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这必要,傅明杰又不会知道她乌木其其的想法与他如出一辙,乌木其其点点头,道:“战事一起,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草原人何尝愿意如此。可惜,君王们不会这么想。百姓们图得无非就是安稳安逸,而君王们考虑得则是一统江山,就拿陇西的建德帝来说,想的无非就是名垂千古,成就前所未有的宏图霸业,与尧舜比肩。”
傅明杰摇头:“倒也不能这么说,当今天子是胸有大志,但也并非天性好战,属不得不为,试想这千年来,中原草原一直干戈不止,都是因为中原想战?这千年,草原诸强亡我中原之心不死,一心想要入主中原,掠夺中原财富,奴役中原百姓,当今天子能怎么办,为江山社稷长久计,只能是止戈为武,以战止战。当今天子想一战定乾坤,何错之有,如若真能就此让江山一统,后世不再遭战争的涂炭,那当今天子为何不战?而我辈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不可!”
乌木其其看着傅明杰:“就一定只是草原想奴役中原,中原就没有奴役草原之心?”
这个问题,一时半刻谁又能说得清楚,傅明杰看着乌木其其,笑道:“不是南邵人吧?听你的言语总感觉有哪不对,草原人?”
乌木其其不置可否,眼睛晶亮地看向傅明杰:“如若我是北枭人,你会如何?”
傅明杰笑道:“你想我如何?”
乌木其其莞尔一笑,道:“至少,我希望你我不会成为仇人。”
傅明杰摇头:“如果你是北枭人,成敌人势在必然,但成仇人,那倒是不至于。”
乌木其其不免有些疑惑,“这有区别吗?”
傅明杰点头:“当然有区别,国人各自为本国而战,为国慷慨赴死,战场上刀剑相见,誓不后退,死战到底,虽为敌人,但值得彼此尊重,下了战场,坐下来彼此惺惺相惜,煮酒论英雄,成为朋友,有何不可。但仇人则不然,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是那么容易化解,仇人见面,自是分外红眼,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不可能坐到一块。”
乌木其其笑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傅明杰笑问:“我的想法有问题?”
乌木其其摇头,“我觉得挺好。”
还真是心有灵犀,想法相近,都是不想战,而又不得不战,都不希望战争发生,但一旦发生了,又可为国为家舍生忘死,在所不惜。
是不是因为性相近,自己才会对这个玩世不恭的士族子弟另眼相待?
上京鳞瓦连绵,西京则去繁就简,山石为墙,茅草为瓦,多石少木,上京地面青砖青石,一尘不染,西京街面却是黄沙满地,看上去颇为荒凉,走在上面有沙沙之声,日照之下,热气腾腾,更是酷热难耐,偶有风来,扬尘四起,满城都是灰蒙蒙一片,难见五指。
傅明杰何曾经历过如此恶劣之环境,走不多时,已是汗流浃背,发髻凌乱,即便是与鬼刀苍井那一战,也不及现在这般费力狼狈,反观乌木其其,见怪不怪,云淡风轻,迈步如莲,看来乌木其其是北枭人,十之八九。
珠玉在侧,傅明杰自惭形秽。
前方路口,有楼鹤立鸡群,楼高四层,楠木为柱,雕栏为栅,四角飞悬,琉璃翘羽,角端有铜铃,风起铃响,傅明杰望着此楼,似曾相识,彷如回到了上京一般。
楼前酒旗招展,门庭上有黑底金字的横匾,“福泉楼”三字跃入傅明杰的眼帘。
难怪似曾相识,原来西京竟然开有“福泉楼”的分号,记得那日童言说过,福泉楼有分号三家,中京有其一,想来这西京就是其二,看来这福泉楼的东家还真是得了慈恩寺的佛缘,生财有道,广揽天下财源。
乌木其其见傅明杰一副苦不堪言、难以为继的模样,笑道:“进去坐坐?”
傅明杰点头,也不隐瞒:“求之不得。”
乌木其其笑语:“见你现在的模样,分明就是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士族公子,很难将刚才愿意为国而战,愿意慷慨赴死的你等同,也很难将那日于渭水上悍杀苍井的入品高手视为同一人,这点辛苦都怕受,你的武道修为又是如何修炼出来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要知道修为每进一层,不异于在地狱里走上一遭。”
傅明杰嘻嘻地笑:“这可不能相提并论,悟道养气,因为喜欢,所以最苦最累,也不会觉得苦累。但没事于日下暴晒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既然可以于酒肆谈笑风生,为何要在这日下暴晒,平白遭罪。我傻啊。”
乌木其其忍俊不禁,摇头笑道:“你的想法总是有些与众不同。”
傅明杰拂了拂衣襟,道:“但是你得承认,我傅明杰的话不无有理。”
乌木其其嘀咕了一句:歪理也是理。
傅明杰如同没听见,一脚踏入福泉楼,楼内人声鼎沸,各色商贾吆五喝六,无所顾忌,就这生意,更胜上京城里的福泉楼一筹,难怪上京的福泉楼不过是三层,西京却是四层。
雅间在四楼,傅明杰与乌木其其临窗而坐,柳叶格窗洞开,远处邙山巍巍,更远处,邙山之巅冰雪千年不化,虽是仲夏,皑皑白雪清晰可见,远观邙山,耳听铜铃清脆如梵音,虽有淡淡沙尘,却也心旷神怡。
乌木其其看了傅明杰一眼,“来壶北地烧刀如何?”
北地苦寒,南邵多瘴,多以酒御寒挡瘴,此两地的女子善饮,倒也不足为奇,乌木其其一开口就是烧刀,傅明杰并无惊讶之色,更是认定乌木其其就是北枭女子,只是乌木其其的肤色如此白皙,于北枭少见。
傅明杰笑道:“银子你出。”
乌木其其一笑:“为何?”
傅明杰简单明了:“因为我囊中羞涩,没钱。”
乌木其其也直接:“那就卖字。”
傅明杰挺无奈,“这西京城又没有几人知道我傅明杰,我的字,在西京值不了钱。”
乌木其其淡淡一笑:“先前可能是,但渭水河上一剑杀二品,此刻的江湖,指不定怎样的沸沸扬扬,现在的你只怕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知道是一回事,但在这,认识我傅明杰的人又有几个?”
这倒也是。难不成让傅明杰站在这福泉楼上,广告天下,我是傅明杰,我是那杀鬼刀苍井于渭水的傅明杰,就这风流倜傥的玉面小生,也得有人信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