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孤独且可怕的,没有目的的等待更甚之。
二人此刻坐在船沿上,小张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酒,只要他想喝酒,方圆百里之内的好酒都逃不过他的鼻子。酒是上好的女儿红,坛上还有新泥。想到多年之后,埋酒的人去挖酒的时候,看见酒就变成了白银的吃惊表情,小张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也不知道小张是真的洒脱还是缺心眼。
有酒就有赌,酒已经喝完,小张的赌瘾又犯了。
小张道:“小公鸡,我们来打个赌。”
姬行舟道:“不赌。”他此刻也没有心情赌。
小张故作惋惜道:“哎,可惜了,我的《广陵散》临帖看来是没人要了,我又看不懂,算了,回头就烧了它。”
如果说小张视酒如命,那么姬行舟就是视谱如命。
“说吧,怎么赌?”姬行舟有些心动了。
“我们就赌天黑之前会不会有人来。”小张想了想后说道。
姬行舟道:“好,我赌,但是我没什么作赌注。”
“你就是赌注啊。”小张道。
姬行舟疑惑的“嗯”了一声。
小张道:“你赢了,谱子归你,我赢了,你帮我把袜子洗了,谱子还是归你。”
姬行舟笑了笑:“这么说来,怎么赌我都赢了。”说完一掌打出。
小张似乎早已料到姬行舟会出手,所以他早已闪开。因为他知道,姬行舟从小就爱干净,让他帮别人洗袜子,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可能。
二人从小比到大,但不论武功、智谋都很相近,所以一直没分出过胜负,此刻二人又交上了手。
片刻间,二人已过百招。
舱内柳轻言一直沉默不语,听闻二人打斗,也并未出声,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二人斗到第三百八十六招时,一声轻微的破风声袭来。
“上钩了。”二人心念一动。
只见岸边剑光一闪,一个人提着一个黑衣人飞向船来。
来人正是柳轻言,原来舱内坐着的只不过是两个枕头“穿着”柳轻言的衣服。柳轻言提着的黑衣人少了一只右手。他这只手很贵,江湖上传言,曾有人花十万两黄金买他的右手,但他都不屑一顾。
柳轻言使了重手点了黑衣人的穴道,把血止住了。但黑衣人眼神中的痛苦却掩盖不住。显然,他的这只手比他的命更重要。
原来,这一切都是小张定下的计。三人回到船上后,料到黑衣人也会折返,而且也一定会埋伏在四周等机会。于是小张表面上去找酒,实则引开黑衣人,柳轻言则趁机埋伏在岸边。二人故意打斗,就是为了引黑衣人出手,暴露自己的位置,然后柳轻言借机擒住此人。
“能从十丈开外使暗器杀人的,江湖中并不多见。当然,‘暗器之王’谢长青应该可以。只是我柳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做?”柳轻言似乎认识此人。
谢长青擅长机括之术,他做的暗器门类众多,但无一不是杀人利器。现在他的手没了,他的心已死,所以他并未答话。
“你还有半住香的时间,我家有祖传灵药,半柱香内你的手还能接回去。”柳轻言抛出的筹码很高。
谢长青眼神中闪出了一点希望,但瞬间又熄灭了。
谢长青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柳轻言道:“我女儿现在何处?”
