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时候,庆安总是要被大雪掩埋,这个小小的村子地处下游,一到下雪天就不得不承受白雪的冲击,孩子们上学的路也变得格外艰难,前南的孩子们,迟到几乎成了正常事,有几个学习不上心的,干脆翘了课下河溜冰玩。
凭安依旧带着那条长长的红围巾,时间久了,颜色有点发暗,王念儿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小心的走。
“庆安一下雪就要被淹啊。”凭安皱了皱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里,“这下骑不了自行车了。”
“你鞋都湿了。”王念儿抿了抿嘴唇,有些愧疚的小声嘀咕,“要不……”
凭安穿着棕色的,看起来笨笨的雪地棉,凭安的衣服大多捡着凭水的,这双鞋子也不例外,这大概是家里亲戚多的好处。
“没事。”凭安淡淡的回答着,专心研究着哪里的雪浅一点。
旁边的棠子溪里,有几个孩子在溜冰,王念儿偶尔走神看他们,里面一个小豆子似的男孩看到他们,朝凭安使劲招手,凭安没看到,依旧小心的迈着步子。
“喂!”南阳在河里努力朝他们俩招手,凭安仿佛屏蔽了外界干扰似的,根本不看南阳一眼。
“那是南阳吗?”王念儿拉了拉凭安的胳膊,少年回过头看了看她,又往她视线所及看去。
“应该是了。”凭安好看的笑笑,“他还真滑头。”凭安改变方向,朝河边走过去,王念儿赶紧跟上他。
白雪皑皑,笼罩了整个棠子溪,结了层厚厚的冰壳子,河边还有干巴巴的芦苇,根还扎在冻土里。
王念儿的双颊冻得通红,像是个熟透了的苹果,微微还有些干干的纹理,她只能看见凭安的背影,还能看见少年呼出的白气,断断续续的。
南阳已经不喊了,站在冰上,默默地等着两个人。
南阳好脾气,从小一直这样,不过要是招他讨厌,正眼看你都不想,王念儿给他生气等的样子取过外号:暴走的小土豆。
凭安在河岸边折了个很粗的木棍,一把扎到土里,慢慢的打探着下去,手被冻得有些发红,巴不得立马缩回袖子里。
“小心点啊。”王念儿担心他掉下去,拉住树枝,防止他会摔倒,凭安微笑着,一脸小孩子气,“没事。”
王念儿还是拉着木棍,紧张的看着他,凭安小心的往下,终于踩到了冰上,他有点骄傲的笑着,结下自己的围巾,把末端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等一下你抓住这个啊。”凭安把围巾扔给王念儿,她慌忙的接住,凭安伸出另一只手,努力的够她。
“没关系,我能跳下去。”
凭安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了一下,“啊?”
王念儿早就跃跃欲试的要往下跳,凭安刚要阻止她,她已经跳下去了。
凭安赶紧接住她,结果没有站稳,一下子跌倒。
“没事吧。”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隐忍,王念儿一边靠着冰凉的刺骨的冰面,一边是凭安温热的怀抱,她抬头看了看凭安的脸,他微微皱眉,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她见状赶紧从凭安怀里挣脱,慢慢的把他扶起来,凭安还是皱着眉,紧紧捂住胸口,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过了一会,又躺会冰面上,很难受的喘着。
王念儿熟练的把把自己大大的保温杯打开,倒了杯水给凭安,凭安被她慢慢扶起来,又引得一阵咳嗽。
一杯盖的水喝下去,他还是一直在咳,王念儿干脆把用杯子喂给他,凭安皱着眉喝着,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止住咳嗽。
“怎么啦?”南阳看他们俩一直不过来,自己跑过来了,他看到凭安这副狼狈样子,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凭安没有理他,闭气眼睛缓了一会。
“你杯里是什么啊,怎么这么苦。”凭安皱着眉,回想起刚才的味道,舌尖还残留着一股子清苦味。
王念儿一边把杯子盖好,一边小声的回答着,“那个,是中药,可以止咳的。”她有些小心的看着凭安,“对不起啊。”
凭安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傻瓜,没人怪你。”
王念儿还是很自责,尽管平安这么说了,她扶着凭安站起来,一句话也没有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和你没关系,是我到了季节又犯病了。”凭安笑了笑,脸色还是有点苍白,王念儿大大的眼睛,心疼的看着他,凭安把围巾从手腕上解下来,给王念儿围上,她慌忙的拒绝着,凭安没有理会她的拒绝,系了两个扣子,防止她摘下来。
王念儿半张脸被围巾遮住,只留出来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加上棉袄,显得傻乎乎的,她也确实不聪明。
凭安朝她笑了笑,拉着围巾的尾端往前走,南阳在凭安后面,和带路的似的。
