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日出总是姗姗来迟,待到太阳升起已是辰时二刻,两人在此已休整了大半时辰,想着奎木狼此行的目的,五郎坐立不安片刻不得放松,偷偷望去见他盘腿坐在山岩上调息,内心纠结该不该伺机逃走。奎木狼虽说欠大哥个人情,但砸了凌霄宝殿牌匾这种事关天庭颜面的事儿,想来定不会徇私放走大郎。
赤兔吃了草饮饱山涧溪水,踢踏着步子慢悠悠走到五郎旁,亲昵的蹭着讨着摸,五郎心烦意乱随意摸着赤兔鬃毛,左手不自觉得抚着胸口的花,若是此时趁他不备开溜,不知胜算有几成?想着抬头朝奎木狼望去,恰好对上赤红双目,见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顿时耳根绯红,转过身不敢与其对视。
“噶几噶几”一阵嘈杂声,奎木狼脚踩落叶缓缓靠近五郎,“把你怀中的曼珠沙华拿出来,老子瞅瞅。”离着几步停下,低声对五郎道。
“什么?”奎木狼说到底就是为大郎而来,眼下要看怀中的曼珠沙华,难不成便要抢了去?
“老子若是想抢,还与你废话?”奎木狼见五郎愣着不肯转身,便又说道。五郎听罢觉得在理,他真的要抢何必与自己废话,凭自己这点力气根本是以卵击石。
五郎不再多想,转过身从怀中掏出花苞,一抹绯红如同远岱迷人,淡雅花香扑鼻而来,奎木狼眼见着赤红如血的曼珠沙华,脑中恍惚好似一眼万年,看尽人世间浮尘。“开一千年,落一千年,世间种种犹如过眼云烟不可追忆。”
听着他沙哑的嗓音,略带丝伤感之意,五郎抬起头,见他眼神飘忽,眼角湿润,想是回忆起前尘往事,顿时心中觉得也是性情中人,否则何来伤感之语?奎木狼很快收起眼底的温柔,恢复如常,对着五郎说:“他这番模样,即便老子带回去也无法结案,传闻灵山妙境西天佛祖有大神通,可肉白骨,长魂灵,若是求得佛祖慈悲让他恢复真身,那便是了了任务。”
“难道就不能放过大哥儿?”五郎看他依旧要带大郎回天庭,急着脱口而出。
“哼,公是公,私是私,若是因私废公,岂有天道可言?”说着抬头看日上三竿,便又道:“休息够了,老子便带你先去小西天。”
这奎木狼雷厉风行,若是真求得佛祖慈悲,那自己与大郎的缘分就此斩断,但凭自己又斗不过他,该如何是好?奎木狼说罢便要施法带五郎走,五郎转念一想,急忙拉住他手道:“星君星君,我都两日未进分毫,本打算今日进城买些干粮吃食,倘若要带我去西天,也得填饱肚子再行也不迟罢!”
“你个凡人怎那么多事,忍着。”奎木狼骂咧咧道,说着便拂袖准备施法动身。
“咕......咕......”
正巧五脏庙罢工,抗议着主人苛待。奎木狼听着五郎肚子咕咕作响,又看他面色虚弱,想着昨儿折腾一夜,连番受了自己打骂,不知怎的心肠一软,走到五郎跟前负手而,说道:“行行行,怕了你了,咱们吃完便赶路。”
五郎大喜,总算是拖延了些时间,就看能不能在城里找到丝机会脱身。奎木狼看他这般便先翻身上马,一把将五郎拎起禁锢在自己怀中,挥动缰绳示意赤兔往苏州城中走。
至宋太祖开宝八年,吴越王钱俶改中吴军为平江军,苏州亦称为平江,因毗邻太湖,中有阳澄湖,故而物产极为丰富,素有水乡泽国,天下粮仓之称。还未进城门便可见官道上人来人往,或为商贾货运,或是往来骚人墨客,亦不乏赶往汴梁的学子,五郎手执应试文书,稍稍检查后便放行,进到城内更是繁奢,较越州毫不逊色。
秋日暖阳懒洋洋的,照着路上的人也是一股子醉意,混着各色吃食香味,即便是奎木狼这般脱俗的仙人,亦被这勾人的味道挠的心里暖烘烘的。奎木狼牵着马视线不敢离开五郎,五郎知道奎木狼防范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带着他在这摊上看看,那家铺里逛逛。
“嗯?好香的味道。”奎木狼身为黄鼠狼,对于味道格外敏锐,五郎好奇他竟然会说好香,转念想,道:“星君,何不去吃吃看?”
