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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夫人和麦克白初次相遇是在四年前一个夏末的夜晚。天气难得晴朗,太阳在无云的天空照耀,夫人相信她清晨听到一只鸟在鸣唱。但日落之后,夜幕降临,一轮邪恶的月亮爬升到因弗尼斯赌场上方。她当时正站在赌场大门外,月光将她笼罩,麦克白开着一辆特警装甲车出现。

“夫人吗?”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她看见了什么?力量和决心?也许吧。或许这是她此刻想要看到的东西。

她点点头,觉得他似乎太稚嫩了些,后头那个年龄大的人一头白发、眼神冷静,似乎更适合这里的工作。

“我是麦克白警督。情况有什么变化吗,夫人?”

她摇了摇头。

“那好,在什么地方可以看见他们?”

“夹楼。”

“班柯,集合队伍,我要踩点。”

在他们上楼梯去夹楼之前,这名年轻的警官小声请夫人脱下高跟鞋,以减少响动。这意味着她不再比他高了。在夹楼上,他们先是靠后站在那面眺望工人广场的窗户旁,以免被下面赌场的人看到,然后沿着中间线慢慢摸向楼梯扶手,把身体的一部分掩藏在中央吊灯的灯绳和一副马克西米利安式盔甲后面。这副十六世纪货真价实的盔甲是她在奥格斯堡一场拍卖会上买到的,目的是让赌客们望见它高高在上时,下意识里产生一种被保护或被监视的感觉——他们的良心会决定是哪一种。夫人和那位警官蛰伏在栏杆旁,偷瞄楼下的动静,二十分钟前宾客和员工刚刚从这里惊慌失措地逃走。夫人当时正站在天台望着那轮圆月,当她听见下面的碰撞和尖叫时,本能地感到邪恶降临。她跑下去抓住一个正在逃跑的服务生,从他那里得知有人朝吊灯开了一枪,把杰克劫持为了人质。

她计算过一盏新吊灯的开销,但这显然无法和再开一枪的代价相提并论。那把枪正指着杰克的头,那是她最好的赌台管理员。说到底,她赌场的一大卖点就是安全的狂欢和放松,你可以暂时忘却外面大街上的犯罪。如果人们形成了因弗尼斯不能提供上述环境的印象,那么这家赌场就会和现场一样空荡。只有两个人在场,他们坐在赌场另一头二十一点赌桌的后面。可怜的杰克直挺挺、一动不动,脸色如纸一样苍白。

他的正后方坐着那名持枪的客人。

“如果他一直躲在管理员后面,很难在这个距离击毙他,”麦克白小声说道。他从黑色制服里掏出一个微型望远镜,“我们得走近点。你认识他吗?他想要什么?”

“欧内斯特·科勒姆。他说如果拿不回在赌场输掉的所有东西,就杀了我的人。”

“输得多吗?”

“比我们手头的现金要多。科勒姆是赌瘾很大的那种人。一个工程师,运算天才,所以他很了解赔率。他是最难对付的。我告诉过他我们会尽量拿钱来,但是银行关门了,所以需要一些时间。”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我准备过去。”

“你怎么知道?”

麦克白从扶手旁撤回来,将望远镜折好并放入制服中。“他的瞳孔。他很激动,马上就要开枪了。”他摁了一下对讲机的按钮,“代码四六。现在由你指挥,班柯。完毕。”

“班柯收到。完毕。”

“我跟你一起去。”夫人跟着麦克白。

“你就别——”

“这是我的赌场。杰克是我的人。”

“听着,夫人——”

“科勒姆认识我,而且女人能让他冷静。”

“这是警察的事。”麦克白说着跑下楼梯。

“我要去。”夫人说着跟着他跑下去。

麦克白停住脚步,站在她面前。

“看着我。”他说。

“不,你看着我,”她说,“我像是不打算跟你去的样子吗?他指望着我带钱呢。”

他看着她,仔细看了看。是用别的男人看她的方式在看,也是用别的男人或女人没有用过的方式在看。他们看她是带着畏惧或仰慕,尊敬或欲望,仇恨、爱意或臣服,是用眼睛打量她,判断她,误判她。但这个年轻男人的目光,好像在说他终于发现了什么。那是他认识的东西,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那来吧,”他说道,“但不要说话,夫人。”

厚实的地毯掩盖住了他们进入赌场时的脚步声。

由于吊灯被打碎,两人所在的赌桌比平时的光线要暗。杰克的脸像一副被震惊凝固住的面具,看到夫人和麦克白朝他走来也没有变化。夫人注意到,那把枪的保险已经打开了。

“你是谁?”科勒姆的嗓音浑厚。

“我是特警队的麦克白警督,”警察说着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上去,在桌上摊开手掌,这样一清二楚,“我是来和你谈判的。”

“没什么可谈判的,警督。我被这家该死的赌场欺骗好多年了。它毁了我。他们在牌上出老千。她就是老千。”

“你是在嗑了‘精酿’之后得出的这个结论吧?”麦克白用手指无声地轻敲着毛毡,“它会扭曲事实,你知道的。”

“警督,事实是我有一把枪,而且比过去任何时候都看得清楚。如果你不给我钱,我就先毙了杰克,然后是准备掏枪的你,再然后是所谓的‘夫人’,她大概在那一刻要么试图逃跑,要么想制伏我,但不管怎样都太迟了。最后大概是我自己,但还得看看我在把你们仨送下地狱、把这儿炸上天之后心情有没有好转。”他咯咯笑道,“我都没看见钱的影子,所以这些谈判就省省吧。现在就开始……”

