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轻离看着大郎面色凝重眉头深锁,原本觉得他女装样有趣忽然心头一紧,不知为何看着面前的人变得陌生。“阿殊。”见他这般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他眉心,眉心冰凉的触感顿时让出神的两人眼中恢复清明。
自从心魔入侵,大郎自觉没有以前那般定力,可拒万邪心神不动,只要分神三灾六难便会趁虚而入,面色缓和挂着浅笑看着皇甫轻离,微微摇头说道:“没事,阿离不必担心。”
“不知何为,有时见你眼底带着荒凉意,不似从前般自在了。”皇甫轻离看着大郎深棕的眼眸,指尖划过眉心,凑过头抵到大郎额头,小声说:“无论时光如何流逝,我只希望面前的你永远是我认识的,好吗?”
感受着皇甫轻离额头的热度,听着两人扑通心跳,这一刻大郎觉得心中暖暖的,微微点头应着,“谢谢你,阿离。”皇甫轻离听罢轻轻一笑,松开大郎,眼前的人虽化作女人,但自己可从他双眼中捕捉到对自己有些许的情意,摇摇头:“你这欠我的,愈发多了。”
“娘子...娘子...”两人对视着忽听得陌陌急促的脚步声,顿时发觉挨的太近便猛地后退几步,大郎尴尬的咳嗽几声,装的若无其事的转过头。皇甫轻离前倾着身子低着头,余光瞥了眼大郎便往门口走。
“怎么了?”皇甫轻离刚过屏风,便看见陌陌火急火燎的跑来,将她拉进房内,又听得“啊呀”一声,回头看她紧紧盯着内室的大郎。
“娘子,你这装扮的太像了吧,滌郎君怎么看都像是位娘子,这腰肢这胳膊。”仿佛看见新奇玩意般上前,左顾右盼的转了圈。
“他可真是女子。”皇甫轻离合上门扉,过来挽着大郎胳膊,笑眯眯道:“阿殊本事通天着呢,你瞧,也不怕被爹爹哥哥看到了。”
陌陌听罢眉头一挑,说道:“这法术真有这般神奇?怪不得人人都想寻得机缘拜入仙门。”说罢忍不住伸手往大郎胳膊摸去:“好细呀,竟比我的都细哩。”
大郎只是莞尔一笑,倒是皇甫轻离看着有些吃味,眼神一沉道:“你这急匆匆跑来,不是为这事吧。”
“呀,婢子浑忘了。”陌陌听得松开了手,走到皇甫轻离旁一欠身,对着两人道:“方才听城郎君身边下人说,官家下旨腊八那日邀京中各家郎君娘子入宫夜宴,这可是天大的事,不敢不早早来禀告娘子。”
听罢皇甫轻离神情有些严肃,入宫夜宴不必寻常,规矩礼仪繁琐不堪,更有各府皇亲贵戚,保不齐官家心血来潮还为各家指婚,想想也是烦人。大郎见她颦蹙,转头掩着嘴小声问着陌陌,陌陌说道:“往年也没个规矩,想来今年国泰民安,官家想与咱们百姓一同庆贺哩。”
国泰民安?大郎听罢摇摇头不说话,光是自己一路过来,就出了多少奇异事,不过隐约感觉官家夜宴,事情没那么简单。皇甫轻离照顾大郎一夜,接踵而至皆是烦心事,顿时倦意涌来,耷拉着眼皮靠在妆台上,头也懒得抬说:“陌陌,我乏了,你带阿殊认认府上,再去回禀母亲说我不舒服。”
“是,娘子。”陌陌看她的确精神不济,便过来搀扶,大郎自觉出了内室走到门口背过身,直到陌陌伺候皇甫轻离歇下过来。
