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大郎依旧在院中打拳锻炼,积庆打着呵欠出来煮茶喂鸡,准备些吃食打算路上果腹,宋五郎自从离开宋家每日倒是刻苦。就着井水洗脸擦汗,大郎看时辰不早,让积庆准备好早些出发,竹林村到皋埠估摸一日时光,早些出发还能问询情况。
院中摇身一变,大郎化作道士,叫过积庆道:“可妥当?”清点了包裹中物什,没问题后,大郎嘱咐说:“此去你勿泄露我身份,人前唤我,嗯,唤我同尘道长即可。”
“和光同尘,结缘之始,大有深意啊。”宋五郎听到大郎说话声插道。
“就你话多,我们走罢,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料理完我们即刻回来。”大郎交代完就与积庆顺着山道前往皋埠。
皋埠靠近越州城东,镇上山石因常年采石受雨水冲刷,形成岩奇洞幽、亭桥错落、湖洞相连的美景,泛舟穿行洞中如临天宫圣境,声名远播。大郎顺着官道便走到镇上,正好酉时整。
那王管事所言不假,到镇上便能看到一处宅院坐拥镇南,墙外可见亭台山石郁郁葱葱,沿着围墙寻到正门,积庆上前扣住门环用力一敲,没多久便见得小厮开门探头出来。
见来者是道士模样带着随从,不敢怠慢出来抱拳说道:“不知道长有何要事?”
“天地无量,前日贫道徒儿与贵府王管事一面之缘,特请贫道来捉鬼安宅。”大郎有模有样,积庆依样行了礼。小厮听是来抓鬼的,脸上立马换了笑容,让两位稍后,待去通禀一声。
没过多久吱呀一声,看得一身穿铜币纹襕衫,挺着将军肚的男子出来,身后跟着王小乙与方才小厮。富绅看到大郎仙风道骨,立马迎了上来,作揖拜道:“前日家中管事说道长神通广大,我正等着,道长便来了,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请请请,请到大堂一叙。”富绅引路,大郎跟随。本在门外觉得富有,进了门假山流水,芳草萋萋,大郎暗道当真是富豪。
到了厅堂富绅正座,大郎挨着坐下,瞧着积庆手足无措便示意他也坐下。即刻丫鬟端着茶盏吃食,大郎呷了口茶润了润喉。富绅说道:“鄙人字香帆,家中行伍老大,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酆都同尘。”笑着说道:“那日我家徒儿也是说了大概,具体还需香帆讲述一遍,我也好知道来龙去脉,才能为你抓鬼呀。”
“是是是,道长客气,此事说来蹊跷,且让我从头说起。记得越是过了中元节,嘶…”王香帆以为记错时间转头看了眼王小乙,笑着确认了是中元节。
“中元节那一日晚我与夫人,几位妾室一同放了荷花灯,不曾想第二天夜里听得女子凄凉哭声,那声音如泣如诉,哀怨不绝,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寐了心吓唬着玩,便叫来小乙一同巡查,前前后后逛了遍也没发现。直到寅时三刻才消停。本以为就是偶然,我们也没上心,第二天夜里,之后每夜皆是,不是哭声,便是关着房门屋中纱幔无风自动,亦或书房卧室凌乱不堪,甚至,连养在厨房的鸡鸭鹅都死了不少。那些尸体个个被吸干了血似的,皮包着骨头,身上却没有伤口。怕那鬼魂害人,我让小乙上了龙华寺,捐了功德请了佛祖像供在房中,那几日倒是太平,以为鬼魂不敢再出来作祟,那之后前几日鬼魂发了性,冲进屋来炸毁了佛像,无奈才让小乙再去庙里求方丈,恰巧遇到了高徒。道长定要救救我们,若是降服那厮,定有重谢啊!”王香帆想起来便浑身泛冷,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才缓过来。
“那你怎么知道是女鬼,还有,那女鬼破了佛像之后有没有干出别的事。”大郎听他说了大概,问道。“道长,那声音听着就是女人腔调,那日过后这几日府中倒是正常。”
“哦,那这镇上可以异常?”
“这个我便不清楚,小乙,你可有听到什么风声。”王香帆问道。王小乙摇摇头,这时先前送茶水的丫鬟浑身发抖,连手中托盘也掉地上,大郎见她神色有异,说道:“你可是知道什么?”