“也好,这边。”奎木狼许久未下凡间,想着既然来了,也在逛了,何苦为难自己,遂领着五郎往前方摊子走去。
五郎见面前一方小摊,现煮的小笼包子与现包的馄饨,还有秋冬最是滋补的羊肉馅儿大包,位子上的食客络绎不绝,阵阵香味随着包子皮被咬破,不断弥漫进两人口鼻。
“呦,两位郎君,坐下吃些早茶吧,现做的太湖三白小笼最是可口哩!”招呼客人的老板见两人伫立在摊前,热情的上来招呼。
“两位。”五郎见奎木狼也不拒绝,回话着。店家遂让五郎将马栓在旁,引着两人落了座。
“大哥儿,这招牌的小笼汤包先来两屉,再来两碗鲜肉馄饨,要快!”
“成咧,两位郎君且稍后哩。”老板拿巾帕抹了抹桌,又端来两碗热茶请两人稍等片刻。
“赶紧吃,吃完便走,你那小九九,还是早早收起来,别以为老子不清楚。”奎木狼端起茶盏,轻泯了口茶,对着五郎说道。虽被奎木狼说中心事,五郎却不答话,自顾自己吃茶。
奎木狼看他识趣,便不再说话,翘起二郎腿,一手扣着桌感觉心情甚好。五郎抬头见他,安静时自是副冷俊样,虽不像大郎般貌比潘安,却威严中透露丝文气,越看越是耐看。
“星君,若是大哥恢复真身,天庭会如何处置?”
“依照天庭律法,三昧真火毁其道身,九幽玄水灭其魂灵。天诛地灭永世不可超生。”
“可他毕竟是得道的仙神,天庭为何会这般?”
奎木狼思量片刻,低声道:“本毁坏凌霄殿牌匾已是死罪,若是有人求情罪不至此,只是他心生魔障,若是再犯,势必较这次强上几倍。你想冥府那杆子人阻止他都死伤惨重,若还有下一次,十万天兵天将也不一定奈何得。”
“他心魔就没个法子压制?”
“勘破方可解,压制只是一时,且越是压制反制之时威力反而更甚,天庭也是避免后患。”奎木狼挪开茶盏筷笼,将桌上空了出来,准备摆放吃食。
“这...”不待五郎说话,店家端着小笼馄饨上桌,又摆了碟粗与自家做的酱菜,就着吃滋味无穷。
奎木狼低头闻了闻,心急的抽出两双筷子,递了双给五郎,架起小笼吹了吹便往嘴里送。
“不错!”奎木狼赞道。
“啊哈哈,早起就闻到香味,施主也让贫僧尝尝嘛!”五郎正欲下肚,见得一褴褛和尚,脑袋后别了把蒲扇,摇晃着自顾自坐到了五郎旁,砸吧着嘴看着桌上吃食。
和尚一落座,奎木狼抬头与他对视,细细瞧罢心头紧张,随即狠狠放下筷子,对着和尚低声道:“降龙,怎是你?”