大郎柔身自然不怕见人,陌陌路上啧啧称赞,领着逛遍了皇甫府,介绍了府中当差的仆役。“阿殊,咱们内宅共有三位娘子,阿离娘子的母亲大娘子乃是郑州向氏的嫡出,出身高贵,处事公允,府中上下无不钦佩,故而阿郎格外礼待。柳二娘与曾三娘原是通房,后抬为妾室,虽也诞育子女,地位却是不能和咱们大娘子相较,到时可别认错了人说错了话。”陌陌引着先去向氏那边回话,出了门便细细叮嘱。
逛了圈大郎额头便有些发热,寒冬腊月外冷内热,胸口着实气闷,大郎踉踉跄跄往下人住处走着,陌陌“啊呀”一声,转过头对大郎道:“忘了忘了,娘子吩咐我引你认识府中,却未提及往后睡哪呀。”
大郎身子难受,扯着笑忍着不适道:“待会儿你送吃食进去再问不迟,陌陌,我体力不支,不知哪儿清净让我歇息歇息?”花灵本就不耐酷寒,丹田灵力干涸又使着变身术,渐渐觉力不从心。陌陌这才发觉大郎面容扭曲,咬牙切齿忍着,惊得忙过来扶住臂膀,二话不说便往后头排屋子走去。
陌陌轻车熟路推开间屋子,将大郎安置在床榻,忙小跑去关门倒水,过来关切问:“郎君,快,喝些水。”
大郎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推开茶盏,面色苍白虚汗淋漓,强忍着口气小声说:“不用,你且出去吧,容我调养片刻。”说罢力气渐弱猛的靠到墙上,断断续续道:“别...告诉你家...娘子...”说罢周身笼起阵白烟,吓得陌陌忙拎起衣角扇风,待到白烟消散,大郎恢复原本相貌,靠在床角。陌陌欲言又止,又见大郎原本模样有些吃惊,心中焦虑索性心一横,便出去了。
看人出去屋子里安静,大郎一头栽倒在床上,右手艰难的摸到左手腕的净月光,心中默念取出宝顶云芝,顿时佛音袅袅清香扑鼻,大郎心头一震顿时来了些气力,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指甲刮开云芝表皮,顺势张嘴大口咬住灵芝。
得观音云芝本就为救急之用,眼下心魔蠢蠢欲动,丹田灵力干涸,正是解围的时机。舌头刚碰到云芝灵力,灵力便如翻江倒海般,霸道的力量顺着喉咙滑到胃中,霎时间丹田得到甘霖滋养,渐渐充盈起来,五内躁动也似清泉跃过,顿时四肢百骸无比舒坦。
大郎本就神仙之躯,不畏云芝灵力霸道,尽情吸纳滋养全身,胸口压抑的烦闷一时烟消云散,身体也轻量起来。嘴上叼着云芝盘腿坐好,双手结出几道手印,周身四行灵力逐渐汇聚,心神沉静元神归窍,生死之力萦绕元神。随着云芝灵力不断注入,大郎脑中不断清明起来,周身晨钟暮鼓声不断,伴随经幡声镇压一切邪念,佛陀之力与四行灵力护佑不沾俗世纷扰。
“呵。”大郎吸干云芝后突然睁开双眼,整个人漂浮起,周身灵力不断涨溢,化作金龙冲天而起刺破苍穹,震的衣袂翩翩,安耐忍不住朝天咆哮,待到丹田平静无垠时,缓缓落到地上,涛声渐起,一道蔚蓝攀附在大郎臂间。
“许久未见。”看着澄清的三途川水,忍不住摸着披帛,“亏得菩萨宝贝,否则也没容易好转。”
此事,大内禁地,漆黑中四目突然睁开眼,忙运起灵力制造屏障,咒语刚念便被灵威碾压震落,感受着心灵悸动与不住颤抖的双手,惊道:“这...这...这...何等强大的灵力...”
