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门跃上屋檐,定定地看着女子走过黄泉路,踏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再次投胎转世……
良久,她忽然幽幽问道:“泓晨,为什么我没有娘?为什么没人会记得我?”
“世人皆晓安驿店主,可谁又知我黄泉孤魂?”
站在屋檐下,随时等待接住箜门的少年愣了愣,回道:“他们不配。”
“是我不配吧,甚至无人知晓我的名字,嘻嘻。”
“我知道的,门门。”我记得你,知道你,认识你。
“你?”她笑了,“神工智障乖,你不算的。”
空气静默许久,忽地,她又道:“不过,我好像只有你了。走吧,我们出去玩。”
箜门飞身到黄泉路上,回首笑道:“既无人知我黄泉孤魂,我便去认识他们!今儿,打烊!”
黄泉路,奈何桥,千里曼珠,万里沙华。这彼岸花开得如血似火,点缀了幽幽青冥。
血轮月,三途川,罪恶难逃,痴心未改。那冷清地府万千事,终在喜怒哀乐轮回里慢慢消散。
今日,被地府所有魂铭记。
那只黑猫拎着牛头马面下了忘川,捞“鱼”,凶狠的水鬼如平日般扑去要同化他们,最后一个个哀嚎而逃。冷如寒窖的忘川水因水鬼的四散竟有了些许温度,粼粼水波中,那份恣意似乎刻在了那,在长达万年的岁月中,没有水鬼敢踏入她曾站立过的水域。
那只黑猫与十殿阎罗一同涮了顿火锅,参与了他们长达三小时的聊天,火锅锅底的酒精燃尽了又填满,填满了又燃尽,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他们仍然遗憾着、感慨着、痛觉着、悔恨着、面露红光着、唾沫四溅着、青筋暴起着、振臂急呼着、掩面而叹着、拍案而起着、捶胸顿足着……
那只黑猫与孟婆喝尽了陈酿,望乡坡边,两人从天南骂到地北,从天庭骂到地府,从人性骂到智能……无所不谈。孟婆一睡,谁来做汤?那十殿阎罗和泓晨便轮流做汤,一边熬汤,一边听着她们骂自己。
那只黑猫醉醺醺的伙同阎王烧了一片彼岸花海,巨大的火焰下曼珠沙华渐渐粉碎,被那忘川边吹来的河风送上天空,火红的花片,火红的月,星星点点,妖异美丽。常年幽暗的地府,第一次这样明亮,这样有趣。
银铃般的笑声传遍了地府,那一刻,这儿似乎不再是地府,而是人间。
……
箜门背靠在三生石上,忽然对身边的少年问道:“可知这儿的故事?”
泓晨的那句“知”,终究是被女孩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那我便给你讲讲!”
“每个人的前世今生,因果轮回,缘起缘灭的故事,都被重重地刻在了这块三生石上,因而它就能映照出每个人前世今生的模样。”
“这块名叫三生石的石头,千百年来一直伫立在奈何桥边,张望着地狱中那些准备喝下孟婆汤,然后轮回投胎的人们。它在无言之中见证了无数人的苦与乐,惯看了多少人的悲与喜,听过了多少人的笑与啼。”
“它见过,多少轮回啊。”在那一刻,她说的就不只是三生石了。
“如果三生石有灵,它也许会为这匆匆来去的芸芸众生恸哭流涕。”
“如果三生石有情,它也许会为了这匆匆来去的芸芸众生黯然神伤。”
“如果三生石有义,它也许会为了这匆匆来去的芸芸众生仰天长啸。”
“但即使是它的有灵、有情、有义,怕也不会为这芸芸众生发出一声哀叹。”
“千年百年,当它日日朝朝看着那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的芸芸众生,它已知晓,该了的债,该还的情,三生石前,一笔勾销。”
“三生石记载着魂的前世今生。人们走过奈何桥,在望乡台上看最后一眼人间,喝杯忘川河水煮,今生有缘无份,又何必强求?”
她笑笑,有些讽刺,不知是在笑谁。
“而那奈何桥更为有趣,青石桥面,五格台阶,桥西为女,桥东为男,左阴右阳。”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千年的回眸,百年的约定。也许这一世的夫妻情缘,开始于斯,恩断于此。奈何桥下几千丈,云雾缠绕,等待来生的是什么道,谁也不知。来生的约定,只是此生的一种后续,喝过了孟婆汤,已经把所有忘却,来生的相遇,只是一种重新的开始。”
“奈何桥,奈何前世的离别,奈何今生的相见,无奈来世的重逢。”
“最后就是那孟婆汤了,那些爱过的人,那些无法放下的事,那些滚滚红尘中数不清的悲欢离合都只会随着孟婆汤的缓缓入喉,永远凝固于走在奈何桥上那欲言又止、充盈泪水的黯然回眸间,化做缥缈云烟,淡然散去。”
“是一世匆匆的悔恨?是阴阳永隔的遗憾?还是挥刀斩袖的决别?……都已然不再重要了。因为在饮过这孟婆汤后,一切都已淡然……”
不知何时,她已带着醉意睡着。少年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在满天烛火中向店中走去。
而她之所以能在地府这般恣意,是因为与十殿阎罗做了一场交易,具体内容没人知道,只是听说他们笑了至少半个月,直到发现各阎殿后她龙飞凤舞的题词,落款:箜门!
几千年后,还有鬼差向小鬼们描绘那轮血月下肆意骄纵的身影。鬼差们似乎一抬头还能看见血月前那个踩着水鬼,拿着火把的小姑娘,她微微昂首,一字一句道:“安驿之主,箜门!到此一游!”
小番外:
曲禅:“对于这次一日游,你有什么想法。”
当事人:“想法?当时就是爽,非常爽,现在想想还爽!”
(特别注意:对于奈何桥、孟婆汤等的描述,部分来源于360问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