降龙依旧盯着桌上吃食头也不抬,笑嘻嘻说着:“为何不能是贫僧啊,贫僧嘛游历四海,难得碰上奎星嘛就过来讨些东西吃吃。”说罢转过头看向五郎。
五郎好奇的盯着旁褴褛和尚,头戴破帽别着破扇,身着垢衲衣,面色和善笑意盈盈,一双明目清澈似水,仿佛仲夏夜的明星让人心生向往。奎木狼见两人相互打量着,心中稍有不快,对着降龙道:“你这和尚,别以为老子不清楚你的目的。”
降龙听罢取下别着的破扇,转过头看看奎木狼,又看看桌上吃食,指着笼屉里的小笼,道:“吶,贫僧的目的嘛就是这个。”
“想得美。”奎木狼看他伸手想要去抓,急忙将笼屉挪到面前,拿起筷子三两口便将小笼一扫而空,嘴里咀嚼着得意的看着降龙。
“大师傅,若是不嫌弃,便用些吧。”五郎见奎木狼这般,心头便不觉他严肃,反而炸毛的样子有些可爱。降龙见五郎将笼屉推到自己面前,便也不客气,一手拿起只小笼便往嘴里送:“嗯,嗯,好吃,好吃。太湖三白加上鲜肉,当真美味,难怪奎星急的一口吞也不愿分与贫僧。”落肚了不完吮着手指砸吧几下嘴。
奎木狼不再理会降龙,换下筷子用汤勺大口将馄饨落肚,挑动眉毛好似炫耀般。
“都几百年了还未长进呦。”降龙收起扇子重新别到后头,伸手便要去拉五郎。
“哼。”奎木狼看降龙起身想带五郎走,猛然起身阻拦,忽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闷哼一声便趴在桌上晕了过去。
“啊呀。”五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跳,待回过神来奎木狼已倒在桌上,诧异的看着降龙看他依旧笑意盈盈,还未发问便听他道:“你看看呦,是不是几百年了,还是这般好骗,好了好了,赶紧收拾收拾,跟贫僧走罢。”
“哦...哦...”五郎心头突然觉得畅快了些,从胸口胡乱摸出些银钱,看也不看放在桌上对着老板道:“店家,这银钱放桌上啰。”
“哎,好咧。”店家招呼着熙然的人流,应着声回话,五郎顾不得奎木狼,随着降龙牵了赤兔便赶紧走。
降龙将五郎带到平江城外,寻了处说话地儿松开,对着五郎道:“好了好了,你往前去便是金陵了,你嘛赶紧走,省的他醒了再来抓你。”
“大师傅,星君鼻子那般灵敏,即便赤兔脚程再快,还是会被寻到。”五郎知道奎木狼就是寻着气味才找到自己,即便现在跑,怎么跑得过个神仙。
降龙听罢,摘下扇子,朝着五郎轻轻一扇,念道:“哄玛尼玛尼哄。”待施法后,说:“无妨,他是寻着你怀中宝贝的气味才追的到,眼下贫僧将气味暂时掩盖了,即便他脚程再快,寻不得你在哪也无济于事。贫僧算是了了委托,接下来便要靠你自己。”
五郎觉得阵暖风拂过,双手摸索了发觉并无异常,道:“大师傅,大师傅,您神通广大,能否救救大哥儿?”心中直觉这邋遢和尚不一般,想着怀中的大郎,若是能将他变回原形,就不用担惊受怕天庭的追兵。
“不可,不可,他的命数只有安排,贫僧无能为力,待到缘分到了,他便醒了。好了,快些走吧,再不走,贫僧的瞌睡虫便要失了效,再被奎木狼逮到,怕是会被生吞活剥罢。”降龙说着收好扇子,推着五郎赶紧走。
平江城北的官道宽广,只要顺着走便能到扬州,五郎想想也是,抱拳作揖谢过后,翻身上了马驾着赶紧走了。
降龙目送他离开,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唉,菩萨所托算是了了,接下来的路怕是艰难重重罢!”过了会,便转身往平江城方向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