冰上并不是那么的滑,可能因为有碎冰的缘故,比路上要好走的多。
“你们俩什么时候出来的?”南阳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俩,“每次出门都看不见你们。”
“挺早的吧。”凭安想了想,“六点多吧。”
南阳点点头,“现在不能骑自行车,怪累的。”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啊,你知道……”
南阳忽然说错话一样,欲言又止,“哎,算了。”
“吊胃口,你想说什么?”凭安微笑着看着他,“有什么不好说的。”
“周易,你们班的那个,长得挺好看的那个男的。”
王念儿看着南阳圆圆的可爱的脸,不知道他要说周易什么。
凭安点点头,算是肯定。
“他小妈好像虐待过他。”南阳一脸小心翼翼加认真,让凭安不得不相信。
“你说什么?”王念儿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有些人为了过得好一点,放弃自己儿子的抚养权,把他扔给一个会施暴的贱人……
原来是这样,原来会施暴的那个人是他后妈,怪不得……
“怪不得他这么恨她。”凭安淡淡的说,语气里不带感情,仿佛是旁观者。
“小念,你怎么了?”南阳看着呆呆的王念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王念儿缓过神来,“没什么。”
施暴这种事,王念儿没经历过,她光是看到被老师惩罚就够触目惊心的了。
把周易逼成那个样子,恨成那个样子,会是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你知道吗,人的命都是由不得自己选的。”凭安出奇的冷静,“有些东西只能受着,其他的什么都干不了。”
“哇塞,这话还能从你嘴里说出来啊?”南阳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挺冷血啊。”
凭安恍然的看着他,像是回魂了一样,先是呆呆的,然后又恢复了一副温柔样子,友好的看着南阳。
“施暴……是什么样的呢?”王念儿喃喃自语,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冰面。
“你不用知道。”
王念儿抬头看了看凭安,少年没有看她,但刚才那个声音明明是凭安的。
她没有追问,她知道凭安不想说。
从那个早晨开始,王念儿对周易的任性多了一分忍耐和成全,哪怕他要抢走自己笔袋上挂着的小熊,或者把自己口袋里的糖果全都吃掉,她也不生气,仿佛心甘情愿的把东西给他,哪怕可能是他很孩子气的抢走的,她也会这样忍耐着。
“猪头,你怎么了?”周易一边含着糖果,一边打量着她,“你最近怎么这么好脾气。”
王念儿总是看着他,但是不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念,当你可怜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侮辱了。”
这句话是凭安告诉他的,她为了他哭的时候,他告诉她的。
周易勾勾唇角,“不说我也知道。”他好看的桃花眼死死的盯着她,好像能给看透什么似的,“我也不是聋子。”
“我没。”王念儿慌张的摇头,躲避着少年的视线,周易玩味的看着王念儿,她忽然有点害怕,周易的笑实在是太让人害怕了。
那种恶意,是从心往外长出来的。
是被仇恨和肮脏浇灌出来的,血色花朵。
周易的手腕上有一道疤痕,看起来不浅,尽管看起来时间很久了,上面的印记还是很清晰,好像是用刀子割过又长好的一样。
那个早晨之后,王念儿总能发现他身上细微的疤痕。
他趴在桌子上睡午觉的时候,侧颈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他拄着脸微笑的时候,下巴上隐蔽的位置会有一道疤痕,甚至他偶尔写作业时撸起袖子的时候,胳膊上也会有浅浅的印记,尽管被岁月冲淡,也和他乳白色的皮肤很不相称。
周易每次看到她皱眉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小小的笑一下,“你在干嘛?”他总是这么说,然后拄着脸看她,仿佛心里已经又有了答案的模样。
她慌张的低下头,躲避着少年的视线。
少年察觉到她的好和忍耐,对于这些,他总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王念儿一直都是老好人的样子。
“你是不是傻啊,怎么可能……”周易不可思议的皱着眉看她,“怎么可能有这种思路啊。”
他拿起修正带,在她卷子上胡乱的涂着。
“你轻点,看着点涂。”王念儿不敢阻止,有些不高兴的看着他,心里可怜着自己的卷纸。
“反正都是错的,怎么涂不一样。”周易无所谓的把卷纸还给她,大题几乎白花花的一片。
“这里。”少年用笔指了指,“你上课不听的吗,要做对称,都写了多少次了。”他用红笔画了画,“还有,你不知道检验吗?”少年无奈的看着她,好看的眉眼里都是满满的不敢相信。
“为什么这么算啊……”王念儿很小声的问着,她都能想象到周易的表情。
果然,周易揉了揉自己前额的刘海,轻轻笑了一下,“你是笨蛋吗?”
