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墟村在曹娥江下游,曹娥江也称剡溪,源起钱塘江。若要前往上虞镇,需得逆流而上飞渡过去,三人就夜色运足灵力保持隐身沿江岸漂浮西行,横渡过江河见平原中黑漆屋顶连片,应是上虞镇。
那妇人与胡家兄弟所言不假,尚未进镇便有股酸味随风而来死命钻进三人口鼻。三人漂浮着落到一家黑瓦屋顶,眺望整个镇笼罩在夜色中,四边静谧不闻鸟虫声。“这镇上连犬吠都没,怕是不详啊。”犬,嗅觉灵敏眼可见凡人不可见之阴物,感知危险必定呲牙吠叫同伴吓退敌人。大郎着实受不了味道,道:“还有这味不知哪儿传来,竟有如此威力。”
“你们二人难道没闻到,这屋中也有嘛。”白无常细细嗅到,指了指脚下人家。三人会意便从屋顶飞了下去。
屋中倒是宽敞放置床柜杂物,农具器皿,只是覆盖不少灰尘,没有蜘蛛网倒也不落魄。屋中卧榻靠墙驾着蚊帐,男子与女子并排就寝,腹部起伏均匀。见人活着倒是屋中酸味更重。“大家闻闻这味道来源哪。”
“不用,你们且过来。”白无常在床榻旁招招手,黑无常与大郎飘到床前,撑开蚊帐纱幔见屋主夫妻脸颊消瘦,双眼虽有眼皮遮盖,却眼窝凹陷,脸色灰黑形容枯槁,满脸布满红色脓包,全身瘦骨嶙峋见骨架模样,浑身散发酸味夹杂丝丝腐臭。
“怎会如此,八爷,你瞧瞧。”这对夫妻虽有生机,但如行尸般。黑无常将打魂棒套置腰间,与大郎换了位置,一手摸到男子天灵盖,一手搭起右手手腕,神色一变眉头深锁,起身向两人道:“人三魂七魄齐全天清地明,少了两魂两魄如行尸走肉,虽不死,也是时间问题。”
“胎光、爽灵主天清,除秽、臭肺主地明,走,再去别家看看。”白无常担忧镇上古怪定是凡人失了魂魄而致。三人会意穿过墙分开朝三家探去。
一炷香后三人碰面,道:“均是如此,更有甚者灵魄少的更多。”黑白无常原地踌躇,思量片刻黑无常道:“那王五强道单青柏在上虞环镇西街,先去那探探。”
三人沿街道寻着方向,“这是西街,快。”三人找到西街直接每家每户穿墙探查,直到穿进了一间灰墙的两室平房。
房子不大,屋中东西杂乱无章,墙上泥灰成片脱落。一间杂物一间屋子放着两张床,一张是空的,被褥上放着退了色的纸人;另一张上躺着一对老夫妻,花白头发满面沟壑,却不是旁人一般枯槁,但是紧闭的嘴中,上牙露出钉子般虎牙,在夜中泛着寒光。
“这是僵尸。”白无常惊到。三人隐着身体靠近打量,夫妻二人均是没了精魂,但剩有灵魄。人死黑白无常将魂勾出,用打魂棒打散男子阳魄,女子阴魄,吸魂入冥府审判轮回,若是留其灵魄,待时间一长容易尸变,若是吸收日月精华,更是化作僵尸,残害生灵。
黑无常飘动身影打量僵尸身上衣服,稍稍拉扯滋啦一声断成几节,道:“这两具僵尸有些年头,而且没有酸味。”大郎沉吟道:“若按王五强所言,这家应是单青柏,只是床上两具,莫不是双亲?那单青柏的尸骨呢。”
“床上放着纸人,应是想立衣冠冢,只是没来得及他们便死了,那,意味着单青柏的尸骨他们也没寻着,否则不会有这玩意儿。”白无常拎起纸人,一动覆盖在纸面的灰尘啪啪啪扬起,竹骨放久也霉变,吃不住力道纸人的头一歪,折断了。
“两位哥哥,现处理这僵尸吧,怕有变故。”大郎指着老夫妻道,白无常放下纸人,飘身过来。两人占了位置掏出打魂棒,白无常打散老妪阴魄,黑无常打散老翁阳魄,刚要挥下,两只僵尸突然睁开双眼,张口便喷出一道黑色尸气。
黑白无常忙唤出护甲抵御连连退后几步,僵尸喷完尸气应声跳起,伸出三寸长指甲挥舞,凭空挥舞。只因僵尸看不到三人,只能瞎挥舞,大郎运起灵力,黄泉鬼爪从四面八方伸出,抓住僵尸头手踝。“哥哥,快动手。”
黑白无常见大郎控住僵尸,身形暴涨挥着打魂棒朝僵尸打去。轰的一声,僵尸吃了打魂棒一记,灵魄如冰置烈火,瞬间蒸发消散。躯体失了灵魄成无主之物,皮肉衣服猛然像灰烬风化消散,只留下两具骷髅,没了身体保护,骷髅也站立不住七零八落散落在床榻脚塌上。
三人深嘘一口气,说道:“眼下如何是好?”
