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荆每天早晨8点半准时进办公室。
早晨9点要喝手冲美式咖啡。
下午2点要喝小青柑普洱。
茶具都在他办公室的第二个柜子里……”
连音音一如既往地一面背诵、一面行色匆匆踏入公司大楼。
凌荆总比规定上班时间更早到达办公室,无形中也提前了连音音的上班时间。同时,生活节奏和工作内容的剧变,也增加了她每天需要记录整理的内容,她不得不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以保证一切正常运行。
当了两周的助理,她只觉不堪重负。平常人本能的记忆积累,她却都要手动完成,像一条没有自动化程序、工序却越来越复杂的流水线。
连音音到了离办公室一步之遥才收起随身记事本,长长吐了口气,整了整衣衫推门进去。
须臾,她将咖啡送进总裁办公室,凌荆一如往常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凌总,咖啡。”
凌荆抬了抬眼,眸光从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边缘透出,犀利中带着莫名的敌意,结结实实地在连音音脸上扎了一下。
连音音心底一顿——我做错什么了?还是他今天心情不好?
他很快将眼神收了回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请问……凌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出去吧。”
凌荆没有再把脸从电脑屏幕前移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从他的声音里却仍旧听出了一丝冷意。
连音音回到座位,下意识翻了翻存在网盘上的日常备忘录,试图从密密麻麻的流水账中,找出凌荆平常的模样。结果却令她有些失望——她从没有记录过凌荆对她的态度是冷是热,所以……也可能其实这一大早感受到的冷落,只是他的一贯作风?而她或许每天都会产生这样的疑惑,又最终决定不了了之?
她揉了揉额头,在记事本上粗略记录了一下他刚才的眼神,以免“明天”的自己又重生疑惑。
咖啡已经放凉,凌荆并没有喝上一口。他埋头在电脑屏幕前的面容渐趋凝重。
他正在阅览的,是他刚调查清楚的“连音音生平轶事”。
她出生在一个三线城市,家庭普通,因为高校在J大就读才留在了S市就职。这些寻常的成长轨迹本不值一提,可有一件事却是重中之重——
她在大学毕业后不久参加了一次毕业旅行,同行者一共十人,旅途中出了车祸,只有她一人生还,她当时的男友也在那次车祸中丧生。
而那位已故男友的姓名:凌棘。
凌荆见到这两个字时,脑袋瞬间发蒙、四肢冰凉、整颗心脏都被攥紧了。难怪打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女人的名字和长相眼熟得很!
凌棘是他的亲弟弟,三年前在一次毕业旅行中丧生,这对凌荆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因为当时,凌棘已经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五年前,凌荆和凌棘的父母在意外中丧生,一时间家族庞大企业的存亡重担,全部落在了年仅24岁和21岁的两兄弟肩上。
当年,他迅速将凌蔚集团总公司全权交托第三方运营后,独自一人去往美国,任职凌蔚集团在美国的分公司总裁,在父母的世交裘成远的帮助下学习大企业的运营和管理。
他本盼着弟弟在国内的学业完成就把他接到美国,一面继续深造,一面在分公司历练。谁料弟弟却在刚毕业时与他阴阳两隔。
凌棘生前有个女友这事他知道,也曾聊过一二,见过她的照片。
依稀记得凌棘每每谈起她,虽不愿过多透露她的信息,偏爱和宠溺却溢于言表。他说她虽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无论如何都够不上“门当户对”这四个字,但她真诚善良百般地好,全然不逊色于任何名门望族家的姑娘。
意外发生时,因为巨大的打击和悲痛,凌荆没有半分心思关心那个女孩是生是死,眼下,她却阴差阳错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回想起来,他当年竟没有在弟弟的葬礼上见到她!
若说当时没有参加葬礼只因她伤势过重,那现在呢?
他们兄弟俩,一个叫凌荆、一个叫凌棘,单从姓名上就很容易联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况且他们长得十分相像,无论是谁见了他们并肩而立,都忍不住感叹一句“简直像一对双胞胎”。
所以,她是如何做到面对他这张酷似已故男友的脸而心如止水?
连音音入职时填写的住宅地址,那套公寓的产权独属她一人所有,可购房资金的源头却是出自凌棘。
由此看来,凌棘对她用情至深,处处维护之余,甚至不惜重金为她在一线城市购置房产。
更有甚者,他让人调阅了当初那场车祸的详细记录,他们所乘坐的小型巴士翻下山崖,从车上的影像记录取得的信息表明,凌棘在意外发生的一刻对连音音做出过保护性动作,因此连音音的幸存或多或少来自于凌棘的功劳。
所以——他不仅是她的前男友,还是恋爱关系存续的前提下、意外去世的伴侣,更有可能是她的救命恩人!
可她呢?
