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与希望交织,皇甫轻离迷离中觉视线模糊,不一会困得不行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大郎听闻细小呼吸声,缓缓睁开眼睑,起身吹灭桌上、灯架上的蜡烛与油灯,漂浮着又回坐垫上开始內视自己丹田。
自打苏醒,自己丹田灵力一直不够充盈,而且占据在细小经脉中的心魔之力总是蠢蠢欲动。虽然每次心魔过后自己修为便会恢复一截,只是不知何时它会卷土重来。丹田赤靛青黄四色灵力泾渭分明相互生克,通过周身经脉流进心肝脾肾,四处内脏亦是生机勃勃,唯独肺暗淡不已。
“幻化做黑欲明王那时隐约觉得自己五行俱全,道法通天,怎么金灵还是这般?”大郎困惑,观音菩萨所授五行道法相生相克威力无穷,就也因为五行齐全才能有此威力,自己缺一门总归不够圆满。体内四色灵力无论怎么运转皆无法吸引周身微薄的金灵,只能不断壮大充盈自身。
随着心神不断下沉,大郎忽然眼前一黑,周身星辰快速流逝如同置身激流之中,强忍心中不断升起的怯意,突然眼前华光大作,刺眼光芒让人不得不伸手遮挡。待到光芒退去,大郎又见那熟悉的石碑。
漆黑的无字天碑被群星环绕,石碑底下已然荒凉,看不到原先草木丰茂之姿,唯有的只是一片黝黑。大郎欲走近却发现周身空间扭曲化作屏障阻挡自己,只能远远看着不能行动分毫。星空之下石碑散发淡淡幽光,而那幽光又似魔力般,几看几眼,大郎眼神迷离神志有些不清。
恍恍惚惚,记起无尽星空下,自己与二郎并蒂而生,彼此熟知却无法相见,自己晃动时,二郎也被迫虽自己一同,而他摇曳时,自己也只能随之摇曳。
“疯魇诡计,秽土重生,生生相依世世不离。青丝如障,沉起沉浮;良心伤戕,万灵俯首。一道轮回一道生,一道宽悯一道灭。断心焚世,净土净尘,日日分离夜夜梦回。”
猛然记起与二郎在佛界消磨时日,依稀能听到虚空中的咒语,而这咒语熟悉却又陌生,但又无法与二郎言说,星光迷离间才想起这话。呢喃重复着,周身黑夜开始退去,渐渐的漆黑被灰白掩盖,慢慢的灰色也退去,置身于纯白之中。
突然大郎觉脚底下似乎有什么动静,低头看去双足只见流沙逝去,逐渐由小变大由慢变快,自己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流沙拖入,眼前一黑便失去意识。
翌日,陌陌一手撑伞一手提着裙摆破开积雪,艰难的行到廊下,便迫不及待的丢下手中纸伞,快步跑到门口,急忙拍着门道:“娘子,娘子,可是起身了?”
“啪啪啪...啪啪啪...”一阵扣门声扰醒了皇甫轻离,觉得太冷翻了身又缩回被褥中。大郎听得陌陌声音便起身过来开门,刚翻开锁钥陌陌便急忙推开门,抬头看是大郎,一闪身便进来,小跑着到了内室,掀开纱幔推搡着说:“娘子,娘子,快些起来,城郎君不一会便要到了。”转过头又对大郎说:“郎君也快些准备,早些时候祁郎君气呼呼去找城郎君,怕是告状去了。”
“什么。”皇甫轻离顿时被惊醒,掀开被子不顾素颜看着陌陌,脑中飞快转动,忙道:“陌陌,快拿衣裳来,阿殊你快些变化,最好是受了委屈折磨的样儿,楚楚可怜些。”
陌陌应着去取衣裳,大郎想了想,顿时变幻了模样,小脸上清晰可见几个巴掌印,脖子耳后的唇印连成一片,手腕上一条条结了血痂的伤口见着触目惊心,隐约间还可见胸口青红一片。皇甫轻离这才系好衣带,便看到大郎这般模样,十足是遭了蹂躏的模样。
皇甫轻离只是看了眼,便忙着梳头扎髻,一手捻起唇纸小心抿了几口,起身坐到茶几旁扶头不语,大郎则顺势扑倒在她脚边,作势悲愤交加不住呜咽。陌陌才放下手中物什,便看着他们已然就位,心中砸吧都是狠人。
不一会便听见小厮通传城郎君到,陌陌忙从衣襟中取下巾帕站在皇甫轻离旁。
听着来者脚步,大郎对皇甫轻离眨眨眼,嚎啕一声:“娘子,婢子不活了。”说罢往茶几腿撞去,“咚”的一声,刚进门的皇甫城被屋中响动吓了跳,掀开厚帘便看到地上躺着个女子,额头鲜血直冒。
“苏苏,你这是何苦啊...”皇甫轻离忙去搀扶大郎,装的浑然不觉皇甫城进来。
皇甫城心中原本想的一下子便被打破,连带后面进来的乌祉祁也被吓了跳。
“这滌尘做甚?”一时间还未明白过来,回过神来看到皇甫轻离鄙夷的看着自己,诘难道:“你,还有脸来,昨夜轻薄苏苏还不够吗?”
