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换了身干净的衣衫下楼出去走走,拐角处俯视堂内依旧座无虚席,小二伙计温酒上菜不可开交,三人皆未来过杭州,五郎拦住火急火燎的小二问着附近可走的地儿,小二倒是热心,推荐附近几处地遂出门往东南方走。
这永石巷周遭倒也有不少商摊,摆着时令瓜果与女子小玩意儿,还有麦芽糖糖人,虽不及城中心繁华也是人来人往,顺着人流直往前走,渐渐两旁房屋稀疏,见杨柳飘飘闻着水汽,偌大的西湖豁然开朗展现在三人眼前。九月的白日依旧酷热,但到傍晚太阳西沉,西湖水汽抚慰焦灼,习习凉风似带有荷叶芬芳,勾引着众人,湖边才子三五成群坐着谈论诗词欣赏眼前景致。
“不到西子畔,不知秋色如许。”
九月的莲叶依旧无穷碧绿,叶边泛黄卷去带有秋天的衰败,莲蓬孤零零独立水面只有时不时跃出水面的鲤鱼作伴。
“这杭州的美食是出了名的,到西湖定要去品鉴番。”五郎穿了件青色襕衫,手执巍峨青山纸扇,着实像饱读诗书的才俊,大郎瞅着他不像来应试倒是像男女相亲般,积庆听着有好吃的手捂着肚子,便四下张望酒肆。
“那儿那儿,哥儿看,那家酒楼好生气派,我们去看看?”三人沿湖边石板路缓缓走着,积庆眼尖看杨柳树掩着家酒楼,白房黑瓦雕镂莲鲤,楼旁种满各色菊花,同湖景入画如粉黛般娇羞,大郎看旌旗随风而动,笑着读道:“状元楼”。
“这名儿倒是应景。”大郎指着楼外旌旗同五郎道。五郎看着不自觉点头,“近日解试,这家酒肆倒是好兆头,只怕来的人不少哦。”三人顺柳树引路转过角,看到连外头都摆着几张席面,树下花间摆着长凳亦有不少食客坐着谈论打发辰光。
“大哥你看,那鲤鱼色泽金光,以小葱点缀闻着酸味好是开胃,还有那荷花酥,真若夏日芙蕖向阳而开哩。”积庆看着别人桌上吃食,指着给大郎五郎,大郎不喜凡食,但菜的模样味道的确不错,若是黑白无常在,定会馋的满口涎水。
“先进去问问还有空桌,不济再同人拼着也行。”大郎看状元楼生意红火,怕十有八九得等着翻桌,三人边望着别人吃食,边踏进店门,这堂内装修考究,雕梁画柱摆放瓷器瓶盏,酒香阵阵是越州道地的女儿红,场内食客低声笑语,或推杯换盏。
门口小二招呼着,见三人进门擦了擦手便上前问道:“三位郎君可是用餐?”
“正是,你家生意如此好,不知还有座儿?”五郎点头,收起纸扇负手对着小二说道。
小二面露歉意,挠着耳朵回道:“郎君,实在抱歉,今日食客太多,座怕是没有,几位若是不急,等上半时辰应该能轮到。”
“半个时辰...这未免有些久,大哥儿,你怎么看?”五郎一听便皱眉,生意,好的有些过分吧,遂问询大郎意思。
大郎看楼外湖旁不少人坐着谈天,皆是等着用餐的食客,想来等上半个时辰的确不夸张,看积庆眼神,便说道:“那便等罢,小二哥,劳烦帮我们安排着。”小二应着请三人稍等,遂回柜台取了枚竹牌,递给大郎,道:“郎君,待到这号我们便会过来找您,请几位在附近歇息片刻。”大郎看着手上八十二号竹牌,不由笑着。
“也罢,我们出去等候。”大郎说罢玩弄手中牌子转身出门,不想迎面同人撞个满怀,大郎一个没站稳便往后倒,五郎眼疾手快连扶着他。“大哥儿当心。”积庆惊呼。
由于五郎扶着大郎才没摔倒,稳着身子正欲道歉,抬头见来者竟是胡一,亦是被大郎撞的攀扶着门框才未跌倒,“胡一兄。”大郎没想到竟然还是熟人,忙去拉住他胳膊将他扶稳,胡一被撞本欲破口大骂,见是大郎瞬间扯高嗓子唤着,高兴地拉住他双肩给了个熊抱。
“小半月未见,想不到竟是这般有缘,哈哈。”胡一大笑,身后听得:“大哥儿,怎么不进去堵在门口哩。”大郎听声音是胡四,胡一这才想到堵在人家门口,搂着大郎进到店内,胡家几兄弟随着进门见到大郎皆高兴不已,众人抱拳问安。
“滌兄也来状元楼吃饭?”
