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轻离披彩线绣梅软裘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细细描画宽月眉，眉尾用笔细细晕染开，取过对浮雕杜鹃金丝耳环，仔细带上后左右看看甚是相宜，浅笑着拿起口脂，小心翼翼的点在正中央，轻轻一泯，瞧着镜中人当真完美。
“呀，娘子真好看。”陌陌端着茶盏见她化的极好，忍不住夸赞。放下茶托奉上茶汤，又道：“娘子饮口早茶，好去给大娘子请安。”
皇甫轻离放下口脂，小心的张嘴喝了两口又怕弄花妆便放下，点点头说：“好了，你去将吩咐的汤羹备好，咱们去给母亲请安。”陌陌应了声，拿着茶托便去准备了。皇甫轻离起身正欲出门，突然想起什么事又回到妆台，拿起窗台上的水瓶往白玉瓷瓶里添了些水，摸了摸鲜红的花瓣，直到外头陌陌催促了才放下水瓶出门。
经过几日休息，皇甫轻离精神极好，加之今日又化了妆，简直惊艳了府中一干人。两人穿过中庭到了皇甫轻离母亲向氏的寝居，陌陌撩开帘子请娘子进门。刚一进屋，便听得欢快的笑声，看去自家大哥也早早地来请安，便款步上前微微屈膝欠身行礼。
“给母亲，哥哥请安。”
“快些起来吧，今儿你两兄妹怎约好似的，一前一后时候也差不多。”向氏身穿牡丹蝙蝠纹大氅端坐在主位，虽年愈四十，却看着皮肤白皙，连皱纹也只有眼角浅浅一些。看着女儿也来了越发高兴，招着手让她走近些。
皇甫城看去，今日自家妹子竟化了妆，打扮的落落大方，便打趣道：“妹子今日这般明艳，想必在诗会力压上那些娘子一头吧。”说着便坐到向氏左手边。
“我倒不担心阿离，这京中能与相较的，屈指可数。”向氏拉着皇甫轻离的手，看着欢喜，示意她也坐下来说话。皇甫轻离欠了欠身便坐到皇甫城旁，看着自家兄长道：“哥哥惯会取笑我。”说罢娇羞的别过脸去。
这时，陌陌端着准备的百合莲子羹过来，跪着将盘里的吃食递到向氏面前道：“大娘子，这是娘子吩咐奴婢炖下的汤羹。”向氏看了笑眯了眼，端起拿着汤勺尝了口，点点头又吃了勺，放下汤碗道：“嗯，阿离有心了。”
皇甫城起身张看了眼，坐下对皇甫轻离道：“妹儿，今日哥带你去诗会，怎不给哥也准备碗？”
皇甫轻离转过头眨眨眼，看自家大哥依旧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不由噗嗤一笑，拿着巾帕掩住嘴巴道：“哪能啊，陌陌。”说着使了个颜色，陌陌起身后退出去了。不一会又端了碗过来，递送道皇甫城面前说：“城郎君。”
皇甫城微笑着端起舀了一汤勺吃进嘴，点点头连道好吃。
“哥哥今日穿的这般风姿，想必能虏获不少娘子的心吧。”皇甫轻离看自家大哥大口吃着不合礼仪，却让人看着真诚不做作，又见他今日穿领镶黑边饰的青白长上衣配靛青下裳，虽看着清冷却最能凸显挺拔身姿。向氏点点头，看着自己一双儿女出落得拔尖，心里头愈发高兴，对着两人道：“好了，今日安也请过了，快些去前厅用膳，早些去免得迟了。”
皇甫城本还欲打趣，既然母亲发话了，两人点点头起身，告了声退便去前厅用膳了。
下了几日的大雪，外头望去皆是厚厚一层白茫茫，天地间除了白便无其他色彩，雪天路滑胡一赶车越加谨慎，深怕车轱辘打滑飞出去，胡二胡三骑着马跟在马车后。皇甫轻离坐在车里靠着车厢发呆，皇甫城则盘坐着看她，几月不见，自家小妹好似多了些心事，是不是便会发呆出神。
