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不深,清澈见底,有水草,更多的是棱角分明的岩石,有小鱼小虾在水中游弋,见傅明杰走近而不躲,反而更是欢愉,追逐不止,有枯叶随风而落,傅明杰童心一起,弹指,叶落潭中,引得鱼儿跃出水面。水满则溢,溪水潺潺,于山边顺山势而去。丝丝缕缕的山泉顺崖壁而下,掉落潭中,叮咛有声,有如玉手拨弄弦丝,又如梵音淼淼,清心清肺。更有那于千仞之上而下的山泉,于半空遇风而扬,散成薄薄的水雾腾空而下,打在傅明杰的发髻上瞬间凝成水珠,打在脸上倍感冰冷,唇齿之间,似有丝丝甜意。水雾迷离,周边湿漉漉一片,虽是初夏,却是寒意陡起。
一块同样棱角分明黝黑的巨石凸在水潭边,傅明杰轻轻一跃,立于巨石之上。有鹰鹫于天坑的上空展翅,自由翱翔。
傅明杰打眼望向对面峭壁上那三字。
刚才远看,只觉气势恢宏,心中气机似涌似现,现在走近了细看,更是气象万千,那三字从千丈崖壁上磅礴而下,腥红如血,傅明杰只那么一眼,就似有狂蟒张牙舞爪直下云霄,似有一爪将傅明杰打落水潭之势。傅明杰赶忙稳住心神,默默地牵动气机,再看,却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就觉头昏目眩,心中气机翻滚,有如沸水沸腾,似要将他的气海掀开一般,傅明杰双脚顿时站立不稳,摇摇欲坠,眼看又将坠落水潭。
傅明杰明白,自己刚才的感觉没错,此三字大有蹊跷。
傅明杰不再坚持,作无谓的的抗争,赶忙顺势盘膝而坐巨石,有数滴顺峭壁而下水珠打在傅明杰的头顶,一股萧萧寒气从头顶直入傅明杰的心底,傅明杰伸开手臂,掌心向下,调气过穴,沸腾的气机这才稍稍平息了下来。傅明杰护住内关心脉,运气,那三字腾空而下,分三道气机从傅明杰天顶而入,随即在傅明杰的血海、天枢、委中、太溪、百会、四聪、关元等穴位横冲直撞,傅明杰吐出一口浊气,按大总管的乱神心法过穴调气,《乱神心法》有云:气机突乱,不争不抗,顺其自然,顺势而为,为己所用。
傅明杰依心法运转数周,肆无忌惮四处乱窜的气机这才中规中矩,三气合一,在傅明杰的体内行走,傅明杰一时寒意全无,暖意升起,傅明杰长气吐纳,心中郁气仄意顿时一扫而空。
此三字竟然残留有气机。傅明杰惊讶不已。
这落字之人,自是非一般等闲。为谁?谁有这等磅礴气势?
傅明杰一时陷入沉思之中,这三道气机给傅明杰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可自己的调息养气之法都是来自大总管的《乱神心法》,乱神心法讲究遇刚则刚,遇柔则柔,而这三道气机则以柔为主,刚柔并济。之所以一开始把持不住,不是这三道气机太刚,而是残留的气机太盛,非傅明杰可以抗衡,傅明杰之所以胆敢借机接气,也是知晓这三字气机似曾相识,与自己的体内之气并不冲撞,可相生,不相克。要不然,一个把持不住,傅明杰心脉受损,必定得不偿失,于己无益。
傅明杰接气吐纳,又是数周,感觉通体顺畅,这才抬眼,再看那三字,不似刚才那般狰狞。傅明杰手随心动,摹帖,跟着那壁上三字鸾飞凤舞,傅明杰越临摹越心惊,知道眼前这一气呵成之三字,不是利刃所刻,而是——
什么呢?
傅明杰冥思苦想,突然眼睛一亮,心里敬意四起。
指书!
这三字是食指和中指书就!
峭壁硬如玄铁,能用刀剑一气呵成已是赫然,先人竟然以崖壁当纸,以两指当刀斧,随手书就,此人的境地境界是何等之高,挥指之时是何等的洒意,削壁之时又是何等的云淡风轻。傅明杰又岂敢不敬。
傅明杰以为自己眼花,看错,捏揉了一把眼睛,再看,没错,字体洒意,刚柔并济,克得其和,非利刃可成,只能是指书。
这世间还有这等人物?即便是天下第一的大总管,一剑一字也是勉为其难,更何况是用手指。想要如在案台上那般洋洋洒洒挥毫泼墨于峭壁,那难度可想而知,尤其这峭壁,不说千丈,五百丈那是绰绰有余,一跃而起五百丈,两指削山如泥,脚下也得有依附才行,难不成是脚踩祥云?难道真有腾云驾雾的神仙?
傅明杰一时浑然忘我,思绪万千。
至此,傅明杰更是没有就此放弃不理的道理,傅明杰以指当笔,临摹不止。三字气机已经不如先前旺盛,但剑意却在,那三字随着傅明杰的临摹在不断变化,开始像那千仞之上飞流直下的瀑布,一剑直下百丈,打得傅明杰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几次都行将坠落水潭,傅明杰咬牙挺住,还好这三字剑意只是凌厉狂傲,却并无杀戮之气,傅明杰嘴角沁血,五脏六腑却并无受损。
再看,那三字如同那巨大的血蟒,从千仞之上奔腾而下,剑气肆意,血蟒张扬,直接将傅明杰压趴在巨石之上,傅明杰调理气机,艰难挺身,再压再挺,周而复始,傅明杰总算是勉强可以挺住这血蟒剑气而不至趴地不起。
夜幕沉沉,而傅明杰眼里的那三字却愈发鲜红,血蟒愈发巨大,有如光芒四射,山涧的夜晚,寒气逼人,但傅明杰浑然不知,头上热气腾腾,有如苦僧坐定。
天坑上空云团翻滚,瞬间电闪雷鸣,电光打在那崖壁上,火星四溅,血蟒一摆尾,消失于云团之中,而那三字瞬间暴涨数百尺,有如佛陀伸出五指,笼罩整个天坑,朝傅明杰劈头盖脑地压了下来,大雨倾盆而下,傅明杰浑然不知,有龙形佛光在傅明杰的头顶冉冉升起,龙形弱小,不过一尺,但在佛光之下,雨点绕傅明杰而过。
大雨滴滴如字,滴落水潭,然后弹起,绕傅明杰而不落。
梵音淼淼,有如佛陀在念《佛经》。
千年前的某日,佛陀三藏路宿天坑,于潭边青石诵经。那日酒至酣处,佛陀一时兴起,驭一茅草,腾空而起,剑意剑气蓬勃而出,佛陀以两指替刀斧,一蹴而就,“一线天”三字跃然于玄铁崖壁,就此留待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