谢长青叹了口气道:“吕仙观。”他知道,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手是保住了。但命能不能保住,他自己也未可知。
吕仙观就在岳阳楼附近,但是却与岳阳楼的繁盛成鲜明的对比,此处几乎没什么人。的确是藏人的好地方。
柳家虽少在江湖走动,但毕竟久居此地,所以对吕仙观并不陌生。前几日柳轻言才与吕仙观观主何道人一起饮茶。
三人到时,道观大门紧闭。三人悄悄摸进道观,十分谨慎。脚下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静,静的可怕,现在将近入夜,本应是众人吃斋的时间,但此刻观内却无一人。柳轻言微微有些紧张了。
观内四下无人,唯有一处偏殿有烛光闪动。
三人轻轻飞上屋顶,落下时声音就像是灰尘落地一般。小张示意他来,只见小张轻手揭开一片瓦片,他自信这一动作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但三人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柳寒烟完好无损的端坐在何道人对面,二人身后是两个人站着。柳寒烟身后那人正是马忠,马忠身上倒是有几处新伤,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就在柳轻言准备下去的时候,小张拉住了他,在他手心写到:“再等等。”因为小张似乎看出了问题。
柳寒烟虽然完好无损,但是却一动不动,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马忠身上的伤口虽已止血,但也能见到白骨。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会或多或少表现出一点不适。
柳轻言本是个冷静谨慎的人,但是只要关乎他女儿的事情,他发现自己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但逐渐他也冷静了下来,因为他也看出了不对劲。
陷阱,很明显的陷阱。从屋顶上看下去,有多处地方是看不到了,而这每一处都有可能是杀人的陷阱。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小张似乎准备有所行动。他在二人手心写了“留心”二字。三人便从屋顶一跃而下。
小张走在前面,打开门的一瞬间,将轻功使用到极致,腾挪转移,而且专朝无人的地方闪去。在他脑海中,此刻应该有无数暗器超他使来。
但是根本没有暗器,柳轻言紧跟其后,急忙来到柳寒烟身边,正准备给柳寒烟解穴。柳轻言的手离柳寒烟还有一寸的时候,另一只手拦住了他。
手是小张的手,但小张这个行为让柳轻言有些恼怒。只听小张说道:“如果前辈还想要这只手以及你女儿的性命的话,就先别动。”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双很薄的手套带上。然后从柳寒烟的衣服上拔出了三根很细的银针,细到肉眼很难发现。柳轻言看到银针后背脊有些发凉。心道若不是小张拦住,女儿就会死于自己的鲁莽之下。不禁朝小张投去感激和抱歉的眼神。
小张微微一笑表示理解。这边姬行舟已经解了马忠的穴道,但是刚解开穴道,马忠便倒地气绝。原来他留着最后一口气想要护住柳寒烟,直到看到柳轻言等人进来,方才咽气。
“是个好汉。”这是姬行舟对马忠的评价。这个评价在小张看来已是极高,因为他懂姬行舟,一个把义气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人。
“他叫马忠,江湖人称‘冷面判官’,是我的好朋友。”柳轻言一边说一边解开柳寒烟的穴道。
柳寒烟穴道一解便晕了过去,显然是穴道封闭太久,气息不顺而至。柳轻言忙将柳寒烟搂入怀中说道:“没事了,烟儿。”
小张走到何道人面前,眼睛稍稍打量了片刻,伸手去解何道人的穴道,当小张的手离何道人还有一拳之时,情况瞬息而变。何道人动了,原来他根本没有被点穴,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小张此刻离何道人只有半步之遥。何道人自信这么近的距离,就算对方是楚留香他也一样能手到擒来,而且他身后还站着一位跟他武艺相当的人。他们的计划就是他擒住小张,他身后那人拦住其余人等。
这个计划本来天衣无缝,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也不知道小张是在何时,是如何看破的,他只知道他这一抓竟然抓空了。
这一瞬间他竟有些失落,这种感觉就像一个跟你青梅竹马女子,与你拜堂成亲,正当夫妻交拜的时候,这个女子竟突然起身而去的感觉。
他身后那人发现异样,正欲追赶小张,却被姬行舟拦住。二人过了几招,何道人回过神来,叫到:“田兄,撤。”说完早已飞出么外。
小张正欲去追,姬行舟道:“别追了,追上我们也打不过。若非柳前辈在此,这二人恐怕打算生擒我们。”
小张却有些不以为意,表面点了点头,内心却道:“这个小公鸡,时时刻刻都在说些丧气话,无非是不想我去天王山罢了。”
这边柳轻言开口说话了:“二位少侠,其实从二位的武功中,我已看出一二,你们的父辈们也都是我久仰之人,只是一直无缘相见。本来这次见到他们的后人,我本应尽地主之谊,只可惜出了这些事,若有慢待之处,二位还请海涵。”
姬行舟道:“前辈太客气了,是我二人叨扰了才是,而且这些人也都是冲我二人来的,应当我们给前辈赔不是才对。”
柳轻言道:“小女受惊不小,我欲带小女返回家中修养,不知二位可愿一同前往?”
小张没等姬行舟开口,说道:“我二人还有些杂事未了,就不打扰前辈了。”
柳轻言道:“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二位若遇到麻烦事,可到君山来找我。”说完一只手背着柳寒烟,一只手夹住马忠的尸首,自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