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鱼大将军楞在当场，不知是该出手救助，还是该隔岸观火。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白屿鼻青脸肿坐在学校长廊里，被一个面目模糊的中年妇人一顿训斥，说什么“打架违反校规”“纪律处分”“请你家长来学校”，还说什么“整治班级不良风气从你做起”…….
白川鱼好奇地望着这两个人，心中纳闷：“这妇人又是谁？也是‘老师’吗？”
不对吧，在他印象中的“老师”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看着少年白屿被中年妇人训斥，他心里一阵爽快，可隐约之中又满胸满肺都是郁闷和不快。还没等他想完，就见远处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向他走来。
直到见到这个身影，白川鱼的心脏才忽然之间猛跳了几下。
他的“老师”来了。
“小屿！”
果然，那高挑的女子来到少年白屿身旁，见他受伤，急得立即扑上去，拉着少年的胳膊和腿上下打量，口中似乎在责备，可神情却是心疼至极，抓着他的手不放。
白川鱼立在一边，明明知道这几个人都看不见自己，可不知为何，他的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当年的自己，因为正在愤怒和惊慌之中，又羞耻于让“老师”看到自己的伤口，所以一直低着头，全然错过了面前这个温柔的“老师”这一刻在他面前露出了多么心疼而爱惜的神情。
原来，当时她的眼中含着的泪已经晶莹欲滴。
下一刻，少年的自己听见“老师”说是他的姐姐，惊讶地抬起了头，乌黑的瞳仁里倒映着的全都是这女子的身影。
再后来，他眼睁睁看着“老师”为了年少的自己跟老师、医生、警察据理力争，顶着烈日带着自己四处奔波辗转。
“齐月姐……”他脱口而出，与梦中这个少年白屿的话重合在了一起。
齐月姐。
齐月姐！
白川鱼猛然惊醒，从一堆鼾声如雷的兵士们之中突然坐起！黑暗中，他瞪大了眼环视四周，轻喘了一口气，还好，自己还在慧心国七乌海兵站里好好地睡着。
此时白大将军被这个过于逼真的梦境所扰，悄悄爬起来，披上羊羔披风，慢慢踱到狭小的四方天井之中。
凉风习习，似乎吹散了一切迷雾与烦闷，金属球在胸口缓缓发热，白川鱼此时一点不觉得冷，只觉浑身说不出的清爽。
齐月姐……
他望向这天井另一头东面的小石屋，夜色浓染下的眼神更显幽黯，墨黑的瞳孔颜色深到极致，又跳跃着星星点点的明亮火花。
如梦初醒，亦真亦幻。
他向来不相信王之奕从戏台子里道听途说来的什么“前世姻缘今世定”什么“千里姻缘使线牵”——那些酸不溜秋的文人胡乱写些酸文假醋风花雪月的戏文，糊弄一口饭吃，那也能作数？
然而，这齐爵爷的出现，却让他有种真实与虚幻交错、幻梦成真的奇妙之感。
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
又似乎跟她在一起生活过了很多年。
甚至下一刻，两人已垂垂老矣的模样都历历在目。
不，这绝不是幻觉。
梦中的“齐月姐”和眼前的齐爵爷为何面貌不同，他不知道，可他能确定的是：两人给他的感觉毫无二致。
想到从押粮官齐月大人第一次见到他就开口叫他“小屿”；想到西疆大营营帐里办公，日日相对，她总是用一种极为熟稔的神情默默守在他身旁；想到自己在黑骨喇墦里的奇异梦境，还有齐月与自己奇妙而毫无尴尬的雪窟一夜；再想到在夜叉国埋骨地宫里见到的“云彩”之中，见到自己和相貌酷似“老师”的女子从宫殿中逃出生天的场景，齐月居然一点都没吃惊……
白大将军此刻终于弄清楚了自己一直困惑的问题，甚至有些惊讶：向来感觉敏锐的自己，为何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齐月原本就是跟自己极熟稔的伙伴。
可是自己的性子太过冷僻，才千方百计地如对待普通女人一般疏离她，但偏偏这姑娘与自己牵连甚深，只一直如此耐心地守着他、等着他……
守着……我吗？
白川鱼有些难以置信。自他有记忆开始，就是一个人孤苦伶仃飘荡在这个世界上，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最开始的几年是如何全力求生了。
直到机缘巧合，进了西疆大军，他才有了第一口安稳饭食，第一张属于自己的卧榻。
再后来，有了季鹰、王之奕和一帮弟兄，他才渐渐忘了那些年的漂泊，可性子却已经如此冷僻而难以亲近了，加上后来那件事……
白川鱼眸子里的星光暗了一暗，忽然不能再往下想了。
如果，那时候他知道有人会像梦中那个“齐月姐”一般，一直守着自己，也许他的性子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弄吧？
半晌，他嗤笑一声，手握在冰冷的剑柄上，心头更是寒意逼人，垂下眼眸冷冷地嘲弄自己：白川鱼啊白川鱼，你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吧？贵族小姐？！好了疮疤忘了疼，你又开始昏头了吧？
然而，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齐月不是这样的！她才是你真正的伙伴！你——
一半天使一半是魔鬼，在他本就乱哄哄的脑瓜里争吵不休，大有斗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大将军——”王参将的一声轻呼从身后廊下传来，惊破了白大将军的胡思乱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