相国寺乃是全国最大寺庙，占地约有五百余亩，僧侣千人，庙宇辉煌瑰丽便有“金碧辉映，云霞失容”之称，同时也是皇家寺院，平日皇帝巡幸、祈祷、恭谢以至进士题名也多在此举行，冬日里亦是城里人喜爱出游的地儿。沿汴河大街转保康门大街，再行两刻钟便能到，刚过牌坊行人便渐渐多起来，善男信女相约结伴来此烧香祷告。
今日诗会乃是定王之女荣安县主主持，召集京中官宦家娘子郎君参加，相国寺北苑清静自在又避开平头百姓，倒也是上上之选。胡一驾车改道偏门，见着几家护卫家奴正停车整顿，便寻了个马栓呵停，朝车里禀告了句便下马准备车凳。
皇甫城先行下车，挽着小妹的手将她扶下，胡二胡三拴好马便带着陌陌过来。往旁看去，各家马车陆陆续续驶来，相熟的娘子郎君相互攀谈着一同往内苑走，皇甫轻离左右张望未见乌府车马，便对皇甫城道：“哥儿，莎莎还未到，咱们稍微等下再进去吧。”
左右进去也是闲聊，皇甫城点点头负手而立。陌陌取来锡奴塞进皇甫轻离衣袖中，裹了裹外裘撑着伞站在两人身后。约过两盏茶时间，皇甫轻离眼尖的看着乌府马车驶来，高兴的将锡奴递给陌陌，整了整衣衫等着乌羽莎到来。
马车还未停稳，乌羽莎从帘子后偷看，见皇甫轻离早已等候，迫不及待地推开帘子朝她招招手：“阿离。”
“嗯，我还以为你不来哩。”皇甫轻离轻笑着，皇甫城便随着妹妹慢慢走过去。乌府小厮停好车放好车凳，乌羽莎便迫不及待的掀开帘子，拎起裙摆三两步便跳到皇甫轻离面前，拉着手笑道：“本是不想来，哥拉着我，也想着能见到你，便也来了。”说罢才看到皇甫城，忽觉自己方才举止不雅，顿时红了脸松开手往皇甫轻离后躲着，小声道：“城郎君安好。”
皇甫城轻笑着，作揖回礼，道：“莎莎娘子不必害羞，咱们都是旧相识，不拘泥于虚礼。”
“是了，咱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也不是初相见。”乌祉祁哈哈大笑着踏着车凳慢慢从马车上下来，掸了掸两肩对着皇甫城作揖行礼：“仁表哥儿几日不见，安好否？”
“弘贤哥儿有礼，看来今日咱们都是妹子的随从。”皇甫城笑着作揖回礼，两人相视，默契点点头。皇甫轻离想到乌祉祁会一同前来，但见到了却又尴尬，只好草草欠身行了礼，便拉着乌羽莎想走。
“阿离娘子可是见了虎豹，便是哥儿也不叫了？”乌祉祁快步上前拦住皇甫轻离的路，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道：“今日阿离娘子打扮的这般娇艳，可是给哪位郎君看？”
“乌祉祁，咱们是不可能的，你别白费心思。”皇甫轻离看他出言有些轻佻，心里顿时不爽，脸色一沉气鼓鼓说道，转头看了眼乌羽莎，道：“莎莎，咱们走。”
乌羽莎狠狠瞪了眼自家哥哥，便随着皇甫轻离往苑内走去。皇甫城看着自己妹妹，无奈地用手肘顶了顶乌祉祁手臂，幸灾乐祸道：“弘贤，别想了，小妹可是个小辣椒。”
“呵，岂止是辣椒，还是个爆竹，一点就着。”无奈的笑了笑，一把搂过皇甫城肩道：“大舅哥，你不想办法帮帮我？”
皇甫城有些惊讶，道：“怎么帮，她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要想她嫁给你，除非天落黑雪江流白水。”拍了拍乌祉祁的手，便也往内苑走去。
