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奸贼!你杀我叔父腾达大师,现在便要你偿了命来——”陌生的怒吼突然自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声响之大,几乎将木楼的板壁震穿!
阿残顿时觉得头疼欲裂,连尖叫都做不到,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捂着耳朵吓得闭紧了双眼,蜷作一团。善玦连忙将她护入怀中,默念口诀,御药化风,在二人身边急速流转,以暂且缓阻这吼声的威力。
“腾达”?这个名字好熟悉……
阿残躲在师父的怀里,一边脸颊上还隐隐作痛,脑海里很快浮现出当日在竹喧城边远小镇客栈里的一幕幕。那个黑衣的陌生老药人和他那双鹰爪般的大手……
善玦也埋下头去,双臂紧紧护着阿残。他不曾想那老药人杨腾达的侄子会找到这里来,更不曾想这后生竟有此等功夫,能专克青屏阵的——
“咔嚓——”吼声渐渐高到人耳所能听闻之外,木楼外充当青屏阵的乔木几乎同时被震断,应声折下!
一株离木楼较近的乔木直直砸向木楼,击穿了木楼的顶板,还好有些偏角,只将木楼前厅以后压毁了一半;善玦护着阿残躲在前厅里,万幸未被砸中。
只是,出去的路又断了一面。
善玦见吼声达了目的便已消停,于是暂且化去了药风。
那杨腾达的侄子不知站在何处发的功,但能有这样的效果,必然要在某个高处,不能太靠近这木楼的。现在夺门逃出去,兴许还来得及……
善玦暗自想着,扶起阿残就向楼外撤去。
“哪里跑?!”然而,杨腾达的侄子还是快了一步,抢进楼来,挥着大刀,出手便直直攻向命门!
“师父!”阿残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被善玦一把推开,所幸恰好跌坐在从柜架上被震下来的书册堆中,不曾伤了分毫。
阿残将手从书册堆中抽出来,无意中只看到最靠近自己的一本正是《世外词集》。她猛地别开头去,急急察看师父的状况。
刀光剑影。阿残从未见过师父用剑,而此刻在她眼前,明晃晃的两柄利刃纠缠碰撞,清脆而尖锐的声响令她不寒而栗。
那个陌生来人的大刀寒光凛凛,甚至透出几分黑紫,狰狞地扑向她的师父,每一击都被灌注了极大的力量,都向着师父身上最致命的位置,而她的师父却只能闪避。
她能看出来,师父的每一招都没有太多杀气,他的步子却是一心想要远远地离开她。
这是一种保护……这一定是一种保护,对不对?
然而,那个陌生来人并不客气。
好几次,那不速之客的大刀直向她砍来,她本以为自己已无路可逃只能受死,却都被一阵温热的药风所救。
她记得这味道。十年前的衣柜里,晕死过去的前一刻,她口鼻中充斥的正是这股刺鼻辛辣的药味,她绝对不会记错。
没有人骗她。
那日在竹喧城的边远小镇,这药风将她从那个古怪老药人的魔爪中救出来的一刻,她就全都记起来了。
可她选择了忘记——就像十年前她选择忘记自己是贾家庄的三小姐,尔后又选择忘记容初曾经存在。
而今,看着砍向她的大刀一次次被这药风挡开,那股刺鼻辛辣的药味竟没有使她感到半分不安。相反的,她只是茫然又无助。
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早已不是自己的主人,无法控制任何一滴眼泪。
善玦奋力抵抗着,奈何用剑终究不是他的强项,御药化风的掌法又不可透支内灵使用,一时间竟无法下半式杀招。来人实在太强势,他甚至连防身都很勉强,何况还要分神护着阿残——杨家的药人都是一脉相承,好饮人精血,这个小子一定也不会放过她……
一个分心,又一道血口在善玦身上利落地绽开。
善玦咬牙先作一避,跳步再次跃向离阿残更远一些的位置,却被那杨家后人看穿,直接将刀刃往他避的方向一挥,他连忙后仰一记,那刀刃还是贴着他的衣襟狠狠抹过,将他前身擦伤。但他知道自己万万不能退回阿残身边,于是屈膝一滑,冒险从那刀刃下横渡而过,可杨家后人的动作比善玦预料的要利落很多,只见他将大刀一挑,侧身重重在善玦的后心上踹了一下,一脚便将善玦踹开几尺远!
善玦的身子砸在木楼的板壁上,一声闷响。他倚着板壁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角溢出许多鲜血来,冷汗也布满了前额。
阿残脱口尖叫,未至一半便被泪水呛了喉咙,只好捂着心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一边咳嗽着,身子愈发缩紧,义肢拖在木楼的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残废。”那杨腾达的侄子斜眼看着她,一声冷哼,从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残废”……
阿残的心跳狠狠地重了一拍。泪水忽然尽数止住,她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刺向那个陌生的不速之客——
“畜生!”冷冷地,她也咬牙切齿地回敬了一句。
杨腾达的侄子即刻怒目相向,挥起刀来便要砍向阿残,但一旁的善玦怒意更甚,竟凭空生出力气来,弹指间飞身挡在阿残身前,一双幽黑的眸子仿佛燃烧的石墨,烈烈火光随着左手扬起的一掌喷射出去,借御药化风之势怒吼着烧向那杨家后人的右腕,竟将他震飞至十数步之外!
“畜生!”他亦是冷冷回敬,强撑着起身追击,几剑连刺,一边迈开步子,将杨腾达的侄子引回前厅正中。
本想脱身便罢,饶你不死,但你未免欺人太甚!既然你自寻死路,便怪不得我了——
转念间,善玦将剑锋一转,直向木楼顶板甩去,自身疾步退开,顶板上一盏垂引悬空的万烛灯断线坠落,触地一声巨响,墨绿的烟雾霎时应声升腾起来,那带着浓郁药香的浓雾在善玦拼尽最后一分内灵化出的御风一掌之下尽向杨腾达的侄子缠去,使他一时受困其中,被熏得涕泗横流,不住地咳嗽。
善玦回过身来用衣袖将阿残的口鼻一掩,然后把她横抱起来,破窗而出,直向山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