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外头别致,里头更加不一般。
分外的接地气。
朝颜坐在竹制的凳子上,看着满墙竹制的家具,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如今正是炎夏,坐在这里面,倒是觉得凉意沁人,便是不用蒲扇,都十分的舒适。
朝青从外面伸头进来:“姐,你喜欢这样的吗?若是你喜欢,以后咱们也盖几间这样的房子。”他许是跑到树木中去玩耍了,头发上还挂着几张枯叶子,脸上挂着几颗汗珠,却掩不住欢喜之色。
朝颜笑道:“好。”
朝青欢呼一声,又兀自玩去了。
朝颜看着他的背影,方才的笑容凝在唇边。那妖人让她留在夏家到底有何用,然还来不及细想,又见从小径中人影晃动,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个使女,手上俱捧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往这边走来。
到底是受了那妖人的话的影响,朝颜不由自主地仔细打量起她们来。
却见这几个使女身量都差不多,又因穿同样制式的衣裳,梳着同样的发髻,远远望去,竟似同胞姐妹一般难以分辨。
不过须臾,使女们便到了门口,其中一人笑道:“姜姑娘安好。奴婢们奉命送来一些衣裳与日常用品。姜姑娘您看,要放在何处呢?”
朝颜忙道:“放在堂屋便可。”
使女应道:“是。”说完便鱼贯而入,将手上的东西俱放到屋中,又道:“姜姑娘请自便,奴婢们退下了。”
又见使女们婀娜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绿荫中。
朝颜站在门口,面色凝重起来。
她的嗅觉本就比旁人敏锐,如今提起十足十的精神,便闻到方才那几个使女走过她身边之时,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草木香。
果然是草人吗?
使女们送过来的衣裳俱是由上乘布料而制,样式简单大方,摸上去又滑又凉。想不到她一个小小厨娘,待遇竟也不差。朝颜再想起之前与夏夜欢之间的相处,心中更加坚定,不能听信那妖人的话去害夏夜欢。
但如今她受了妖人威胁,已经将他带进夏家来,她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伤害朝青,又不伤害夏夜欢,又能将那妖人解决。
正想着,朝青揉着双眼踏进来:“姐,我有些困了。”他瞧见屋内的竹榻,便径直走过去,连鞋子都不脱,歪身倒在榻上,不过须臾,便沉睡过去。
到底是没有心事。
不过,她宁愿万事自己担着,也不愿意朝青心中有一丁点心事。
她得赶快想出办法来。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地儿明明没有人,那妖人竟没有出现。朝颜一边警惕地望着四周,一边考虑该如何对付妖人,不知不觉,竟未发觉日头渐渐西沉,夏琳姑姑从小径中来,笑吟吟道:“姜姑娘,咱们该去灶房了。”
朝颜忙叫醒朝青,朝青揉着眼睛:“姐,我不想跟你做菜,我想去寻夏大哥。”
朝颜眼神一肃:“不行,你不能老是麻烦夏大哥,这几日便先跟着我。”
朝青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姐姐的肃杀眼神,当下只能乖乖道:“是。”
夏琳姑姑在一旁但笑不语。
灶房里照旧热火朝天,朝青乖乖地帮朝颜烧火。不过午膳时因着朝颜已经露了一手,是以她做菜之时竟然有不少人在旁侧围观,弄得朝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个厨娘赞叹道:“姜姑娘不愧是二公子请回来的,明明材料都一样,由姜姑娘煮出来的菜式看着更加的诱人。”
朝颜略不好意思,看向说话的厨娘,见她虽是厨娘,穿着的是烟灰色的衣裙,但头上的发髻包的仍是青绿色的头巾。
便是连厨娘,都是草人吗?
