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对书蝶并无非分之想,看她伤口大面积的血痂心有不忍,将药粉均匀撒到背部,拿纱布盖好,嘱咐她趴着勿动,顾忌她是女子只好自顾远远的到窗口盘腿坐下。书蝶心觉细心,避免尴尬同大郎聊着江湖轶事,大郎本就对人世间不熟,恰巧她说起饶有兴趣的听着,时间过得也快,不久天渐渐露白,书蝶许是说累趴着睡着,大郎舒口气,起身看街上叫卖商贩,觉得一夜漫长。
辰时二刻看得出声耳畔听得扣门声,大郎移步解了房钥打开房门见五郎同积庆两人肩搭着肩,浑身酒味脂粉味衣衫不整,想来整夜寻欢,看着大郎痴痴笑着说:“你看看,我就说他定是先回来,额。”
“大哥儿,你太没种了,那柒棋姑娘可是等了你一夜哩。”积庆眼神迷离笑着看着大郎。
两人不住打酒嗝身子左摇右摆,大郎赶紧捂住积庆嘴,嘘声叫两人禁言,拎过两人进了房锁上门锁,低声道:“昨日事莫要多说,否则往后便不带你们。”两人虽不明看大郎神色也只能虚心点点头。书蝶被几人吵醒,轻唤着:“滌哥,是何人扣门?”
两人听见房中竟有女子声,瞬间瞪大眼睛盯着大郎仿佛捉奸似,大郎回声:“是我两兄弟回来,你若起来先穿衣罢,莫扯动伤口。”宋五郎听着手肘轻扣大郎胸口,小声说道厉害,都搞上罢,大郎一个白眼低声道:“那便是先前提起的书蝶,昨日听丁霸掳人,后瞧见竟是她,她身上有伤,并非你想的龌龊。”
书蝶套好衣袄披散秀发过来,见二人一身酒味轻掩,五郎积庆看见书蝶顿时瞪大双眼,玲珑身材虽着宽衣,胸前傲人,心头想着这哪是凡人,分明是天上来的仙娥罢,大郎瞧着两人失态,轻咳几声,书蝶微微笑着,道:“看来昨日是我坏了滌哥好事罢。”
大郎暗道猪一般的憨货,净是惹麻烦,小步到书蝶旁解释:“真不是你所想,你能闻着味儿,就应该知道。”
书蝶掩面轻笑,“那两位郎君口中的柒棋,又是何人哩?”说罢看着大郎,一副奸计得逞样儿。
大郎知道越描越黑,也不多解释,再看这天色不早,便正色说道:“赶紧找到你师姐师兄,雇了车往杭州罢,时间久了这伤怕没容易好。”书蝶被大郎提醒,收起戏弄心,点着头全凭安排。
积庆解下背着画卷递与大郎,大郎也不多解释,同五郎与积庆说:“你两寻个杭州马车,人要靠谱实诚些的,价钱贵些无妨,稍后来西城外破庙找我们。”五郎知道,记下地址饮下几杯水就出门。书蝶收拾妥当,同大郎下楼结了账,赶往破庙。
城西因是住的皆是大门大户,特别安静,过了戢山出西城门,再行二里路便有一座破庙,明黄断垣同草般高,野地蛇虫吱吱唤前尘往事凄惨,烧焦的梁柱记录往昔繁华同今无人问询。书蝶领着大郎拨开蔓草从偏门进去,昏暗的殿中散落稻草与树枝,书蝶到角落掀开草垫,看青青与阿中依旧昏迷,看起色较前日更是不如,大郎忙蹲下身从画中拿来水囊:“先喂些水,容我把个脉。”
食中两指搭到手腕,觉得内息微弱灵力干涸,蹙眉摇头:“不容乐观,我先渡些灵力,你到了杭州快些请派中圣手,还有希望,否则回天乏力。”书蝶听着伤心,接过水囊哭着喂于两人。大郎渡些灵力过去,护住两人心脉,只是伤势拖的有些久,能不能好转还是未知。
听外头五郎喊声,大郎抱起青青背起阿中,书蝶双手托着防他们掉落,好容易从破庙出来,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路口,五郎积庆不断张望,见两人出来赶忙上前帮忙。
青青浑身皮肉伤,不少皮肉分离已经苍白,散发着血腥与腐烂气,阿中更是严重,尸气开始侵蚀经脉,额头脸颊已经是灰白色,大郎不与他们多说,扶到马车上偷偷递给书蝶一包裹,伏在耳畔道:“包裹有些点心吃食,还有二百两银子,路上皆要当心。”说着又将水囊一并塞到手中。
书蝶长这样大也没经历风雨,昨日心中万籁俱灰大郎出手搭救,今日又为自己打点,心头感激眼泪不住的流,大郎细声道:“别哭,眼下只有你坚强,才能救得他两性命,若有机会定会再见。”
