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从山洞中醒来,柴火已经烧尽,只留下黑色的木炭。
昨夜我睡得不好,我梦见了很多我没有见过的东西,也大致明白了什么。我在中原城中昏迷,醒来已经是七年之后。我昏睡的过程中她操控着我的身体——亦或是只是借用了我的面容。我被误认为是叛国的罪犯,那个人却逃之夭夭。我的脑海里凭空多了一番学识,我使用起来却异常的生疏。这些改变都是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带给我的,我知道她是谁。
脑海中的知识令我的思路异常清楚。梦中的画面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太阳东升之后消失无踪,我依稀记得,梦中女人的声音低沉而魅惑,她从烟花之地走到战场边疆,然后又走到深山老林,大隐隐于世,似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间女人。梦境中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似乎我和她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我们的一切感觉都是连在一起的。我可以听到她深陷烟柳怀抱的叹息,可以感受到她策马奔腾至边疆城防的兴奋,可以看见她在深林中与虎嬉戏游玩。
我敌不过她,我更未想过与她为敌。
......
我拿起块尖石,磨了磨,接着用力将长发截断。这次公然逃脱,必然是给那个歪官带来了麻烦。那个歪官必然四处张贴通缉,又派了千百铁甲刚兵来捉我。我不禁后悔昨日的莽撞,又在经历一次生死逃脱之后冷静下来。虽然昨日逃脱一路上没少变过装束,但停留在一个地方必然不是长久之计。昨夜官兵必然已将城中大小楼阁封锁,今日必然调动大部分兵力搜寻她藏身的深山老林一类。
我将截断的长发丢下山洞后的悬崖,并给自己取了个男儿名叫俞勉。我本想取个尉迟作姓,但想想这两字儿的姓也就皇城里多见。报答我爹,我便只取了尉迟的前一字,换了个读起来相似的姓。我不恨爹娘,他们也不见得有名字,从小也是如我这般过来,抑或更艰苦些。爹娘连好日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怎能埋怨他们迂腐而重男轻女呢?若不是我如今得了这般造化,再是有几十年过去,我也是他们这般模样。
但我不会回去那个地方。那地方偏远且都是些贫苦的人家,我若逃到那去,官兵们定不会追来。可我不想回去给刘大做媳妇,也更不想日日看管猪群。在中原兴许能吃到鱼肉,回到家却只能吃些半熟的米糠。我觉得用俞作姓已是感激之至了,爹娘给我的不杀之恩已经报答完毕了。谁说人对人的感情,只有喜爱和痛恨呢?
我若真心敬爱父母,就更不会把头发丢进深渊里。孝经不还有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我想我若和孔夫子在一个年代,必然是相看两厌。
我将一头的短发弄得更脏乱了些,将粗布麻衣撕坏,又故意摔上了一跤。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将我的伤硬生都给摔出来了。我成了一个灰头土脸、被欺凌的小乞丐。
我从人多的地方下山,却没遇上行人。走上大街,果然见到一队队的官兵在巡逻,那样漫步的架势,佩剑在腰间晃荡,竟让人不知道是来抓人还是管街的。
我感到有些累了,便在大街旁找个地儿坐了下来。我恳求贵人们给我些钱财,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可那么久过去了,竟也没人给些铜板。兴许贵人们从未得到过铜板这种玩意吧,兴许贵人们金贵的连心都是金子造的。我这样想到以前初入中原时那贵人给我的一块金子,便难过起来,好歹是第一次摸到金子,怎么一晕就是七年,连那金子也找不到了!我心里也冒出来些美好的幻想来。
眼看着也讨不到钱,我便不吆喝了。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想着再休息一会儿,再看些贵人衣袍上的图样,东南忽然一声惊雷炸响,震得天地都颤抖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