丫鬟忙捡起托盘,看了一眼王香帆,大郎,说道:“阿郎,昨日我听家中母亲说起,这几日,镇上死了好几个人咧,皆是砍柴的樵夫,亦或是猎户,那死状,和家中的禽畜一模一样啊。”
“这这这…”王香帆一听慌的茶盏都摔碎,旁王小乙宽慰着自己阿郎,大郎知道这姓王的肯定有事没吐干净,也不好过分追问。“这样,积庆,你同王家仆役打些井水来,王管事,你去找些柳枝。”大郎吩咐着。
王香帆拍了拍衣袖,对着方才丫鬟道:“天色不早,桂枝你去收拾出东阁两间客房。”抱拳对大郎说道:“委屈道长将就,如有需要尽可吩咐丫鬟杂役。”
大郎罢罢手,说道:“等下你将家中人口集中起来,贫道为你们开个天眼,一来看清女鬼真面目,二来若是鬼真的发性你们也好避开些,省的伤着。”王香帆连到好,大郎随着桂枝前往厢房。
王小乙看大郎出罢房门,小声对王香帆道:“阿郎,不知这位道长能否降了婉容娘子的鬼魂。”王香帆听罢瞪了一眼,恶狠狠道:“这事你不许提起,他要是没本事,哼,叫他下去跟婉容作伴,要是有能耐,那就最好。你派人盯着点,除了抓鬼其他不许他们探听到半分。”
王小乙点点头,从大厅后门出去,招呼过来两个亲信,吩咐去东厢房盯梢,一有情况及时来报。小厮抱拳领命,面不改色的往东厢房去罢。
大郎跟桂枝到东厢房,屋子整洁看得出来平时也有打扫。大郎坐定,桂枝施礼欲告退,大郎喊住,问道:“你莫怕,贫道且问你些事,可否?”桂枝小心低着头,点头应答。大郎见她如此,说道:“你抬起头,无需紧张。”
桂枝抬起头大郎才见其面貌,笑道:“能否介绍这王家都有哪些女眷,多少丫鬟?”桂枝缓缓抬起头,见大郎端坐面相和善,小声说道:“回道长,阿郎有三位娘子,原配景娘子,赵二娘,沈三娘,原先还有位林小娘,大概半年前殁了;未出阁娘子尚有两位;丫鬟一十八人,妪婆三人。”
“哦,那几位娘子间关系如何?”大郎拿起茶壶倒水问道。桂枝偷偷往后张望,发觉没人这才与大郎讲到:“后宅向来是景娘子打理,不过娘子悍妒,每每阿郎迎娶娘子便要吵闹。听我好姊妹松枝说,景娘子因阿郎宠爱林小娘,一直怨恨她;以前几位娘子年轻时景娘子就没少使坏,现在年级大了也不再使绊子。”
“你家阿郎倒是多情之人。”大郎说道。“道长说的没错,阿郎一看见林小娘便上门提亲,平日也是宿在林小娘的飘香阁。”桂枝话匣子打开,慢慢讲与大郎听。
大郎沉吟片刻,问道:“那飘香阁现在可还有人住?”
“没有,小娘殁了之后那边就慢慢荒弃。”
“离东厢房远吗?”
“嗯,飘香阁要过了后宅的液湖到女眷住的内宅,沿着鹅卵石子路走到底看到藤蔓环绕便是了。”桂枝说完又道;“素日过去也要一刻钟罢。”
“哦,好的,你去大厅看看你家阿郎将人都召齐否?”
桂枝屈身诺道出门,大郎起身将床边窗户关闭,听到窸窣声,心中了然莞尔一笑。积庆小跑进来看到大郎说道:“大哥儿,东西备好,王家人也到齐。”大郎锁好窗户,点头携积庆往大厅走。
此时大厅众人早已等候,大郎见屋中央放张桃木镂花八仙桌,桌上铜盆备好清水,桌上还有新折的柳枝,真是这些物什。王香帆见大郎脸色正常,放宽心,怕下人会错意挑错东西,作揖道:“道长,东西已备齐,全府上下人均在此。”
“好,有劳。”大郎点头道,王香帆这介绍着;“道长,这位是内人王景氏,其余几位是妾室与未出阁的女儿。”大郎望去,王景氏约莫五十出头,眼角皱纹深壑,秀发盘起却能见不少华发,虽端庄大气,眼角瞥过的余光说明的确不是好相与。其余几位妾室久居人下显得懦弱,容貌比王景氏年轻但也色衰,难怪这王香帆人过半百还娶妾室。
大郎环顾后,道:“这鬼魅无常,贫道将赐下圣水为你们打开天眼,能见幽冥,可查细毫,若是看到些什么不寻常之物无需惊慌,魂一般伤不到凡人,能伤人的便积怨化作恶鬼。”在场众人听完窃窃私语,大郎走到桃木八仙桌前,伸出右手口中默念,顿时手掌燃起熊熊火焰,众人皆被窜出的火焰吓得后退。大郎瞥了一眼,手上一握,原本赤黄的火焰顿时变作墨绿,莹莹火光中仿佛听得哭喊求饶声。看着大郎手中的火焰,王香帆偷偷咽了几口口水,心下既忐忑又兴奋。