冬日黑夜总是早早占据天空,虽调养片刻,时光却从上午流逝到傍晚,推开门瞧外头寂静无声,莹莹烛光打在雪地上映衬着片片温暖,刺骨的风定会找准机会狠狠刮向暴露在外的人。大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低头见自己又是一身薄如蝉翼的长衫,便又回身进了屋,收起长衫披帛变了身厚裘才敢出门。
夜,是上天赐给冥府的庇护,大郎摇身隐入夜色,悄默声的穿过墙壁,依着白天记忆,摸索着往外走。穿过皇甫府外墙,汴京繁华跃然眼前,纵使大雪也无妨阻挡天子脚下富饶的臣民。此处虽是大家宅院,亦不乏往来车马,路的尽头灯火辉煌,遥见担夫挑着食玩叫卖好生热闹。
大郎想了想,转身往反方向飘去,寒风呼啸,伴随车轱辘声愈发刺耳,随着积雪越来越厚,背后灯火渐隐渐暗,好容易寻着了片废弃破屋,四下转悠确认无人,才翩然进到其中显出身形。
“幽冥之音静寂如藏,通达人世往来阴阳。”手上结出道传音令,破开虚空便朝冥府唤去。大郎退后几步,负手而立静静等候。
如滴水入汪洋不泛涟漪,大郎候了小半柱香,幽幽叹了口气,正欲转身飞走,忽虚空波动激起灵力,黑白两道身影鬼魅闪动,蓦然出现在大郎面前。
大郎嘴角微笑正要低头问安,迎面飞来两记铁拳,心头一惊猛然后退几步闪身避开。
“七爷八爷,这是何意?”大郎稳定身形,见黑白无常面色铁青毫无表情,不似原先一哭一笑,皱眉只得问道。
黑无常冷哼一声,骂道:“都是你惹得好事。”白无常静静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安耐下黑无常,上前道:“你沉睡这段时光,倒是害苦了府中兄弟。”
大郎蹙眉不解,抬起头对上黑白无常视线,走来问道:“怎么回事,纵使七爷八爷要打我,也得把由头说清楚。”
“那日你用天雷轰碎凌霄殿匾额,上头便派天兵天将日夜游走冥府与黄泉黑路,不仅如此,限制府中诸人,连道法也被禁锢。”白无常说着拍了拍黑无常的肩,又说:“亏得我们与阿傍阿仿还有差事不能限制,否则你今日唤我们来还不能够,你说该不该打?”
黑无常板着脸甩开白无常的手,绕过白无常走近,瞧着大郎无恙,眼眸闪动但又暗叹一声,忍不住上来一个熊抱,顿时吓得大郎手足无措。“七爷?”
“你这混账玩意儿,总叫咱们担心,那一日,那一日,吓坏哥几个了...”黑无常带着浓浓思念,说罢松开大郎,握住他双肩又看看右瞧瞧:“可算是回来了。”
“老范...”白无常过来,示意黑无常松开大郎,出其不意挥出一拳打到大郎胸口,眼神一狠骂道:“这一拳打你不计后果,平白让兄弟们操心。”说完又是一记:“这一拳是替奎木狼打的。”大郎不敢还手,闷哼着硬生生挨下两拳,咬着牙道:“小弟认罚。”
白无常打完倒是有些解气,“倒是我打的手疼。”旁黑无常看着有些爽快,凑过来也是摩拳擦掌。
“你们打也就算了,怎还扯上奎星?”
“你是甩手,苦了府内兄弟和奎木狼,一头应付着天庭,一头护你周全。倘若不是,你以为还能好好在这与我们说话?”白无常瞟了眼大郎,说罢转过身。黑无常接道:“咱们本就供职天庭,你身为正神惹得心魔上身又雷劈凌霄殿,玉帝震怒拿泰山府君问罪,还好你占冥府虚名并无实权,府君这才脱身。但事情闹大,定要有个结果,玉帝下旨派二十六星宿与银河天兵天将捉拿,千里顺风二人遍寻不得你身影,便将私藏名头按到咱们头上,日日派人监控着。”
“你还不知道,除了天兵天将,上头出动政律处夜叉一支,你不是不清楚母夜叉与你过节,幸亏奎木狼周旋截下了你,不过,他除了私心,也是有所求罢。”白无常忍不住还是转过身插话道。
“他心心念念还是百花羞。”大郎清楚奎木狼秉性,为人亦正亦邪,内里却是个念旧的热心肠,故而深交已久。
“眼下府内不太平,咱们也只能长话短说,往后能不见便不见吧,保全了你,才能保全咱们所有人。”白无常说罢估算时辰:“差不多,知你平安咱们放心了。”
“自己保重吧,咱们回去了,若是遇难,奎木狼或许可以下凡来助你。”
黑白无常草草叮嘱几句,无奈不能多待片刻,只能划开虚空遁去。大郎心头五味杂陈,那一日,憋在心头的怒意释放,连累的却是冥府,不过得知下面诸人无虞,自己也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