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的船虽算不得大,但甲板之上也可容纳数十人,二人比斗绰绰有余。
“姬少侠为何不出舱看看?”柳轻言道
姬行舟说道:“不用看了,小张已经输了。”
柳轻言疑惑道:“哦?你见过我家的剑法?”
姬行舟说道:“未曾得见。”
柳轻言道:“那你是如何断定输赢的了?”
姬行舟道:“以我对小张的了解。”
柳轻言拂须微笑道:“好,喝茶。”
甲板之上,湖中微风起,此刻太阳初升,阳光洒在湖面,微波粼粼,尚未散去的薄薄晨雾更衬美景。
景美,人美。
小张竟微微有些愣神,也不知是因为美景还是美人,但片刻便回神。
“你的兵器了?”柳寒烟问道
小张笑道:“我的手就是我的兵器。”
“留神。”柳寒烟说完便一剑刺出,这一剑竟然平平无奇。
佛语有云:“一弹指为二十瞬,一瞬为二十念,一念为二十息,一息为六十刹那,一刹那为九百生灭”
这一剑虽然平平无奇,但是很快,快到只是一瞬便到了小张面前。
这一剑让小张起了数个念头。
但是小张毕竟是小张,他躲过去了,虽然他的动作有些狼狈,但他毕竟躲过去了。在外人看来,小张已经直挺挺的躺着了,但是真正的高手会看见,小张的脚后跟着地,但后背离甲板还有很小的一段距离,很小不代表没有,很小就证明没有躺下。
此刻小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剑法。他之前也不是没见过用剑的高手。武当掌门的太极剑,点苍掌门的两仪剑,他也见过一次一点红的剑,也曾听闻薛衣人的剑。但是他总觉得,这些人的剑法虽然各有长短,他至少能够撑个几十招,如果占了天时地利,能赢也不是没可能。但是在柳寒烟的面前,他竟感觉自己接不了三剑。但他不知道的是,柳家的剑法因为失传的缘故,却也只有这三剑了。
就这短短的一个念头,柳寒烟第二剑已从天而降,小张只感觉自己四周都被剑气笼罩,根本避无可避。而他此刻横在地上,想要腾挪更是难上加难。
才第二剑就输了吗?
舱内两人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以二人的听力,几乎跟眼见没有区别。
当所有人都以为小张已经输了的时候,奇迹发生了。这种破解之法,用奇迹二字,并不夸张。如果说世上有一万个人面对这一剑一万个人都会想着如果躲过去,但是小张恰恰是那一万零一个。
他丝毫没有躲,反而迎了上去。只要是武功,总有破绽,哪怕隐藏的再好。而这一剑的破绽就是剑本身。
也许很多人会有疑问,剑法有破绽还可以说的通,但剑就是剑,哪里来的破绽?
这一剑剑气笼罩小张四周,小张确实避无可避,但是剑是钢铁,不能变成剑气,所以小张就抓住了剑本身,就用了两根手指。
“灵犀一指?”除了小张外的三人均纷纷想到。
但只有小张自己知道,这一招乃是临时想出来的,也只有这样才能破这一招。虽然过于冒险,但总算是破了。有的时候,武功就是这么来的,自创“灵犀一指”的人想必也是一次偶然的机遇使出此招,于是江湖中便有了“灵犀一指”。
第三剑了?没有第三剑了。小张的手夹住的东西,还没有跑过的。但如果此刻是柳轻言使出这一剑,小张这只手便废了,因为他根本夹不住。
“我输了。”开口的是小张。
他趁着柳寒烟分神的时候,手指用了点暗劲,自己割了一道口子。
“哼。”柳寒烟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但内心却是很开心的。
“柳家的剑法果然有独到之处。”想到此处,小张松开了剑,起了身。
柳寒烟朝小张抛过去一个小瓶说道:“这是我们柳家自制金疮药,一日之内你的伤口就会愈合。”
“谢谢你。”这三个字声如蚊蚋,若不是小张耳力不错,根本听不见。但舱内二人是真的听不见了。
二人前后进了舱内,柳轻言放下茶杯道:“张少侠好功夫,好胆识。”
小张说道:“功夫嘛,也马马虎虎凑合,但是在柳前辈面前就不值一提了。”
柳轻言道:“张少侠太过谦虚了,我柳家久未在江湖走动,没想到今日能碰见两位年轻一辈的翘楚,也算是缘分。既然有缘,那我便做东,请二位在此吃午饭,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姬行舟本是个怕麻烦的人,正欲开口婉拒,不料小张早已一口应下。
小张问道:“前辈船上有鱼吗?”
柳轻言道:“自然是有的。”
柳寒烟接着道:“你想怎么吃这鱼?”