这次的晚膳略费功夫,因朝颜想着夏夜欢身体不好,自作主张加了一道药膳,还做了一道颇费功夫的药膳点心。
这一忙活完,天色便朦胧起来。
待朝颜与朝青提着食盒踏进鹿鸣院中时,回廊间的灯火次第亮起,昏黄的灯光在暗夜中浮动,凉风习习,人走在里中,倒颇有些意境。
朝青抹了一把额头,悄声道:“姐,咱们以后的宅子不要这么大,走了半日,也不见一个人,怪渗人的。”
朝颜睨他一眼:“这宅子怕是要花费万金才能建成呢。”
朝青一吐舌头:“幸好我的本事没那么大。”
朝颜嘴上虽然损着朝青,心中却是提着万分的警惕。宅子太大,又昏昏暗暗的,那妖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又钻出来威胁她了。
她一路上提心吊胆,直到踏进夏夜欢的房间,才松了一口气。现在那妖人,应该还不敢大摇大摆出现在夏夜欢面前罢。
她这口气才松下,一抬眼,便看到满屋子满满当当的人。
朝青小小声,却惊喜道:“夏大哥,夏公子都在呢。”
满屋子的男人,有平时夏夜欢的护卫,还有让她留在夏家做厨娘的夏二爷,还有几个穿着盔甲的陌生男人。
他们皆眼神灼灼,盯着她,呃,不,盯着她手中的食盒。
尤其是坐在主位的中年男子,身穿玄色窄袖骑装,神情肃然,浑身散发着一股王者之气,面容却有些肖似夏二公子。
朝颜慌乱地寻向夏夜欢。
夏夜欢也似心有灵犀般,从中年男子身旁起身,迎向朝颜:“姜姑娘,莫怕,他们不过是一群饿坏了的人。”
他如此一说,却是让朝颜更加窘迫了。她慌乱地寻了一张桌子,将食盒放在上面,正要说话,却听有人轻轻咳了一声。
不过须臾,满屋子的男人作鸟兽散,只留仍旧坐在主位的中年男子,以及夏夜欢与夏夜寻。
朝青却似有些怕那中年男子,竟紧紧拉着朝颜的袖子,不敢吭声。
夏夜欢柔声道:“姜姑娘今儿做了什么好吃食?”
朝颜这才反应过来,忙将食盒打开,慌乱地将里头的炖盅拿出来,却忘记炖盅还热着,她的手指才触碰到炖盅,猛然吃痛,竟慌慌张张要将手指放到唇边,又猛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一时竟怔愣了。只瞪着一双杏眼,尴尬地看着夏夜欢。
夏夜欢也怔住了。
他犹记得,初初遇见朝颜时的情形。他从何山君的小院中跨出,映入眼帘的是青衣小篮的姑娘家,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又清澈,轻轻一眯,洁白的贝齿便露出来,那时候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这样的姑娘家,做出来的吃食也定是好吃的。果然,无论朝颜做什么吃食,他都不由自主地想吃。
这,算是美色诱人吗?
一时之间,夏夜欢有些迷惑,一双俊俏美目,更是直愣愣地看着朝颜。
夏夜欢本就长得俊俏,在朝颜心中又占着一定的位置,如今忽而定定地注视着自己,朝颜的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她忽而想起那妖人说的,夏夜欢的前世是战神,因为杀孽太重,是以这辈子才柔弱多病。朝颜才不相信,夏官爷这般风清月朗的公子,会是大开杀戒的神。是以她使劲地瞪大眼睛,看向夏夜欢的眼中,企图看出些许凶残来。
两人就这般视线交缠,旁若无人地看着。
夏夜寻傻了眼。三弟这也太赤/裸/裸了罢,他还没有来得及和父亲说这件事呢。夏夜寻不由得用力咳了一声。
四周寂静,落针可闻,他这一声咳,在静谧的夜中分外刺耳。
先清醒的是朝青。他一把拉下朝颜的手:“姐,可烫着了?”
朝颜回过神来,仍旧慌慌忙忙:“我没事,皮糙肉厚的。”说着强装镇定,将食盒中的菜都拿了出来。
夏青邑方才还有些糊涂,不过鼻子倒是灵敏,当下一跃而起,走近饭桌,不由道:“咦,这菜做得倒是不错。你是新来的厨娘?厨娘如今也要负责送饭菜了?”他身材高大又极其健壮,站在朝颜旁边,竟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不好!夏夜寻觉得自己的头皮发硬了:事情要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