他没什么耐心,但还是讲了一遍,王念儿就算是不会也不好意思问了。
“哦,这样啊。”她想把卷纸拿回来,被周易一把抢过去。
“别一副明白的样子,我知道你没懂。”他皱了皱眉,又讲了一遍,不过这次细心很多。
周易仿佛,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王念儿渐渐的,就这样觉得,周易也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人,上课也会偷吃糖果,被老师叫到也会回答不上问题,或者也会抱怨为什么不放假。
也会在自习课上打瞌睡,让王念儿帮他看着老师,会在她考试考砸了之后不厌其烦的帮她讲题,尽管他从来不说一句安慰的话。
直到有一天,周易的脸上又多了伤痕,在右脸上贴了一块纱布。
“你又怎么了?”王念儿皱着眉看他,周易心情坏到极点,没心情理她。
少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旁边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八成是被打了吧。”
“谁说不是呢,估计是不要他了,才把他送到这的吧。”
“不是都传开了吗,你才知道啊。”
王念儿看着周易有些发颤的手,无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扯了扯唇角,回头看了看角落里聊的最欢的那群人,很漂亮的笑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王念儿桌上的保温杯拿起来,直勾勾的砸过去。
少年的眼神变得狠厉,一副想要杀死对方的模样,杯里的药撒了出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清苦味。
“你他妈有病啊。”
周易冷冷的看着对方,“我们俩谁有病。”
对面的男孩子有些害怕的看着他,不再说话,旁边窃窃私语的声音戛然而止,周易重新转回去写作业,可是胳膊一直没有放到桌子上。
他空荡荡的袖管里,是一大块烫伤的痕迹……
“你杯里装的什么,一股子药店味。”周易揉了揉自己的刘海,一副被这股味道弄得不舒服的样子。
“啊……是中药。”
周易没有理会,自顾自的写作业,王念儿能隐隐看到他胳膊上白色的绷带……
下课之后,王念儿仿佛忘记了杯子的事情,没有去捡,也写不进去东西,她并没有和周易说话,一肚子劝解的话,看到他紧锁的眉头都憋了回去,说不出来,她觉得一旦说出来,周易一定会凶她。
杯子被重新放回她的桌子上,王念儿抬起头,看了看那个黑眸子的少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谢谢……”她小声的说了一句,想去拿杯子,那只白皙的手没有松开,依旧紧握着杯身。
她有点诧异的看了看凭安,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念儿,眉间是她没见过的情绪。
“怎么了?”她不知道凭安怎么了,担心的看着他,少年好看的月牙眼轻轻眯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事。”凭安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周围的同学都惊奇的看着他,有点惊讶,里面夹杂着小声的私语和女孩子的娇笑声。
王念儿微微呆了一下,没有躲避,有些不自在。
凭安收回手,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王念儿有点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很少再班里和她多说话,几乎都是这样,王念儿甚至确定,如果她不是和凭安住得近,他很快就会不搭理自己了。
“念念,不是……”陈薇薇也有点结巴了,“这……你和凭安……”她推了推呆在那里的王念儿,“小念。”
王念儿恍然的回过头,“怎么了?”
“你看你的刘海。”陈薇薇轻轻的把她的刘海捋顺,“我说,你们俩怎么回事啊?”
王念儿慌忙的摇头,“不是的。”她抿了抿嘴唇,“太熟了吧。”
在她看来,也只能有这一种结果了。
“他不会喜欢你吧。”
王念儿轻轻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呢,他这样的人……”
像神明一样,仿佛不存于世的人……
“说不定呢,”陈薇薇坏坏的笑着,“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王念儿还是轻轻摇头,“不可能的。”她眼神有点呆滞,“凭安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就长的好看点吗?”陈薇薇不依不饶,“学习好一点,脾气好一点。”
王念儿轻轻笑了一下,“还要怎么样啊?”她回过头,不想再说这件事,陈薇薇没有缠着她,识趣的闭了嘴。
“那家伙还真是瘆人。”周易小声的嘀咕着。
“啊?”王念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瘆人?”
