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连音音被闹铃吵醒，手机中的备忘录除了常规提示，还多了一条“今天需要化妆，穿正装，凌荆会在早上八点开车来接你。”
她蹭地从床上弹起——凌荆？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不是那个凌蔚集团的接班人吗？
她拍了拍脑袋，可以啊26岁的连音音，这就攀上高枝儿了？
她穿上自己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OL套装，迅速洗漱。
大四实习时，有那么一阵对化妆品兴致高昂，她几乎每天都带着淡淡的妆容上班，倒是练就一双巧手。好在这记忆的倒错，反倒让她即便许久不捯饬自己的脸，也照样游刃有余。
二十分钟后，浓淡适宜的妆面完成。她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转身拿起重要的记事本开始背诵。
很快，她心里莫名的兴奋被彻底扑灭——原来凌荆只是她的上司，并且才刚认识不久。看来今晚一定要把这冷冰冰的上下级关系写入手机备忘录的第一条，免得自己每天醒来都白白花痴一场。
“能进凌蔚，在凌荆身边工作，也算不错！”她撇了撇嘴自语。
这一天的要做的事，以及昨天的自己逐一列出的“应急预案”随着迅速的浏览导入脑中。继而她拿起手机，跟随记事本的提示，逐一完成需要线上搜索的内容。
忽然，她目光一顿，来不及细想，手机屏幕显示凌荆来电。
“凌总。”
“我到了，下来吧。”
连音音起身，往手提袋里塞了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套上细中跟的黑色皮鞋走出门去。
凌荆站在车门旁等她，令她有些意外的是，他竟穿得一身休闲。
而她的扮相似乎也出乎他的意料，薄唇淡淡一抿，拉开车门：“上车。”
连音音看了看时间，才7点50，按照行程，他们应该在10点到达30公里外的一处工地，从手机导航的提示看来，时间绰绰有余。可他怎么看上去有些着急？
凌荆沉默地驱车前行，不久，连音音就发现路径与导航指向不同。
“凌总，是临时增加了别的访问项目吗？”
凌荆鼻息一重：“不是。”
他点了点触摸式控制屏，开口：“致电Brain。”
须臾，车内蓝牙音箱传出陌生的男声：“凌总您好！”
“20分钟后我到你工作室，准备两套运动样装，女，M号。”凌荆微微瞟了连音音一眼，“鹅黄色和蓝色。”
连音音诧异地看着他：“凌总，您这是要……？”
“给你换套行动方便的衣服。”
“……什么？”
凌荆见她还不明白，撇了撇嘴：“我们第一站要去的是工地，你穿成这样，还踩着高跟鞋，合适吗？”
连音音深提一吸，神色犹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可是，不是凌总您昨晚要求我穿得正式一些吗……？”
凌荆目光一斜，语调微扬：“你记得？”
连音音顿时吃瘪，心里一慌：“我……记错了吗？”
凌荆不再说话，专注开车的同时，嘴角却不经意地扬了扬。
昨晚送她回家的路上，他确实只说了第二天下午的会谈要穿得正式得体些，还特地提醒了化个妆。可显然，她记笔记时只能留下字面意思，无法把话外之音“上午可以穿得随意些”一并记录下来。
好在他向来习惯比预定时间提前出发，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
眼下，这也算是意料之外了。
须臾，车在一片安静的园区内停稳。
这是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创意型园区”。它原本是一片老式石库门弄堂，破旧凌乱、放眼望去全是市井烟火的气息。这条老弄堂面积窄小又地处两区接壤处，始终得不到妥善规划。而它周边早已高楼林立，被开发成了新兴的时尚中心。
四年前，是凌棘看上了这条被世人所遗忘的夹缝，提出要将它买下打造成时尚创意空间。凌荆虽远在美国，辗转好几次跨国会议，终究还是替他达成了这个心愿。
如今，这片园区中的老楼早已不复当年破旧的模样，灰扑扑的墙面被各种各样专业有序的墙面涂鸦染得色彩斑斓，时刻彰显着朝气与希望。
凌荆站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抬头望着被相互临近的房屋隔成长条的天空，心头百感交集。
连音音下车，也随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
他所望的方向是东面，春末，九点的旭日光芒渐盛，不偏不倚地嵌在两栋房屋中间，令他们所处的羊肠小道，宛如有了穿越时空的魔力。他微微虚着眼，仿佛在凝望不同的时空。
忽然，连音音的心微微一痛。
“音音……”
“嗯？”她四下张望。
