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喝多了的后果就是客人等了她半天。
终于,她在泓晨的再三催促下极不情愿、磨磨唧唧、痛苦万分地起床了。看着箜门在床上翻滚的模样,少年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想哭吗?”
“啊?哭?不想,干哈?”
“就是今天的客人有些奇怪。”
“……”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不过今天的客人的确奇怪。她就面无表情的,安安静静的坐在店铺角落,安稳沉静如水,却那么容易引人注目,似乎下一刻她就会张扬如盛开的正午鲜花。
十六岁左右的模样,微胖,小麦肤色,似乎正在思考东西,与周围格格不入又那么契合。她周身有一种奇怪的气度,不像一般女孩子,却也不像是大家闺秀。她就坐在那儿,够冷,够柔。
女孩突然发现了他们,开心的起身,笑得像个二百五,不见一点儿拘束,但好像她就应该这样落落大方。
“你好!安驿店主,箜门!”女孩向小黑猫伸去右手,眉眼弯弯,邻家小姑娘般的干净纯真。
“你好呀!”箜门化为人形,迈开小短腿向她跑去,软糯的小脸扬起一抹笑,继续道,“你……好……像不对头。”
“哪里不对头?”女孩看着她越跑越慢的样子,笑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箜门终于握上了她的手,眉毛纠结的拧在一起。
“嗯,他叫泓晨,红尘!所以我猜你叫空门,箜门!”说是猜,可她眉眼间的自信让人无法生疑。就好像,哪怕她不叫箜门,在那一刻,她就是箜门。
“对了,我叫齐霁!出生那日,连绵一个月的雨突然停了,便得一霁字。”齐霁开心道,那般灿烂的笑,仿佛是从未经历过任何打击的向日葵,永远生机勃勃、向光是光,似乎,她一生没有任何阴霭。这笑,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这样的年龄,这样的笑啊……”箜门终究没有说出那句话,“你要与我做什么交易呢?”
“先看看我的故事?”
“看?”
“对,看!你可以做到的,对不?”
“……”箜门沉思片刻,“当然,可为什么?”
“有的东西,讲不出来啊。”语气微微无奈,但一瞬间,无奈消失不见,似乎刚刚的语气只是错觉,“故事要配上连环画才更有趣!所以,拜托啦!”
朴铭钟——定时,加快的齐霁一生。
无际轨——定世,坐标(2862,-910)。
穿越时间与空间的场景非常宏伟,一片漆黑的背景中,点点星光妖异勾人,每一处,每一点,都是不同的时空,在点点光亮间闪过的片段,异样神奇。稍亮的地方就有着紫绒的色彩,不时泛着蓝光。
可齐霁似乎并不在意,她好像又进了自己的世界,旁人踏不进一分。她的世界,应该比这儿还壮观。
……
齐母怀胎期间,附近一切似乎很不同。无论是什么关系的亲戚朋友都纷纷拜访,带着最真诚的祝福和最好的补品,其实这应该是人类生活中很普遍的,可如果有人与你彻底绝裂,撕破脸皮了,但在你怀上孩子后关心不断,补品不绝,这是一种什么体验?
齐母那段时间心态竟如此之宽,没有丝毫愁绪,胃口还格外的好。
而她出生前一个月,这座小城下了一场连绵的雨,一场毫无预示的雨。这场雨是江南烟雾的轻盈,一下子就笼罩全城,一个月,从未间断,从未停歇,从未增大,从未减小。
婴孩“嗷嗷”的啼哭声,好像一下子就吹散了烟雨,吹上了九霄,这场雨,停了。正是中午两点,天上泛着红霞。
“你看,那是我刚出生时。”齐霁笑盈盈的介绍,“来了好多亲戚呢,整个家族都来齐了,比过年还齐。”
时间迅速推移,平日里的小事件、小巧合,在这时被无限放大。她很幸运,太幸运了。
在这个封建思想尚存的小城里,她所有的亲戚都很关心她,父母更是将她捧在手心。无论多么危险的事,于她最后至多磨掉一小块皮。
例如:父亲在床上睡着,臂弯里搂着她,但他整条胳膊放在床外,两个小时过去,她还安睡无恙。母亲不小心将她落在动物园里,结果不但没人拐走她,还收到一怀抱零食。
太幸运了。
她日渐长大,娇生惯养却绝不刁蛮。无论是染上什么陋习,上天好像都冥冥安排她戒掉。这时,无论怎样小心的偷钱都会被撞见。
太巧合了。
五岁时就混成了孩子王,悟性更是少见。
忽然,齐霁道:“可我觉得我不是人,从小时候就觉得了。没有怕的东西,没有爱的东西。所有事都在我的界限外,包括父母,我,没有心。”
“胸腔里跳动的东西,从不能给予我温度。”
她歪歪脑继续道:“我于世界之外。每天尽力模仿成一个正常小孩,会哭会闹会撒娇。我喜欢书,因为总能猜到事情发展,因为里面有和我一样的小孩。”
“我的每一步,都刚刚好,对我而言,全都刚刚好。”
“我不在乎有人骂我不是人,因为我也坚信。对这个世界最大的留恋,应该就是我父母。”
“我求之事,只要时间够久,就必然实现。”齐霁讽刺的笑笑,示意箜门继续看。
九岁的小姑娘觉得太无聊了,就求自己变成杀手。求了半年,那一日,就实现了。
“血与肉,生与死,残忍更使我快乐。从那次生生捏死一只鸟时,我就懂了,它的眼睛几乎快蹦出来,七窍流血啊。我是疯了吧,是吧。”她眸子眨眨,笑容灿烂。
“可笑诶,一个小城的小家族突然就成了传承多年的杀手世家。平日切菜都会崴到手的妇人竟能杀人不眨眼。”
“蛮好的,不是吗?”
“你16岁就死了。”箜门敛敛眸。
“别急呀,听我讲完。”还是那个灿烂的笑,烈日下,却平添几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