“明年春分,你往江陵来,我们定会再见。”说着从胸口衣襟中取出一方巾帕,塞到大郎胸口,轻道再见便上了车。大郎同车夫交代几句,给了银两便让他们上路,直至看不见影子才回城。
书蝶双眼擒泪从缝隙偷偷望着,手中紧紧拽着包裹心头道千万别忘记我,痴痴看到人影模糊不见。
三人回城已到晌午,大郎清点东西问道:“下午便要回去,积庆,你来看看可还有落下的?”积庆过来点数,宋五郎到大郎身边,好奇问道:“昨夜到底发生些啥,快些说来听听。”
大郎想此事也涉及他们宋家,便如何将丁霸搬到宋家经过细细讲来,宋五郎听着眉开眼笑,差点拍手叫好,他娘便是二娘子残害,这下不死也得脱层皮。大郎昨日便想与其自己对付丁霸不如搅浑宋丁两家的水,一来此事涉及丁家嫡子,丁家定不会草草了结,二来涉及宋家颜面,宋哲威定以此打压丁家,顺带还能除了二娘子。这下宋五郎心情大好,连带书蝶的事也不问,自顾自开心。
三人待到黄昏才回到竹林村,进了家门忙活开,大郎五郎将堂中八仙桌搬到院中,积庆准备祭祀香烛供品,桌上摆着煮熟的南瓜、槐花五仁月饼、三色桃酥、时令瓜果。三人不是行家,待到夜幕降临皓月当空,只得点着香烛对月供奉,摆着竹椅板凳坐于屋檐下,见月圆如银盘悬空,五郎不禁吟诗: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耳畔听得草间虫鸣见萤火虫四散起舞,如月下仙子飘帛而舞,门前溪水潺潺水声照生活安静,大郎仰着头望着月,心中一时间安详无比,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差不离了,吹熄烛火我将他们唤来一同吃酒罢。”三人赏完月,嘿嘿笑着收拾了香烛撤下蔬果,大郎晃动净月光呼唤黑白无常。银镯秋光中,黑白无常从虚空中走来,两人笑着出现在院中,说道:“老谢,我就道大郎定会寻我们来吃酒,是不是。”
“哼,我也是这般,又不曾同你对赌。”黑白无常拌着嘴,大郎听来听去就是为了今夜会不会寻他们上来,无语着叫积庆赶紧搬来长凳拿来酒食。
“难得中秋,两位哥哥把阿傍阿仿也叫来热闹热闹。”大郎可不敢随便叫牛头马面,怕上头察觉,故让黑白无常来唤。
“妥,且等着。”黑无常倒是干净利落,念起传音令便往虚空打去。片刻虚空中牛头马面争执着现身。“我就说大郎会寻我们来吃酒,你不信。”
牛头憨憨叫到:“我道这小子忘了咱,才同意赌你三天巡逻的。”
“哼,这下可记住,明日起你可得连着我差事,把地狱寻个遍。”马面这头赢他一局,高兴的吹着口哨。
大郎心想还记挂,两人倒是赌上了,看到牛头道:“傍哥儿,今夜可是少个涮涮锅的肉,还是你想自己进去?”黑白无常噗嗤笑着。牛头挠着头不语,五郎同积庆拿来酒水火盆,邀请着众人落座。
宋五郎与积庆是见过黑白无常,倒也认识,头回见牛头马面心头着实吃惊,不一会也坦然,这又不是勾魂怕甚,想着觉得正常。大郎挑着各种吃食点心扔进火盆中,手上扬起鬼火瞬间将东西烧个精光,这头桌上出现莹莹幽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配合着将吃食取来。
几人鲜少见如此丰盛,往常冥府吃酒都是简单豆子花生,这精致的糕饼点心是从来没有的,还有烤羊肉红烧兔头,真是城中数一数二的美味。大郎替各位满上,举起酒盏举道:“花好月圆人团圆,共饮此杯,干。”
众人纷纷举起酒盏一口闷,牛头马面骂着痛快,甄上一盏配着羊肉当真快活。大郎放下酒盏,同五郎积庆道:“这七爷八爷你们也见过,这是傍哥,这是仿哥,素日恶鬼司不许随意上阳间,今夜满月瞒过天机。”又同牛头马面介绍宋五郎积庆。
马面嚼着兔头,笑着看到积庆说:“你这小子,那日林婉容附了你身,还是我们将缚魂锁借于大郎救你出鬼掌,否则即便不死也是半人半尸。”大郎点点头,替积庆斟上酒,邀着敬牛头马面,积庆端起酒盏同两人说道:“两位爷,请。”说罢饮了酒。
“爽快,喝。”牛头马面喜豪爽,心头自然开心,这桂花酒香气扑鼻,加之佳肴好友,四位阴司不免多饮几盏。大郎放下酒盏,正色看向黑白无常说:“七爷八爷,这魏伯阳可有问出什么?”