周易没有理她,这是常事,王念儿司空见惯了,于是乖乖的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你最好理他远一点。”周易声音不大,还是写着自己的东西,王念儿不理解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你不觉得他眼神很吓人吗?”周易终于抬起头,淡淡的看着她,“还有某些行为。”
王念儿不知道他说的某些行为是什么,可是她也渐渐发现凭安的不对劲,每次他朝别人微笑之后,可以迅速变脸,哪怕有人冒犯他,他也还是那副样子,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是这样。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在雪地里对人大打出手的凭安了。
他描绘着自己的假面,这个轮廓,越来越完全……真实的让他自己的都不相信。
王念儿甚至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个阴天的下午,外面的乌云翻得厉害,老师们都在纠结着,到底是给孩子们放学,还是让他们等等再回家。
“这雪肯定下的很大了,现在不回去,等一下下大了路就不好走了。”几个老师在教室门口叽叽喳喳的讨论,半天也没个结果,外面就呼呼的刮起大风,在教室里都听的清楚。
王念儿担心的看着外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妈不接你吗?”周易看她这副样子,不由得微微颦眉。
王念儿转过脸看着他,有点失落的模样,“我妈去济南出差了,月底才回来呢。”
周易点点头,看了看外面渐渐飘大的雪花,“庆安估计又要被埋了。”
“有人接你吗?”
周易轻轻垂下眼帘,不看王念儿的脸,“我不要他们管。”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报复,随意的笑了笑,“我打车回去就好。”
从这里到市区,还真的挺远的呢,王念儿点点头,两个人没话找话的行为也结束了。
老师们成功的拖到了不得不放学的地步……
外面风很大,雪下的也很大,孩子们几乎成群结队,都到门口去等家长了,凭安拉着王念儿的手腕,毫不停留的从人群里穿过去,王念儿小跑着跟着他,另一只手紧紧的拉住棉袄的领子,防止风灌进去。
人渐渐少了许多,两个人离人群越来越远,开阔的雪地,像是白色沙漠,一阵风过,全是白色的风暴。
“雪也太大了……”王念儿小声的抱怨着,凭安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可能是怕她跟丢了什么的。
两个人很少说话,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说,这么大的风,王念儿担心自己肚子疼。
过了庆安桥就进了庆安的地界了,凭安的睫毛上沾满了雪,拉她的那只手冻得白里发红,王念儿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盖在凭安拉她的那只手上。
凭安回头看了看她,然后微微笑了笑,王念儿赶紧跟上他,凭安没有拒绝她的动作,她也感觉到了雪片刮到手背上,刀割一样的疼痛。
她不打算缩回手,她伸出来了,就不打算缩回去。
雪渐渐下大了,凭安拉着她进了庆安村口的小店,店主听到门铃响的声音,抬头看了看他们俩,招呼他们往里面走。
里面有两个用来打麻将的桌子,现在因为雪太大,已经没有人了,屋子里生了炉子,和外面根本不是一个温度,凭安走到卖吃的的地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买了两个桶装的泡面。
“你先坐一会吧,我等一下就回来。”凭安微笑着,在这个雪天,让王念儿觉得很安心,她点点头,把书包摘下来放到地上,感觉手背上微微有点痛。
“手都冻破了。”
王念儿本能的把手缩回袖子里,抬头看了看凭安微皱的表情,他把两桶倒了水的面放在桌子上,用书本压好,然后把王念儿的胳膊拉过来。
“我能看看吗?”
王念儿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凭安温柔好听的声音,弄得她不知所措。
他是在……在担心自己吗?