“是,不过这生意太好,排着队。”大郎点点头,无奈将手中竹牌摊开给他们瞧。
胡一拿过牌子丢给小二,道:“还排什么,我们早前定了席面一道用罢,人多吃饭也香。”
“大哥儿,等等,你还得问过娘子哩。”胡二看胡一擅作主张,忙过来拉着他袖口,小声道。
胡一许是高兴坏了也没想那么多,顿时面露难色,大郎刚欲开口,便听见女子声:“怎么都站在这不上楼?”
众人听着便自觉让出条路,大郎顿时脸上僵住,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皇甫轻离一身鹅黄碎花襦裙头戴芙蓉玉簪配翠玉耳饰,脸上淡施胭脂小咬唇,款款走来好似西子从画卷而来,旁陌陌执牡丹团扇扇着风,皇甫轻离正欲怪罪胡一,迎面看到大郎,心中顿时涟漪脸颊鼓气,轻声哼道:“我倒是谁,原是你这色坯子,哼。”
嘴上说着眼睛却盯着大郎,大郎看她还记仇,鼓着气活像只青蛙,不由得噗嗤笑出声,皇甫轻离立马来气,正欲怼他便听到:“如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古时甄宓美艳不可方物,许久未见阿离娘子想必是甄宓在世罢。”
“别以为捡些好听话哄骗我便能让我开心。”嘴上嘟哝着心头甚是甜蜜,旁陌陌掩面轻笑看着皇甫轻离眼眸,小声对她道:“娘子,这大庭广众的,也不适合说话哩,不如上去说罢。”
皇甫轻离微微点头,对胡一道:“怎么不上楼?”
“娘子,正巧滌兄也来吃饭,这状元楼是出了名的忙,我许久未见便邀着一同用餐。”说着不敢看皇甫轻离深怕她拒绝,驳了面子。
皇甫轻离心中第一反应想要拒绝,转念一想这人虽可恶,却知己怎么也生不起气来,说来也算孽缘,于是轻哼着:“左右也不过加几双筷子。”说罢越过众人在陌陌搀扶下先行上楼。陌陌送她上楼,回过头对大郎眨眨眼,手指指着楼上。大郎见此抱拳致意,胡一见自家娘子也没反对,便邀请大郎三人一同上楼。
众人上楼进到雅间,绕过屏风见四周摆满纯白杭菊,从窗口透过梧桐远眺可见西湖水与玉皇山影,菊香混着湖水味,雅间分东西两桌一张大一张小以锦屏隔断,大的摆放着十人位,小的摆放四人位。皇甫轻离数点拢共十二人,定是要分两桌,便欲带陌陌到小桌,陌陌小眼盯着积庆,心头知道自家娘子定要和自己一座,脑瓜一转,手上紧握衣角小声对她道:“娘子,好容易碰上滌郎君,你就不想和他说说话?”
皇甫轻离白了她一眼:“有什么好说的,跟他又不熟。”
“啊呀娘子,你看好容易才碰到,可以弄些特别的菜给他尝尝,左右也当出气不是!”陌陌鼓动小眼睛给着皇甫轻离出主意。
“你是说...嗯...听起来也不错嘛。”皇甫轻离听陌陌点拨,突然想到什么两手轻拍,顿时轻佻眉毛看着大郎,款款近身走来,道:“色坯子,这雅间拢共这些位置,你也算是客人,我便尽地主之谊同我一桌,你两位朋友同胡一他们一起。胡一,你带两位去大桌。”说着也不等大郎意见转头对胡一道。
胡一难得遇到大郎本来想把酒言欢,这人被娘子要了去,也不好意思开口,不过陌陌来大桌一群大老爷们也可以尽情讲荤话调笑她,便应下来。大郎不知皇甫轻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五郎之前听过这娘子,看她似有计划样,便报之珍重眼神,带着积庆往大桌去。
大郎尴尬的坐在皇甫轻离对面,看她神态自若发觉大郎看她便正视,眨眨眼嘴角弯弯笑着。大郎嘴角抽动,木讷问道:“阿离娘子,近来可安好?”
“嗯,看不见你别提多好了,睡得好吃得好。”皇甫轻离说着,店小二扣门进来奉茶,替众人布好茶盏,便准备餐点。胡一起身过来弯下腰请示娘子可要增减,转过头对大郎道:“滌兄可有什么忌口的?”