白无常摆弄骨骼,想了想,说道:“单青柏怎么死的,我们也不知道,死在哪儿,我们也不清楚,最好的办法就是。”
“找个鬼问问。”黑无常与大郎未等白无常说完,异口同声道。“甚好甚好,不过这镇古怪不晓得还有鬼魂哇,这样,我们三人快些探查坟葬多的地方,一刻钟后在镇中央樟树下碰头,紧急了传音。”白无常与大郎点点头,事不宜迟三人幻化身形穿过单青柏的家朝三个方向飞去。
一刻钟后,三人准时在树下碰面,现在寅时二刻,若是不抓紧些马上天明,三人必将显形就不好探查。
“镇东南半里。”
“镇北江边。”
大郎与黑无常说道,白无常点点头,“这西边均是山林,你们那边墓葬多些?”
“江边零散,七爷,你呢。”
“那是我那儿多,走,镇东南。”
三人朝东南方赶去。上虞镇东南方山势陡峭约半公里长,郁郁葱葱林间坟包墓葬不胜枚数。看墓碑坟字迹模糊封土老旧应不是新葬,黑白无常寻了块空地,四周张望罢,黑无常嘿嘿一笑,将打魂棒收好,手结一道大郎从未见过的手印,嘴中默念咒语,猛然将手伸进黄土中。
冥府阴司虽能勾魂散魄,却无法勾得坟土下的生魂,人间埋葬时望尸体不受恶鬼干扰能安心投胎,皆用桃木为棺,黑白无常阴差没错,却也是往生的人,桃木与阴鸷之物最伤魂体,故敬而远之。
“八爷,七爷干啥呢?”大郎看其样子,不怕桃木伤体。“贤弟莫要担心,这长年累月的修炼,修为也是精益,已踏十八洞天,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
仙有五等者: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之不等,皆是仙也。鬼仙不离于鬼,人仙不离于人,地仙不离于地,神仙不离于神,天仙不离于天。道中有三十六洞天,天天升迁而返三清虚无自然之界。每一洞天又分小成、中成、大成之不同。像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自是鬼仙,大郎二郎天生便是神仙,只有护体金身。
“那得恭贺两位哥哥,这层层洞天修持不易,法力愈发深厚罢。”大郎听闻黑白无常踏入十八洞天着实替两位高兴,不像自己失去金身折损修为,不到人间人仙境界。
“哈哈,你嘴巴甜,不知这厮嘴巴甜否?”黑无常嘿嘿一笑,用力一扯,只见一只鬼魂被揪着耳朵龇牙咧嘴从地里窜出,叫唤着松手。
黑无常松开手,退后一步看着鬼魂,大郎见他衣衫褴褛浑身脏污,搓揉着耳朵转动黑眼珠獐头鼠目,一回头见黑白无常与大郎,惊讶得下巴都脱了臼。“你这厮见着爷爷还不跪?想吃鞭子吧。”黑无常本就凶相,伸头盯着鬼魂吓唬道。那鬼也是胆小,一听小腿一软身体一轻,匍匐跪在地上头使劲磕。大郎见正事要紧,唤他起身回话。鬼魂哆哆嗦嗦,瑟瑟发抖。
“你唤何?”黑无常喝道。“小的张堂,爷爷,爷爷饶命啊,小的虽然犯过错,但是死后安分守己,最多也就偷吃别人供品,没干出伤天害理事。”
