臣不知道此事啊,若是知道,怎么可能容忍他们如此算计!”
辛枯荣说着眼泪都下来了,“内子日日挂念女儿,今晨听说就立刻赶往顺天府看望了,怎么能容忍旁人如此伤害女儿呢。”
“是吗。”昭帝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昨夜池诗辰赶到辛府见你,是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