“哎，仁表，等等我...”乌祉祁只好加快脚步追上皇甫城。
诗会相邀皆是大家嫡出子女，彼此多是相熟，故而见面便三五成群聊着冬日里琐事，皇甫轻离拉着乌羽莎好容易甩开了乌祉祁，寻着避风的廊下，松开手吁了口气，相视着默契的笑了起来。
“阿离，你怎么突然这样讨厌我哥了？原是处的好好的。”乌羽莎见旁放有几把铺了鹅羽软垫的圆鼓凳，便拉着一同坐下，好奇的问着。
皇甫轻离没好气的瞪了她眼：“还不是你爹同我爹提及婚事，也没问我愿不愿意。”
“你当我大嫂也是极好的，论家世论品貌，皆是相称，只怕是我哥放荡不羁，留恋花丛的性子惹你不快了吧。”乌羽莎倒也是明白人，自家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贪色，处了公务便整日不见人影，不是在甜水巷就是哪家娘子香闺。
“罢了，不提这糟心事，对了，那郎君如何？”
说着乌羽莎眼神一暗，微微低下头，皇甫轻离意识到不妙，握住她手整想着道歉，听得：“性命是无虞，只是腿怕是不能好了。太医说得亏咱们及时止血上了夹板，若是那几日没点急救，整条腿怕都得截了。”
“那他醒了？”
乌羽莎摇摇头：“失血太多，不过烧是退了，想来这两日能醒吧。不过我哥说认识个人，能治好他的腿，不知真假？”
“哪有那般...人...？”皇甫轻离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道一般突然想起什么，忽然眼前一亮：“或许真是可以。”随即想到什么，眼神又暗下去，道：“可惜人海茫茫，哪儿找去？”
“阿离。”乌羽莎拉长音唤了声，说：“命中注定，咱们尽了人事，若是天意，也只能顺从。”
“呦，这不是皇甫家与乌家娘子，怎得坐在这儿不与咱们姐妹聊聊。”两人正谈着五郎的事，一公鸭嗓似捏着喉咙的声音响起，两人看去是群打扮花枝招展的娘子，为首的穿粉色绣祥云纹袄裙，肩头披着白狐皮坎肩，脸上白的好似雪地般，映着红唇格外显眼，珠翠满头看着华贵缺失了品味，倒显得廉价。
两人起身，同几位相互行礼，道：“原是月儿姐姐，恕妹妹们失礼了。”说着又朝后面三位娘子道：“三位姐姐安好。”
“月儿姐姐也好性子，刚许了人家也有空来诗会，不怕未婚夫吃味啊？”乌羽莎倒是不怕，说罢掩着嘴轻笑。陈金月后三位娘子听乌羽莎打趣，忍俊不禁只得拿巾帕遮着不敢笑出声。
陈金月转身看着三人忍不住怒目相对，转过头眯着眼杀气腾腾道：“哼，乌羽莎，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皇甫轻离倒是一脸不知，乌羽莎看着她迷茫，偏过头小声道：“便是与哥哥同为大理寺少卿关山关的独子，大理寺正关清，你忘了，年初定王爷夜宴的时候跟在哥哥后面的那人。”
“哦，记起来了，人看着还行啊。”
“是啊，只是从七品寺正，倒也从庶女抬上来的极配。”乌羽莎幸灾乐祸，这陈金月原是庶女，奈何她母亲运气好，正妻过身才被扶正，才有幸与这群嫡女混在一起。
“罢了，莎莎，咱们说了这么久话，该过去了，免得县主来了失礼。”皇甫轻离也不愿与她们过多纠缠，同几人点点头便要拉着乌羽莎走。
“是了，县主也该来了，咱们一同去吧。”陈金月唤着身后几位娘子，跟在皇甫轻离她们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