“我看看。”凭安沉默了一会,又重复了一遍,王念儿犹豫着把手伸出去,红红的,还有几道小小的伤口。
凭安的眉微微皱着,王念儿看着他低头的样子,根本不觉得有多疼,甚至觉得,他的手能轻轻碰她一下,受这些伤也没什么。
“拿盐水泡一泡就好了。”王念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小时候姥姥就这么做的。”
“下次出门记得带手套,知道吗?”凭安没有抬头,王念儿反倒被看的不自在。
“你不是也冻了吗?”王念儿抿了抿嘴唇,“你也拿盐水泡一泡吧。”
凭安扯出一个笑容,把自己的左手伸出来,是他拉她的那只手,也冻得红红的,不过没有伤口。
王念儿看着两个大小不一的拳头放在一块,忽然觉得还挺好玩的,“你说像不像两个猪蹄。”
凭安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把手缩回去,“你才像猪蹄,我可不胖。”他很顽皮的看着她,坏坏的笑着。
“我也不胖。”王念儿皱着眉,固执的强调着,“我只是穿得多。”
凭安没有反驳她,把泡面上的纸撕掉,一股好闻的香味飘出来,“给。”凭安把一碗推到她面前,然后自顾自的吃起来,王念儿看了看面前的面条,忽然觉得格外有食欲。
门铃忽然又轻轻响起,两个穿着棉袄的孩子进来,也是一高一矮,女孩子穿着白色的外套,睫毛很漂亮,脸上有着很可爱的雀斑,像是橱窗里的蒙奇奇,前面的男孩子撑了一把很大的伞,王念儿静静地看着他们俩,那个男生把伞放下的那一刻,她忽然愣了一下。
她不自觉的看了看凭安,凭安也看着他们,不过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不震惊也不害怕。
“凭安,小念……”女孩子愣了愣,结巴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一下,“你们也来躲雪啊。”
王念儿点了点头,赶紧招呼顾白笙往这边坐。
“你还吃面条,胖死你。”顾白笙用可爱的声音和她开玩笑,王念儿拉她坐下,把叉子递给她,让她吃点面暖和一点。
那个穿着黑色外衣的男孩坐在一边,没有和他们搭话,目光瞟过凭安的时候,停留了一下,不过很快重新低下头。
“他们俩住哪里的。”那个男孩子低着头,好像是在和顾白笙说话。
“前南。”顾白笙停止了和王念儿说笑,立刻回答他。
少年的眉毛颜色比较深,细长的形状下,是一双睫毛格外浓密的眼睛,叶形的眼睛很漂亮,却没有凭安那种勾人的好看。
看起来有点清瘦的样子,如果刨除他跑到他们班揍他同桌这一条,王念儿应该是对他有好感的。
现在只剩下讨厌……
“罗安定,我们什么时候?”顾白笙看着越下越大的雪,不免担心起来。
“不着急。”少年没有多说话,仿佛不害怕雪下大一样。
少年看了看正在吃饭的凭安,想要说话,又没有说出来。
“你是几班的?”凭安没有抬头,只是朝他发问。
“一班。”他语气冰冰凉,“怎么,要告我状找不到人啊。”
凭安沉默了一下,依旧不看他,“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那个男生直勾勾的盯着凭安看。
“周易的胳膊。”凭安很严肃的看着他,“不觉得玩过火了吗?”
少年冷着脸,微微笑了笑,“我不觉得。”
王念儿想起周易胳膊上的烫伤,觉得他小妈再怎么也不能这么狠。
恍然大悟……
“所以呢,那个出头鸟是你啊?”少年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明显的敌意。
凭安看着他,面无表情,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听他们说还不信,现在有点相信了。”罗安定带着点挑衅的意思,“你两幅面孔切换的挺快的啊。”
凭安沉默着,没有辩解,像是默认了似的,他低着头,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
“我看你这副样子根本不像会用热水泼人的类型啊。”他笑了笑,等着凭安的反应。
凭安怔了一下,微微扯出一个好看的微笑,王念儿看呆了,本来听到罗安定说的那些就云里雾里的,现在更加不明白怎么回事了。
凭安用叉子搅和着纸碗里的面条,保持着这个漂亮的笑容。
“所以呢?”
罗安定微皱了一下眉,“你好吓人啊。”
“罗安定……”顾白笙朝他摇了摇头,表示叫他不要再说了,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了嘴,不再和他说话。
“我们走。”凭安把盒子扔到垃圾桶里,把自己的围巾围好,王念儿赶紧把外套穿起来,看起来像个笨笨的小熊。
“再见。”凭安微笑着和他们两个道别,一副优雅的样子,顾白笙朝他们俩挥了挥手,也露出一个好看的笑。
出了大门,温度迅速的下跌,王念儿本来在屋子里还流汗呢,现在更冷了,凭安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腕,捏的她有点疼,她小跑的跟住凭安,少年没有和她说话,就像是已经体会不到周围的温度一样。
凭安没有放缓速度的意思,仿佛极力希望摆脱什么摆脱不了的东西,像是鬼魅一样,会给人下蛊的东西,王念儿已经有点跟不上他了,但却没有叫他停下来,只是在后面加快脚步的走……
她第一次觉得,凭安有太多秘密,第一次觉得,他好像真的戴了假面……
第一次觉得,那个被她十多年来奉为神明大人的少年,没有看起来这么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