“胡一哥,大哥儿他最喜果子,你帮他叫些。”积庆听到胡一声音,起身小跑过来说着。
皇甫轻离听着乌黑眼珠转动,勾动手指示意胡一凑近,她拿起衣袖遮住小声说,完了看看大郎,道:“今日楼里运来些寒瓜,我看着挺新鲜的,让胡一切些来。”胡一点点头,同积庆回到大桌。
大郎看她眉梢间藏不住的笑意,估摸着多半有诈,应承着,不一会小二领着伙计将吃食点心送上来,大郎看去皆是店里招牌,不光有鲤鱼荷花酥,还有龙井虾仁、炙羊肉、西湖莼菜羹,盘饰精致香味四溢,随窗外凉风平添神秘风味。大郎浅尝则以不敢多用,不一会小二又端着菜又上来。
白玉瓷盘中是切好的绿皮红瓤寒瓜,汁水顺着切口不住往盘中积,皇甫轻离体贴的将果子往大郎面前放,这头有开始徒手拨弄蟹子,将蟹壳里的黄、肉仔细剔出来放到小碗,递到大郎面前,道:“这个季节的蟹子肥美,你瞧这蟹黄油润肥美,快尝尝。”
蟹子土腥味扑鼻,大郎轻皱眉头,看皇甫轻离徒手拨,心想不能不领情,只得夹起些尝尝,之后放下筷箸又尝了寒瓜,倒是盘中的果子对大郎胃口,甘甜多汁,清凉如同秋夜爽朗般。皇甫轻离看他喜欢劝着多吃些,自己则美滋滋的喝着酒,许是太过开心,酒盏溅出些沾到衣服上,她忙放下酒盏从衣襟里掏出巾帕擦拭。
大郎看她手中之物,若有如无的有丝鬼气缠绕,放下手中寒瓜,躬身伸手去拿皇甫轻离巾帕,皇甫轻离看手中之物被大郎抢走惊着“啊”的一声,胡一便立马赶了过来,看自家娘子防着大郎,而她对面的人手中拿着娘子巾帕,于是乎问道何事。
大郎细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对皇甫轻离道:“你最近可有碰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色坯子,你老毛病又犯了,快些还我巾帕。”皇甫轻离见他又是看又是闻,整张脸绯红似枫叶,又气又羞。胡一看大郎脸色凝重不像是开玩笑,问道:“滌兄,可有不妥?”
大郎点点头,将巾帕丢到桌上,对胡一道:“这巾帕上沾有鬼气,你们最近可以碰到什么?”
“鬼气?近日都是在府宅中,也就今日出来吃饭罢。”胡一摇摇头,不过盯着桌上之物,沉吟片刻,对自家娘子道:“娘子,此物好像不是你的。”
“呀,还真是,我竟将莎莎的巾帕拿来了。”皇甫轻离听胡一说,伸手拿过看发现的确不是自己的。
“那这位莎莎娘子何在?”
“在府宅中哩,已经病了小半月呢。”陌陌听着小桌声响,亦是过来站在自家娘子身后。“她同我家娘子自幼一同长大,是青梅竹马哩。”
“那日娘子任性出逃,本应该来杭州,结果第二日才来,想同莎莎娘子作伴一道回京,不想我们到了下人们告知她偶感风寒高烧不退,我们娘子担心不已留下照顾她,病好了回去。”胡一说道。
大郎对皇甫轻离道:“这人病了小半月还未好定不是风寒,而是沾染什么才致如此,这巾帕上的鬼气便是作证。”
“你说鬼气就是鬼气啊,我们又看不到闻不到,莫要吓唬我,哼。”皇甫轻离想起他从自己手中抢夺巾帕,赌气说道。胡一听大郎一番话,劝道:“娘子,滌兄定是发现才据实相告,还是明请他过来看看妥当。”
“多嘴,他乃是陌生男子,怎可进我们女子闺房,传出去我们名节不要了?”皇甫轻离瞪了胡一一眼。大郎见她这般只能道:“今日我们落脚在永石巷山外山,你若想通了让胡一兄来找我罢。”说完唤了声不适,便起身去唤五郎与积庆。
大桌几人正是开心,积庆看大郎过来,道:“大哥,来碰个?”胡家兄弟亦是拉着大郎衣袖要着坐下吃酒。
“不了,我有些乏力,先自行回去,待会儿你们俩注意安全。”大郎摇摇头,脸上似有倦容,同胡家几兄弟抱拳致歉约着下次赔罪,便自行下楼。胡一看大郎似有不快,对皇甫轻离道:“娘子,滌兄说的不错,莎莎娘子前前后后吃了老些药都不见好,怕是真的沾染什么,你自己不在意也得考虑下她罢。”
“哼,他就是危言耸听,你没见他方才抢我巾帕,也不知道忌讳。”皇甫轻离仍记仇,看着桌上果子蟹肉,也是没了胃口,喝了些茶自顾自吹风去。胡一见自家娘子如此,只得拉过陌陌,小声同她讲,望劝劝娘子。
大郎出门慢悠悠走回去,心中有些怨怼,若不是相熟自己还不愿意参和这是非事,她既不领情那便随她,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回到客栈坐下肚子突然一阵绞痛,大郎抓着桌面想到皇甫轻离眼神,知道多半是她搞得鬼,一时间疼的直不起腰,趴在桌上慢慢运起灵力抵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