“你说什么,我何时轻薄她?倒是她....”还未说完,便看到大郎身上的伤痕与吻痕,一时间竟说不出话。皇甫城瞥见,地上人的伤口还是新的,看样子怎么都是被轻薄的样儿,又看自家妹子冷眼竖眉,只能安抚道:“妹子,你且消消气,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哥,这事全赖你,昨儿偏要苏苏去向乌祉祁道歉,明知他声名狼藉在外,平白毁了苏苏清白。”说罢狠狠看向乌祉祁。
乌祉祁昨日被大郎整,知道这娘皮是他变化,所以早上兴冲冲找了皇甫城,添油加醋的上门讨说法来了,一则回报他害自己手脚受伤,二则好顺势讨要这人,哪知道皇甫轻离连着滌尘布好局。当下明眼人都看得清,皆会认为乌祉祁贪图人美色强行要了她清白,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皇甫城听罢,眉头稍皱,侧过身对乌祉祁道:“你这不是把我害惨了。”说罢便蹲下身去哄皇甫轻离。乌祉祁顺势蹲到大郎身旁,压低声音说:“大哥儿,别闹了!”
大郎趴在地上,闭着眼小声回道:“哼,若不是你想报复,我也不想玩这出。”说罢装着幽幽清醒过来,便又哭喊着寻死觅活。
“妹,这事是哥不好,既然都发生了,你看怎么办?”皇甫城也是尴尬,乌祉祁原本提议要这丫鬟出出气,不曾想反而牵连自己,但是这事说到底是主仆内宅之事,传出去总是不好听便又讪讪道:“既然苏苏清白被坏,让乌祉祁负起这个责任,纳做妾房算了。”
“什么,哥,你是糊涂了?苏苏已遭困厄,你还把她往火坑里推?鬼知道乌祉祁会如何折磨她哩。”皇甫轻离听罢便不依,起身指着乌祉祁又骂道:“色坯子脑中想的肮脏事,以后休想进皇甫家门,哼。”
大郎心觉演的差不多了,乌祉祁虽想出气毕竟也是自己先出手伤了他,再说自己还答应他帮他去给人治病,再不结束这场闹剧怕是没完没了。想罢趁几人不觉,拉了拉皇甫轻离裙角,皇甫轻离觉得裙摆有动静便顺着看去,大郎同她眨眨眼又点点头,便又蜷缩在桌角。
乌祉祁心中憋屈,昨夜被整还没撒气,今早又被泼了身脏水,看着脚边人,恨不得狠狠踹他几脚。皇甫城忪忪摸着自己鼻子,本以为这事陷入僵局,又听皇甫轻离说:“苏苏,我且问你,让乌家郎君纳你为妾,你可愿意?”
大郎楚楚可怜,小声道:“娘子,婢子已是残败身,便是死了也在所不惜,只是...只是婢子的性命乃娘子所救,一切....一切都听从娘子....”说罢便是泪流满面低头抽泣。皇甫城听罢倒是有些意外,以为她会一心求死,既然话都说了,便也好办了。
皇甫城一把抓起大郎手腕扶起,心头舒了口气,脸上不露痕迹说:“妹,既然苦主也说了,依哥哥看,便委屈这小娘子,你看可好?”
