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择梧桐栖,
奏曲盼知己,
是问何处可身安?
取秦酒斟满,
待何时韬略再一展?
…………
西凤酒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人发配边疆。
他以为他会是楚逸最不能丢弃的一颗棋子。但他终究是忘了,既然是棋子,即使再不舍,也终有被不得不丢弃的那一天。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可是,棋局之上,本就没有悔棋一说。以天下为棋局,万物为子的棋局上,更只有,落子无悔……
他不应该入这盘局的。
他失了楚逸,丢了秦国,耗尽心思逃过了空桑少主的招安,一直在世间活着……
而他这样,算是活着吗?
每日浑浑噩噩形似走尸,手中只有几个学酿酒的学徒,在他的指导下酿着上好的西凤酒。
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再动过湘妃竹。
一次也没有。
历史如长河,他不会因个人意志而加速或减缓,但始终是向前缓缓流动的。
以往所有故人都在前行,唯有西凤他一人,依然留在一场,被遗弃的上古遗梦里。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千年,终于有一日,西凤听见了熟悉的梆子声,合着熟悉的秦腔乘着皎洁的月色传入耳中。
沉睡千年的秦国凤凰终于从上古遗梦中睁开了眼,开始将目光投向了人间。
“这便是你唱的秦腔?”
月黑风高夜,夜深人静时。独自跑到郊外吊嗓的姬別忆遇上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斜躺在树枝之上,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则握着一陶罐。
酒精的味道从陶罐中飘出,醇香芬芳,清而不淡,艳而不浓的酒香。已经说明了酒的品质之极,而那熟悉的酒味,赫然就是传说自秦朝开始一直屹立的那家老古董酒行——西风酒行独有的极品西凤酒。
“粗犷之感少了三分,需再粗犷豪放些……”西凤酒看着树下的姬別忆,不知怎的,神使鬼差地掏出了湘妃竹。
湘妃竹上的泪斑点点便是湘妃竹最好的花纹和标识。
“罢了,你我也算有缘,那我便带你领略一次秦风……”西凤酒直起身,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吹奏起了熟悉的箫。
时隔千年,湘妃竹再次响起。
远在空桑的山河棋像是感受道了什么,散发着难以忽视的波动。
只可惜,此时楚逸并未发觉。
“此曲乃是秦军大军出塞前的曲子,你可听明白了?”西凤自高处翻身而下,如同凤鸟一般轻盈落地。
“雄浑大气,壮志凌云。”姬別忆点头,双手抱拳就是一揖,感谢道。
至此,虞姬和“他”的楚霸王相遇了。
………………
“唉,你底子好,前程早就定了,这么倔为的啥呀?”
白日里顶撞师傅,想要给虞姬加戏的姬別忆面对喜诚师兄的疑问,笑了笑,缓缓答道:
“为的——我喜欢。”
“我头回看戏就被迷住了——戏里头世界可真大,一桨一篙便是乘船游湖;一根马鞭便是神驹良马;一个圆场就跑出几百里地。锣鼓金桥‘四击头’,戏里人方亮相罢,再一个‘急三枪’,情境又大不一样。论人物更数不清,林冲涌勇来诸葛智,贵妃多情赵女烈。”
“舞台方寸,便有人世千般情态,万种离合,你说他好不好?我为的它美、它有人情味儿!”