“提起这鸟人着实窝火,讲着些无用的,十殿阎王叫拖去受了十八层地狱酷刑,后拖到炼狱焚烧,最终剩下一滴鬼泪,便送到阿奶那。”黑白无常提起便觉生气,这货料难逃灰飞烟灭,竟不肯吐露。大郎沉吟,手上把玩酒盏,又道:“这鬼泪可不常见。”
“可不是,阿奶熬汤用的,便给她。”白无常也放下酒盏,对着众人又说:“鬼泪只有真情流露时方可得,这魏伯阳恶鬼满盈何来真情。”五郎积庆似懂非懂点点头。
“那魂道呢,我翻遍洞中愣是没找着。”大郎记着魏伯阳得了石精秘籍才会寄生之法。
黑无常笑着捏这大郎耳朵,牛头马面笑着同大郎道:“那玩意又不是书籍,只是一道灵念,早在他脑海中,你自然寻不得,傻子,这么多年竟白学罢。”
“疼,我又学不了那些法术,只是没碰到罢了。”大郎喊冤委屈,黑无常松开手,切了羊肉放进嘴中,小声道:“你说你神仙躯,竟学不了上等仙法,连冥府法术也只能学个几样,真不知你到底会些啥?”
牛头马面哄笑着,五郎积庆亦是满头雾水,白无常见他两不明,说道:“这仙分五类,上等天仙、神仙,中间地仙,下等便是人仙、鬼仙。别看我们阴司说起来门面,其实皆是阴躯,只能飞身鬼仙,你家大哥儿神仙躯沦落冥府,不知是大材小用还是吊车尾。”
“这分类以区也是谬论,我便不喜,无论哥几个鬼仙天仙,陪我吃酒谈天才是好仙。”大郎没好气,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正是喜欢曼珠沙华这性子才格外交好。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上虞镇民怎么处理?”
“你不说我们差点也忘了,这失魂落魄可不在冥府管辖,除非身后,也是勾了魂轮回做白痴。”
“可有法子,那魏伯阳都有借尸还魂秘术哩。”
大郎一问几人皆不做声,低头看着酒盏,牛头猛然放下,看着黑白无常道:“这事告诉他又何妨,贤弟,你且听着,冥府救人有两条法子,一条便是借尸还魂,第二是还阳术。第一条需精魂夺舍才可重生;但还阳术唤集天地灵气,调阴阳夺天机将阴魂送回躯体重生。那借尸还魂虽是秘术,会的人不少,但是还阳术,只有泰山府君、酆都帝君掌握,先不说见不见得到,见到了主上也是不会随意施展。”
“还阳术...”大郎喃喃自语。
黑无常点点头,“这是顶级秘术,连地藏菩萨都不可掌,何况咱们,不过。”黑无常稍停顿,示意几人凑近些,“你可以去南海试试。”
“南海?”大郎有些不懂。
“你可知道四方菩萨,南海正是观音大士道场,菩萨以慈悲发愿,你若有意求得菩萨慈悲,或许那镇民有的救。”说罢几人点点头,想来心中想的一般。
“要见到大士谈何容易?”
“凡人的确不易,你神仙之躯,眼下有冥河披帛护体,自然有仙缘,只要能说动大士,定有转机。”
几人说的不错,现下地藏菩萨事关冥府阴司不便出面,大智大行两位菩萨不擅生死,的确前往南海说不定可行。牛头马面原是佛教众人,同大郎道:“七爷八爷所言不假,大士确实是有生死之法,但成与不成皆是未知,冥府这边两道法术你就别指望。”
大郎听牛头马面所言,心下打算过了中秋便动身前往南海,毕竟镇上七八百口人性命,做不到见死不救,况说到底还是同冥府有关系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