小张说道:“烤着吃。”
柳轻言思索片刻后笑道:“今儿我们有口福了,寒烟,去让福伯捡几尾好鲫鱼,然后让庆婶做几个好菜。”显然已经猜到小张是张三的后人。
柳寒烟刚起身准备出去,柳轻言又接着道:“对了,让福伯把底仓那三坛百年春也拿来。”
吃过张三烤鱼的人不多,吃过小张烤鱼的人更少。姬行舟吃过,但他似乎对吃并不感兴趣,所以并不觉得有多好吃。
小张烤鱼的样子比张三还要聚精会神,仿佛他不是在烤鱼,而是在钻研一本武学秘籍一般,认真而仔细。鱼的香味四溢开来,柳寒烟从小就吃鱼,但是她却觉得,光闻这香气就知道,她之前吃的那些鱼都像木头一样。
加上小张的烤鱼,一共是八道菜,但是现在的四人根本没兴致吃。因为福伯和庆婶都死了。这二人名义上是仆人,但服侍了柳家两代人,他们的关系早已超出主仆的关系,更像是亲人。
小张和姬行舟沉默了,因为他们大概已经猜出是谁干的。毒是普通的毒药,但是用量却极为精准,下毒之人算准了他们毒发时间。二人端完最后一道菜的时候,双双倒地。
柳轻言眉梢紧缩,外人或许不知,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福伯和庆婶都是用毒的行家,只因当年被仇家追杀。生死关头,柳轻言的父亲救了他们,所以他们便做了柳家的仆人。
“难道是自杀?”柳轻言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念头,因为他们没有自杀的理由。
船上的水手、杂役们都是经过层层筛选才进来的,而且他们也没有下毒的理由。
小张打开了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就喝下了。如果有酒摆在小张面前,让他不喝,简直是一种煎熬,关键还是一坛好酒。
小张喝完了酒,又开始吃了起来,每道菜都吃了一口,姬行舟差点急疯。
但是小张似乎一点事都没有,一边吃一边说道:“吃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他们。”
柳轻言疑惑道:“他们?”
小张咽下一口酒后说道:“吃完饭把船上所有人都集合到甲板上,我问几个问题。”
姬行舟勉强吃了几口便停箸不吃,柳氏父女则一口都没吃。
此刻已是正午,甲板上已经站满了人。
小张走到第一个人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只问一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小张接着问道:“毒是你下的吗?”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然后小张用同样的问题问了所有人,结果当然是所有人都说不是自己下的。所有人都觉得小张是在浪费时间,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承认自己下毒。但是小张似乎胸有成竹,指了两个人道:“你们二位,出来吧。”
那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缓缓站出人群。
“为什么要下毒?你们受了谁的指使?如果你们肯说,我会向柳前辈求情,让他饶了你们的性命。”小张的语气很坚定。
其中一个水手道:“公子,您可别吓唬我了,您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种事情啊。”
小张语气平和,看不出喜怒说道:“好了好了,这些话就不用说了,要学说谎的话,你的路还长的很。”
柳轻言认得二人,对小张说道:“张少侠,确定是这二人吗?”言语之中似乎有一些疑虑。
小张解释道:“人的嘴会说谎,但是眼睛和肢体不会。刚刚回答我问题的时候,这二人眼神和肢体都表示是他们,所以一定是他们。”
这么玄乎的事情,柳轻言半信半疑,但两个水手眼神似乎有些慌张,又相互看了一眼。
“本来我只有七分确定,但是你们二人出来的时候相互看了一眼,我就有了八分确定,现在我有十分确定了。”小张说道。
柳轻言眉头微皱,拔出了剑。他拔剑的这一刻,就仿佛是天上的神仙一般,神圣而不可侵犯。两名水手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其中一人似乎下定决心,从腰间拔出软剑。打算放手一搏。
没人看到柳轻言出剑,没人看到水手中剑,他们看到的只是水手僵硬的倒下了。这一剑,小张和姬行舟二人都有些心惊。
另外一个水手似乎怕了,忙跪地求饶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都是……”话未说完,一只毒针已穿喉而过。水手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喉中的名字呼之欲出,却终究是挣扎了两下便咽气了。
瞬息之间,船上少了三人,分别是柳轻言、小张和姬行舟。三人飞到岸边,只见一道黑影朝树林中飞去。
小张和姬行舟很有默契的一左一右成包抄之势,柳轻言则在后面追。就轻功而言,这三个人在江湖上也算顶尖,但黑影的轻功似乎不在三人之下。
忽然,三人都停了下来,几乎同时想到一个词——“调虎离山”,三人急忙原路赶回。
可怕的一幕出现了,湖还是那个湖,船还是那条船,只是船上的人全部消失了,包括柳寒烟。柳寒烟武功不错,但终究江湖经验太少。但是柳轻言知道,水手中有个头儿,叫马忠。江湖和江湖上面的事他都清楚。因为他曾一人一刀,挑了太湖水寨五十多颗人头,但自己也身受重伤,幸而遇到柳轻言的救治,为报答救命之恩,这才投在柳轻言麾下。
冷冷清清的船飘在湖面上,虽已是正午,但也不禁让人打寒颤。柳轻言的眼睛有些微红,不知是愤怒还是难受。
小张开口了:“敌暗我明,要想破解这个局,只有一个办法。”
柳轻言忙问道:“什么办法?”
小张道:“等。”
柳轻言差点就想拂袖而去,但思索了片刻,也觉得目前只有这一个办法。
姬行舟知道柳轻言心情不悦,忙解释道:“小张这个办法其实是以逸待劳,反客为主。还望前辈宽心,这事既然我们碰上了,那务必是会追查到底的。”
姬行舟毕竟是从小被逼着去过学堂的人,言语之间没有小张那么直白。柳轻言听完这才心情平和一些,但是也没说话,只是拱了拱手,便自进船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