还记得她刚当上助理的第二天,他就对她的简历起过疑心,本想问她认不认识凌棘,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荒谬。当时他猜想,即便只是点头之交,遇上与已故校友长得如此相似的人,总也能从眼神中表现出些什么,而她却没有。
眼下面对这份详细的调查结果,凌荆只觉悲怒交加。
凌棘去世至今才过了三年,那个曾在他心尖上的女孩,竟能如同不曾相识一般,泰然自若地在他亲哥哥身边坦然工作,从头到尾都没有为此显露过一丝一毫的异样。
难道她对凌棘早已没有了一丝惦念?
凌荆狠狠看了她送来的咖啡一眼,默默攥紧了拳头——只有一个可能,她对凌棘,本就没有用过真心!
他坐不住似的起身,在落地窗前来回踱步,心里全是替凌棘叫屈不甘的愤懑。
想起她头一次见面就急着要给他照相,遭到拒绝之后还偷偷画了他的肖像并假装在无意间当众暴露……
这分明是要对他表露些什么,同时又向公司其他人员宣誓主权。
想必她当时也是这样吸引了凌棘吧?卖弄乖巧的段位真不是一般人能级。
他料定,连音音接近凌棘不过是为了攀附凌家,以至于他意外身故之后,她又转而接近他凌荆!
他朝窗玻璃砸了一拳——这可恶的女人,玩弄了凌棘的真心,住着他出钱买下的房产,最后把他的命都骗去了还不知足,心机之深,简直让人恶心!
总裁室外的连音音却早已不再计较凌荆对她的冷漠,转而专心投入日常工作。无论如何,他现在是她的老板,她就算脑子不好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还是懂的。
裘丛逸穿着一身西装革履,步履轻快地走到她的办公桌前,对着桌面扣了两下:“嗨,音音,今天下午两点我需要一个大会议室接待客户,麻烦安排一下。”
连音音抬头,目光停顿半秒后,起身,展开职业笑容:“裘总您好,很抱歉今天的大会议室都约满了,请问参会人员人数是多少?目前还有一个能容纳八人的中型会议室没有预约。”
裘丛逸挑了挑眉,眼里透着一丝狐疑:“凌蔚这一栋楼一共有十二间大会议室,不能在同一天内都占了吧?你都不查阅一下预约表,怎么知道约满了?”
连音音勾了勾嘴角,开口:“裘总,您错了,凌蔚集团的大楼中能容纳二十人以上开会的会议室一共有二十五个,除了议会层中十二个,其他各部门也有自己的大会议室。不过,只有议会层的会议室需要由总裁助理安排,所以我只能确定,议会层中十二个大会议室都已预约完毕。”
裘丛逸见她面容平和波澜不惊,嘴角渐渐勾起一丝玩味。
“我是副总裁,我请客户来开会,当然不能借用部门大会议室,你倒是说说,这十二个都是谁约的?”
连音音脸上维持着得体而稳定的笑容,开口回答:“一到五号会议室,分别被地产部、新媒体部、快速消费品部、电商部以及软件部的销售预定,会议内容是传达高层对目前销售境况的态度,并且制定新的销售策略,他们是在凌总与销售部门的总会之后立刻预定的,使用时间是下午一点到三点。六号、七号会议室,分别被电商部和快速消费品部的市场部预定,会议内容大致是配合销售部门调整营销策略,同样是在昨天预约,下午一点到三点。八号、九号、十号,上周开始预约一整个星期,每天下午两点到五点,持续一周时间,主要内容是内部审计。十一号是人事部,三天前预约的,主要内容是新的人事调动,占用时间在下午二点到四点。十二号大会议室,凌总昨天下班之前已经预定,董事会,会议时间是上午十点一直到下午五点。”
她毫不费力地将所有预约信息背诵如流,语速快而清晰,自信笃笃。裘丛逸起初还漫不经心,只想着随口玩笑一句,与新助理套套近乎罢了,谁知听着听着,却渐渐生出一丝钦佩。
“可以啊音音,记性真不错,凌荆算是用对人了!”他笑着夸奖她一番,转而又露出一丝嬉皮,“不过你看,我这客户也是很重要的,虽然一共只有十二人,可事关将来能否合作,我总不能把人带去十人会议室挤着吧?你看看,能不能和别的部门沟通一下,我这时间短,一个小时就够了。”
连音音撇了撇嘴:“裘总,会议室提前一天预约是公司的规定,而且凌总新上任不久,各部门自己的会议室也都被一线员工占用了,实在很难调控。不过……”她想了想,“凌总在中午十二点三十分预定了餐厅,原定在下午二点三十回公司。您不如与他商量看看,有没有可能三点以后回公司,多腾出半小时时间给您。”
裘丛逸扬了扬眉稍,眼里透出的情绪早已与工作无关,笑意盈盈地看了她一会儿,他才收回了目光。
“行,我去找他!”
“请稍等,我这就为您……”
“不用,我和他什么关系你还不清楚吗!”说着,他直接在指纹锁上点了一下,总裁办公室的门,开了。
连音音蹙了蹙眉,又翻了翻自己的记事本——他们什么关系?不就是总裁和副总裁的关系吗?难道……又漏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