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这里发生着最动人心魄的浪潮。
这浪潮不在湖里，
这浪潮不在海里，
这浪潮不在烟波浩渺无边无际的大洋里。
它发生在陆地上，
它发生在千百万失业者心的湖、心的海、心的大洋里。
——一个党委书记的感言
20世纪末，共和国企业改革进入攻坚阶段，国有企业这列超负荷的、燃煤的、喘着粗气的机车已不堪重负，它要“大修”了。
方尖碑状的、乳黄色的、三十九层高的九州石油总公司的办公大楼又被上访下岗工人们包围了。楼前广场上麇集着上千人，他们打着标语喊着口号：“我们要生存！”“我们要复工！”。
广场气氛异常紧张，不时有人冲击办公楼的大门，几道警戒线也被愤怒的下岗工人们冲断了，人们像潮水般冲进了大楼……
抽油机厂新来的党委书记黄爱民那天也在现场。他率领政工办的人来做本厂下岗工人的工作，他们拦住几个下岗工人，劝他们回厂里解决问题。
黄爱民一手拉住李文师傅，另一只手拉住下岗工人高志新，说：“李师傅、高师傅，你们听我说，这上访不能这么大规模的。咱们有问题回单位讲，这样上访无利于问题解决。”
“解决什么问题？我们工人饭碗都打了，没饭吃，还能有什么比吃饭问题大？”李文质问黄爱民。
“再说了，减员增效，把我们推到社会上不管了，这叫什么社会主义国有企业？”高志新也配合李文质问黄爱民。
两人越说越气愤，他们挣脱了黄爱民的手，并且将黄爱民推了一个屁蹾，又冲进了人群里。
黄爱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始终不明白，这些工人们在党教育下多年，为什么反过来像过去工人们反对资本家一样，采取闹工潮来解决问题？这究竟是怎么了？究竟是哪出了问题？
“黄书记，总公司召开紧急干部大会，让你参加。”组织干事告诉他说。
总公司干部大会是在下属建设集团召开的，因为总公司的大会议室里挤满了上访的下岗工人们。
“同志们：
“今天，我们开一个稳定工作紧急会议。大家看到了，下岗工人们已经聚集了上千人上访，这严重干扰了九州石油总公司的工作，也破坏了油城的社会环境。形势是严峻的，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我们各位领导立即分头行动，做下岗工人们的思想工作，要采取分片包干，家喻户晓，将上访者控制在本单位、家庭，再不要到总公司来了。”总公司党委书记钟光说到此，目视了一下台下的干部们。
“同时，我们各个成员企业，要妥善安置好这些下岗工人，要给出路、有饭吃，不能推出去不管。会议后各单位领导要把今天上访的人带回去，并且要逐家逐户去做工作，把改革的精神、企业的长远利益、职工生活水平的提高都要让下岗工人们知道啊！”钟光讲完话后，各级干部纷纷行动，开始做艰难的、长期的下岗工人的工作——
黄爱民作为一个基层单位书记，他要坚决执行党的决议，贯彻落实党的工作。同时，他也带着困惑、怨言、不满来到了抽油机厂“下岗楼”了解情况。
这座下岗楼是抽油机厂当年第一座职工宿舍楼。当时，能住进去的都是够级别、够年限的显赫人物。当时楼里人和楼一样有过辉煌。从干打垒房里搬进红砖到顶的楼房，让人们好几天睡不着觉。可是，现在油田变成油城了，居民楼越盖质量越高，条件越来越优越。在鳞次栉比的楼房中，“下岗楼”显得像一个城市弃儿，不和谐、不顺眼。昔日住在楼里的显赫贵族们都打着各种旗号和理由搬进了新居。“武大郎卖棉花——人熊货也囊”的老工人自然填补了老楼的空白，再加改革的深入，大批职工下岗，这个老楼自然就沦为下岗人居住的楼了。
黄爱民走访了几个下岗工人，下岗工人们大多数都没活干，整天蹲在老楼前的小广场上，哀声叹息，有个别没心没肺的主，竟甩起了扑克，赢硬币打发时间。
下岗工人们普遍没有生活目标，这是一群弱势、不稳定的群体。
当然，这群人里也有另类，他们不等不靠，而是自谋职业。听铁军师傅讲：有个耿大力就去了荒原发展。发展什么？大家说，没去，也不十分清楚。
黄爱民是个爱较真的人，他了解到耿大力这件事后，总觉得是个事儿，应该见一见这个耿大力，好好和他唠一唠，看看能否找到新形势下稳定工作的着眼点和落脚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