当然,还有他喜欢。
在西凤酒的帮助和陪伴下,姬別忆,成功成了一位年轻的名角儿。
他创办的戏班也因为精湛的戏台而受人追捧。
然而好景不长,外人入侵,王朝终结,戏子终是输了戏台,落了一首离人愁。
戏子多秋,可怜一处情深旧。满座衣冠皆老朽,黄泉故事无止休。戏无骨,难左右,换过一折又重头,只道最是人间不能留。
姬別忆性子刚烈,换来的是沉重的打压。
此时,戏班也只剩下他一人,守着这空荡的天蟾舞台。
除了一直陪伴他的西凤酒。
“时也,势也。天下这盘大棋,我终究是输的那一方……”西凤酒看着不复荣光的舞台,对姬別忆有着惺惺相惜之情。
他们同样是被时局抛弃的人。
湘妃竹制成的竹箫,可移动山河,亦可保他的天蟾舞台安稳。
“阿忆……”西凤酒看着远远跑来的姬別忆,身躯无力地倒下,一如千年前的那场事变。
飞扑而来的姬別忆接住了西凤酒瘫软的身躯,精致的妆容竟第一次被眼泪和汗水打花了。
真是千年过去了,力量不熟悉,而自己也变弱了,动用湘妃竹之后的代价变大了。
“我已经帮你保住了天蟾舞台……”西凤酒将湘妃竹递到姬別忆手中,“湘妃竹……可移动山河,但移不了人心。戏曲虽没落,但阿忆……终有一日,戏曲会重回……”
眼皮好重……
西凤酒盯着姬別忆画着妆的脸,伸出手……
“阿忆……你的戏,我喜欢极了……来日……再唱给我听罢……”
随即,视野陷入一片昏暗。
……………………
“他怎么会在这!?”好不容易出了空桑,来到了现代的楚逸感受到了禹帝棋的异常,便在现世感受到了西凤酒的魂力。
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一潭死水。
“他……究竟……”
而一旁接到腌笃鲜委托的空桑少主同样完成了委托,获得了霸王别姬姬別忆的认可。
“我有一人,想一同带回空桑,数百年钱是他的帮助,才有着天蟾舞台的保存和如今的霸王别姬。”姬別忆带着人前往了天蟾舞台谁也不曾了解的密室。
冷气铺面而来,幽暗的地下密室,摆放着一个晶莹的冰棺。里面躺着的人正是和衣而卧的食魂——西凤酒!
“西凤酒?!!”快出来一趟的空桑少主,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阔别已久的西凤酒。
这可是个意外之喜。
“哦,这倒是有趣。”姬別忆上前隔着棺盖抚摸着西凤酒的脸,“我怎不知,你和阿凤,还是旧识?”
意外发现西凤酒的空桑少主快速地答应了姬別忆的要求,连夜将西凤酒带回了空桑……
外出回来的楚逸一到空桑就被自家少主拉去,问他可有唤醒西凤酒的方法。
原来饺子和屠苏酒都为西凤酒看过了,身体并无半点不适,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
楚逸想了想,沉思了一会儿……
“西凤的湘妃竹何在?”
姬別忆将珍藏多年的竹箫拿出,递上。
“在此。”
“他竟把湘妃竹交给了你……那你一定对他很重要。”楚逸笑着接过,召唤出禹帝棋。
“他的神智,一直依附在湘妃竹上,虽浑浑噩噩,但的确一直伴你……”棋子在他手中散发着奇异的波动,渐渐的,湘妃竹上亮起来金芒。一只凤鸟自湘妃竹中钻出,在半空长鸣一声,就落在姬別忆肩上,亲昵地蹭着那着了妆容的脸。
“你让他改变了很多……”楚逸离去前说,“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似昔人非……你的存在,让他成长了……”
……………………
只觉得头脑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混沌期,但那段时间,他身边一直环绕着熟悉而珍爱的气息。
“备得有酒,与大王多饮几杯。”门口传来了熟悉的戏声,西凤酒忍不住弯起一抹温馨的笑。
他,终于回来了。
如死水般的魂力因为这次彻底活了过来,顺带还涨了一节。
“阿凤,你终于醒了。”推门而入,戏子依旧是那套熟悉的妆容。
他绽开满目温情,说道:
“若你我皆身处戏中,那我如今……只希望这戏永无散场之日……”
西凤酒点点头,应下了着迟来百年的告白。
鸷鸟将击时,
卑飞敛翼,
肆机而现。
穿万象千年,
复得一方圆,
再书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