“哼,这事本就是乌祉祁的错,苏苏肯委身倒也算是个结果,只是你瞧她身上的伤,只怕乌祉祁回去定会折磨苏苏。”
“哎哎哎,阿离娘子,我虽好色却也是怜香惜玉之人。”说完又觉不妥,看着大郎身上的伤一时间红了耳根,失了底气。
“罢了罢了,一大早便是糟心的事,乌祉祁,你快些滚,别在我眼前晃。”说罢一拍桌子起身,将乌祉祁先轰出闺房。皇甫城看着闹剧收场,脸上也挂着尴尬,小声对皇甫轻离道:“妹,别生哥的气,你是没看乌祉祁身上的伤,我也是一时气急,想要个说法,却不知被他蒙骗。”
皇甫轻离抬头看自家大哥,又看看大郎,心头想起昨天大郎说的和亲的事,一时心头不快,没说什么便由陌陌扶着进到内室,皇甫城不明所以,看了眼大郎微微叹了口气,也只得拂袖而去。
大郎出了门便看到乌祉祁倚靠在走廊栏杆边,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来,眯着眼低声道:“昨儿被你阴了,今日又是,以前竟不知道你是这般诡计。”
大郎笑笑不说话,走近几步伸手示意他领路,乌祉祁冷哼声,自顾自走了。皇甫宅邸甚大,乌祉祁如同自家般自如,想着今日给皇甫城添了烦恼,又因为自己瞒了和亲的事,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便遣了小厮过去道别。
出了府苑,门口早已停好马车,守门小厮识相的搬来马凳,铺上麻布防滑,乌祉祁转身,轻哼一声示意大郎先上,大郎点头跨过马凳轻飘飘的上了马车,自顾自掀开车帘躲了进去。乌祉祁再小厮搀扶下也上了车,落座往大郎身边挤了挤,道:“行了,就咱们俩了,你还不变回来?”
“你本可以拆穿我,也甘接受黑锅?”大郎笑着,撤去变化术,整了整衣衫往后依靠着,微微仰着嘴看着乌祉祁。
“记仇也记不过你,中山洲的事还能让你记恨到现在。左右我名声狼藉,也不在乎你这芥子般的事。”说罢翘起二郎腿靠着窗,又道:“不过接下来是正事,我不希望你意气用事。”
“成,说说,怎么个救人法?”大郎虽记恨乌祉祁种种,但归根究底还是对自己有恩,虽戏弄他也不曾害他性命,脸色一正问询。
乌祉祁想了想,道:“此事说来,也是我们乌家欠他的。小妹回程时,马发了性,带着妹子与丫鬟狂奔不止,多亏这人相救,否则两人甩飞出去,定要死伤,但也因为他搭救,断了一条腿。”
“这不是大夫的事,我还当是着了妖魔。”大郎一听,顿时声音扬起,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你们世外之人能御剑飞行,又能呼风唤雨,这治病救人不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吗?”乌祉祁惊到,昨遇见滌尘时心里还高兴的可以了了笔心事,这转眼心事又回来了。
“哪能啊,生老病死都是天意,我能抓鬼驱魔,却不会岐黄之术,怕是要你失望了。”大郎摇摇头,的确的无能为力。两人说话间,已然到了乌宅。
外头车夫呵停脚马,朝车厢里问询道:“郎君,已经到了,可是前门下?”
“不必,后门下近些。”乌祉祁想了想,让马夫将车停到后门,能少走些路。大郎手指轻扣车窗,乌祉祁见他这般,好言说道:“左右到也到了,你且瞧瞧。”
大郎点点头不说话。乌祉祁看他心里头暗骂自己,以为这修道的都是仙人般神通,治病救人手到擒来,不想还是不成。大郎只是奇怪,这凡人病痛向来都是靠大夫诊治,找修道之人有何用,自己尚且夺天命,哪有那个神通去救他人,不过到都到了,先看看再说。
马夫停好车备好马凳候在一旁,守门小厮见自己郎君回来,快步上前搀扶,乌祉祁先行下车,待大郎下来后便领着往后院厢房走去。乌宅同皇甫家一般,宽敞华丽,处处亭台水榭,即便是冬日积雪覆盖,也能赏雪景奇姿品寒梅幽香,走走看看绕过几栋楼,刚走进回廊,便听得细密的说话声,听着甚是耳熟。
乌祉祁看大郎楞在廊口不动,也停下脚步过来,大郎这才回过神,问道:“这声音好是耳熟啊。”
“嗯?”乌祉祁还未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大郎,“你先随我进来,可能舍妹也在,你莫见怪。”
“无妨,乌兄带路吧。”乌羽莎也在,难怪声音耳熟,只是这熟悉的感觉偏偏不是乌羽莎,随着乌祉祁推开房门掀开布帘,屋中话语戛然而止,大郎吸了口暖气,迎面看乌羽莎过来,透过她,身后那道身影却真正也是自己记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