“哦,张堂,没干出伤天害理鸡鸣狗盗也是没少干,你自己看看。”白无常看罢善恶档,将书递到他面前。“若是良善为何不下冥府轮回,是怕自己过不了黄泉到不了阎罗殿吧。”
“爷爷,爷爷,小的,小的知错了,求爷爷给小的一次机会,我愿意做牛做马,做猪做狗。”张堂不敢抬头看三人,哭求着。三人本就无心这种小鬼,道:“那给你机会,你若好好说,我给你指条明路,若是嘴巴不干净诓着,嘿嘿,冥府流水的刑具可不是吃素的。”张堂喏喏,白无常见他也配合,问道:“你死了也有五年了,你可清楚这上虞镇发生何事,为何生人少了魂魄,还有化作僵尸?”
“爷,这话说来长了。那应是四年前,一书生自缢后,全镇百姓才渐渐的开始变得嗜血暴戾,斗殴砍杀天天发生,不光百姓,连镇长,值守的差役均是如此,若不是我死的早,估计少不得缺胳膊断腿。后来更是古怪,一夜之间他们安静下来了,每天宅在家中,死气沉沉,慢慢镇里就飘出味道,那酸臭味便是人失了两魄,身体排不出毒素淤积在体内散发。直至今日罢。爷爷说的僵尸,应该是那书生的爹娘。”
“你可知那书生姓甚名谁,死在何处?”大郎迫切的问。
“单家大郎,唤做青柏,至于死在何处,小的也不知。”张堂说着张望四周,道:“不瞒三位爷,原本这孤魂野鬼多得是,自从那单青柏死后,渐渐鬼魂也少了,听几个相熟的说,是那单青柏吞吃魂体,壮大修为哩,他爹娘死后,魂也被他吃了,保留灵魄时间久了也有灵性嘛。我怕单青柏抓我吞我这魂灵,便一直躲在下面不敢随便出来,要不是爷爷法力高强,也是抓不到的。”
“怕是这单青柏搞出事来,这镇上百姓才如此。”大郎听罢,眼下需得知道单青柏下落才是。
“小的真是不知,不过大半月前,还能听到兰芎山传来鬼叫声,爷爷可以去查看查看。”张堂想了想,指着此山西面的山峰道。黑白无常见天边已有露白,只得道:“贤弟,今日怕只能到这,这张堂如何处置?”
“他对我们还有用,等事情了解了,哥哥们送他下地府吧。这样,先让他到我画中,也方便问询。”这张堂虽有错,但能悔改,上天也是会给机会重新轮回,大郎不愿造太多杀孽,想着画卷可以寄魂,便提议让张堂先进去。
黑白无常点点头,看向张堂道:“你先去画中待着,等我们了结事带你回冥府,罚过错过能入轮回,你可愿意?”“愿意愿意,小的愿意,全听各位爷爷吩咐。”大郎解开衣襟打开画卷,张堂化作青烟飘进卷轴,画中烟雨朦胧一猥琐男子跨坐桥墩眺望远处画舫。
大郎收好画卷,催促道:“时辰不早,再不回去怕事务繁忙,今日我幻化作樵夫,进镇探探情况,晚上入夜再一同去。眼下得知道单青柏死在何处,还有村民怎么变作行尸。”黑白无常点点头,不等告别消失在山间。
天边洒落金光,山川映照下熠熠生辉,大郎一被阳光照着,身影显露出来双脚也落到地上,解除了隐身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