凌荆被她的语声唤醒，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走了。”
“凌总，这是哪里？”连音音小心翼翼地问。
若是换了钱欣，对公司的服装品牌设计工作室一无所知，他一定冷冷丢给她一句“自己查”，可对连音音，他却极有耐心。
“凌蔚集团零售渠道中有在打造自己的服装品牌。”
“这我知道，叫忆及。”
凌荆有些意外：“你居然知道？”服装是自从凌棘走后才涉足的产业，按理她应该没有记忆才对。
连音音却笑得志得意满：“我不仅知道服装品牌忆及，还知道集团正在开发新的电器品牌，叫零子；正在海外尝试手机品牌的开发，叫零铃，电话铃的‘铃’。还有最近刚参与AI程序的开发，叫做领未。”
凌荆勾了勾嘴角，满意点头：“看来功课做过不少。这里就是集团的服装设计师专用工作区域，当然，并不是这里所有的楼房都是集团自用，还有部分外租给别的小众型设计师品牌，他们在这里完成设计，也接受预约和定制。”
连音音一面跟着他在弯弯绕绕的弄堂中前行，一面点头：“难怪这里都看不到什么人呢。”
“嗯，这里不是面向大众开放的。”凌荆脚步一顿，“到了。”
Brain，是常驻忆及工作室的首席服装设计师，据说他设计的服装曾拿过许多国际认可的奖项。
然而他看上去却其貌不扬，甚至有些邋遢。卷曲的黑发随意地绑在脑后，拉碴的胡渣在下巴上零零星星。
不过这栋被称作工作室的小楼，倒是装点得十分具有科幻感。
连音音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连音音，须臾，他对凌荆摇了摇头，转身从乱中有序的服装架上抽出一套，深紫色镶少许亮片的运动休闲套装。
“试试这套，我再给你找双鞋。”
凌荆看了连音音一眼，朝更衣室的方向耸了耸下巴：“去吧。”
须臾，连音音小心翼翼地从更衣室走出来，凌荆只瞟一眼便点了点头：“可以，就这套。”
连音音多少有些失望，不愧是专业设计师，一眼就看出她适合的颜色和款式。这平时不敢尝试的深紫色穿在她身上，显得皮肤多白啊！为了搭配服装，她还专门将披肩长发束成爽利的马尾，满以为会得到一句称赞呢。
非但没有称赞，凌荆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在她换上运动鞋之后迅速转身：“走了。”
连音音刚要跟上，却被Brain叫住，将一个纸袋递到她手上：“等会儿别穿你自己这身了，穿这个。”
凌荆走得很快，连音音几乎是小跑着在他身后追赶。心里嘀咕，专门要她换上运动鞋，难道就是为了让她跑步吗！
然而她却不知，此刻的凌荆有些心绪不宁。
穿上运动装、束起马尾的连音音，像极了凌棘曾经给他看过的与女友的合照。
他只发过那么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她不仅穿着运动装，还戴着一顶鸭舌帽，面庞被遮了一半，却丝毫遮不住洋溢的青春与徜徉的幸福。
而连音音的病，恰好成了岁月的屏障，时过经年，她的眼眸仍旧漾着年轻的自信与不谙世事的纯真，与当年的模样如出一辙。若说多了些什么，也只是出于自省的谨慎罢了。
当凌荆终于平息自己心中莫名的起伏，她也终于追了上来。
“凌总，您走得也太快了……”
凌荆不以为然：“你该健健身了。”
“不是速度问题！这里七拐八弯的，您走的又不是来时的路，我跟着跟着，一不留神就跟丢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顿时瑟缩一下，语声细碎，“我是跑回原点，再按原路过来的……”
凌荆嘴角一动，险些失笑。
“上车。”
他们的目的地是凌蔚集团开发的新楼盘，半年后竣工。凌荆这会儿到工地上来审查监工，除了提醒工期之外，也是为了下午关于另一片土地开发动工的会谈做准备。
驱车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语，本以会一直安静到终点，这安宁却被连音音的肚子打破了。
“咕……”
连音音尴尬。
凌荆目不斜视：“手套箱里有三明治。”
“哦不……我自己带了。只是……车上……”
“没关系，吃吧。”
连音音欢喜地从手提袋中取出面包和矿泉水，大口大口塞进嘴里。
“不爱三明治？”凌荆问。
连音音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摇头，含混道：“无功不受禄嘛……”
“你跟我出来办事，哪里无功？”凌荆随口打趣，继而想起昨夜才见她毫无顾忌地与裘丛逸一起吃包子——这包子总不能是AA制吧！
他犹豫片刻，开口：“你倒愿意吃裘丛逸的包子，何功之有？”
连音音一愣，十分生硬地岔开话题：“那个……呵呵，我不是自己带了面包嘛！”
这一掰扯，凌荆倒顺心了——她这个态度，就表示她根本没有将“吃包子”事件记录在案。也就是说，那根本是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