手中火焰渐渐微弱,大郎猛的掷到水中,萤火碰到清水瞬间将其染黑,一手抄起桌上柳枝浸泡在水中,一个呼吸间抽出柳枝将沾到的水甩向众人。在场的人下意识闭眼躲避,却发觉身体乏力,眼睛刺痛不已。皆掩面叫痛,大郎见状一把拉起地上的积庆,右掌唤出一道灵力打到积庆身上,积庆双眼痛苦忽觉腰背出一道暖流涌现,奔涌到四肢天灵,眼睛不觉得疼痛,试着慢慢张开双眼。看见屋中烛光,看清大郎的脸,积庆兴奋的问道:“好是神奇,不疼了。”
“嗯,你再弄些清水给他们洗洗眼睛,过会便好,现在你无论看到什么皆不必惊慌,等下这边好了早些回屋来,不要到处乱走。”大郎说罢对着在场众人说道:“现天眼已开,等下就水洗了眼睛便不疼,没事回房歇息,若是觉得异常大声叫喊。”
众人虽眼睛刺疼,听得大郎话语,纷纷答道知晓。大郎转身便回房罢。
约过一刻钟,积庆才回到房中,见大郎悠闲的坐着喝茶,累着坐下道:“大哥,那帮子家伙当真难弄,我将水打去,还要帮些冲洗,真是豪门大户做派。”大郎端起茶壶给他沏上一杯说道:“你若累了便歇息,等下还有得忙呢。”
“大哥,能不能不去啊,那万一鬼张牙舞爪或是肠穿肚烂的,多吓人。”积庆大口喝着说道。“也可以,这家闹的是女鬼,指不定妖娆婀娜顾盼生姿咧。”积庆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如此甚好,那我陪大哥去罢。”大郎笑道:“当真食色性也,若是女鬼是个老婆子呢。快些歇息去,否则等下喊累可顾不上你。”
积庆垂着头放下茶盏,不情愿的一头倒到床上。大郎以为他歇息了却听得“啊呦”一声,放下茶盏便飞蹿过去,看见积庆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撑着身体道:“大哥,这王家丫鬟怎做的事,床上物件磕死我罢。”
大郎听闻往床上看去,瞧得床铺上躺着一幅画卷,约两尺长,绢帛画纸丝带系就,看着便觉不同。大郎检查积庆只是磕到头,也无大碍,伸手拿起解开画卷,随着画卷展开,积庆清楚看见画中一年轻美貌女子撑伞站立桥头,烟雨朦胧中女子鬓发随风而动,脸上天真笑容如春雨般温和细腻。
“好美,这画中女子说是天仙也不为过。”积庆痴迷得看着画中人。大郎点头说道:“此画笔法精湛,意境深厚,难能可贵的是虽是凡物却有种遗世独立之感。”画是好画,为何会在此处,方才桂枝收拾房间也未曾见。
大郎手中灵力运转想探查此画,却无任何反应。无奈卷起画轴系好,积庆看大郎收起画卷说道:“大哥,这画能给我否?”
“我还不清楚你的脾性,别想,这是王家画卷,你擅自昧了去以后下冥府是要受罚的。”说完放置在桌上打算明日桂枝来时询问归还。积庆无法,只好倒头蒙上被子睡觉。
虽没探查到,大郎依旧觉得画卷诡异但又说不明,先是不动最好。待到子夜,外边夜深人静,大郎吹熄灯烛,走到床边叫醒积庆。积庆才睡着没多久,又是半夜,困得不行,无法只得让他继续睡着。
出了房门左右张望未有半分动静,大郎轻声一跃跳到屋顶,沿着东厢房往内宅方向走去。按照傍晚桂枝所言,飞过院中液湖,看见亭台阁楼便是内宅,沿着地上石子路很快便到飘香阁。
阁楼用太湖石打地基,重峦叠嶂与藤萝蔷薇相伴更是相得益彰。顺着右手边石阶而上,一块被灰尘蛛网覆盖的匾额映入眼帘,依稀可辨《飘香阁》,大郎上前发现屋门用粗壮铁链锁住,没有钥匙怕是进步了门。这等小事难不住自己,隐蔽身形穿墙而入。
冥府法术玄妙精深,分勾魂散魄,隐身穿墙,杳无音讯,轮回造化四支,大郎司轮回之责,故而勾魂散魄学不成,其他倒是学的精通。
进了阁楼四处皆是蛛网尘埃,房中布局精致,可见房主独有品味。纱幔朦胧间步入卧房,一眼看去皆是寻常。大郎心生疑窦又说不上那不对。正要离去时看见桌上茶盏破碎,桌布上散落不少污秽。这房中哪都整洁,唯独桌上凌乱。大郎拿起碎片,细细嗅着,闻到些什么,脸上神情一冷,放下碎片穿墙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