保险抬得更高了。夫人下意识地露出痛苦的表情,等着“砰”的一声。

“加倍还是退出?”麦克白说。

“你说什么?”科勒姆说。完美无缺的发音,光滑洁净的面孔,一尘不染的晚礼服,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夫人猜他的内衣也很干净。他已料定结局,科勒姆不会提着满满一箱钱走出赌场。他会身无分文地被押出来,就和他进来时一样。不过,真是堪称完美。

“你我玩一轮二十一点。如果你赢了,就拿回所有在这儿输掉的钱,而且加倍。如果我赢了,你就得缴械投降,放弃所有的要求。”

科勒姆笑了:“你这是虚张声势!”

“你要的取款箱已经到了,就在外面的警车里。女主人说了,如果我们同意,她愿意加倍。因为你我知道牌里有猫腻,所以这次要讲公道。怎么样,欧内斯特?”

夫人看着科勒姆的左眼,那是杰克脑后唯一可以看到的部分。欧内斯特·科勒姆并不愚蠢,相反还很聪明。他不相信取款箱的说法。可有时候,最聪明的顾客反而不愿相信十赌九输。只要时间够长,他们个个都会在和赌场的较量中一败涂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科勒姆说。

“来吗?”麦克白说。

科勒姆眨了两下眼睛。“我当庄家,你当玩家,”他说,“她发牌。”

夫人看了一眼麦克白,后者点了点头。她拿起牌,洗了洗,然后在麦克白面前放了两张,牌面朝上。

一张6,一张红桃K。

“可爱的16点。”科勒姆坏笑道。

夫人在科勒姆面前放了两张牌,一张朝上。梅花A。

“再拿一张。”麦克白伸出一只手。

夫人给了他最上面一张牌。麦克白拿到胸前偷瞄了一眼,抬头看着科勒姆。

“看样子你已经爆掉了,可爱的16点,”科勒姆说,“亮牌吧。”

“噢,我的手气不错呢。”麦克白说道。他朝科勒姆笑了笑,然后将牌向右掷去,桌子那一角笼罩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科勒姆下意识地探过身去,好看得清楚些。

接下来的事发生得太快了,在夫人的记忆里犹如一道闪电。一只手瞬间翻动,一片铁器飞过桌子,科勒姆的一只眼睛和她的目光交会,那圆睁的怒目里充满反抗,一股血注随着闪光从刀片两端喷涌而出,他的颈动脉已被割断。然后是声音——枪掉在昂贵、厚实的地毯上的沉闷响声,溅落在桌上的血声,科勒姆左眼熄灭时那深深的窒息声,杰克一下抽动的啜泣声。

她记得那副牌。不是A,也不是6,而是红桃K,还有掩映在半块阴影中的黑桃Q。两张都溅着科勒姆的血迹。

穿黑色制服的人进来了。迅速、安静,遵从麦克白的每一个手势。他们没有动科勒姆,而是把啜泣的杰克带了出去。她推开一只前来相助的手,坐下来看着特警队年轻的首领。他靠在椅子上,一副得意的表情,好像觉得自己是笑到最后的人。

“科勒姆会笑到最后。”她说。

“什么?”

“除非我们找到它。”

“找什么?”

“你没听见他刚才说的吗?把你们仨送下地狱、把这儿炸上天之后。”

他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先是惊讶,然后露出别的神色:是肯定,是尊敬。然后他大喊道:“里卡多!有炸弹!”

里卡多是一名特警队队员。他的眼神、举止和轻声发布的命令里透着一股冷静的自信。他肤色特别黑,夫人觉得都能从上面照出自己的影子来。里卡多和他的人花了四分钟找到了炸弹,它被放在一个上了锁的厕所隔间里。那是科勒姆通过安检带进来的一个拉好拉链的手提包。他当时解释说,包里有四块金条,他打算用这些作为那张特殊的扑克牌赌桌的抵押物。在博彩委员会发布禁令之前,只要玩家同意,这里接受现金、手表、婚戒、抵押契据、车钥匙和其他任何物件。在这些涂金的铁棒下面,我们的工程师、运算天才科勒姆放了一个自制的定时炸弹,事后连特警队的爆破专家都认为制造水平一流。可她记住的是那几张牌。

红桃K,黑桃Q。那一晚,他们在邪恶的月亮下邂逅。

第二天晚上,夫人邀请他到赌场共进晚餐。他接受了邀请,但拒绝了开胃酒。酒虽然不行,但喝水可以。她在夹楼布置了一张餐桌,可以看到工人广场的景色,那儿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雨水从火车站的鹅卵石路流向因弗尼斯。建筑师把火车站建在了几米高的地方,因为他们认为这座城市的地面由于长期浸水而变得湿软,整个大理石结构和像“伯莎号”一样的火车会随着时间推移导致地面下沉。

他们谈天说地,但不触碰过于私人的话题,也不提前晚发生的事。总的来说,晚餐很愉快。麦克白是如此迷人和睿智——如果不用“礼貌”这个词的话。他身上那件灰色的、有点过紧的西服透出一股别致的魅力,他说这是一个叫班柯的年长同事给他的。她听了孤儿院、德夫老兄以及他儿时某个夏天加入的一个流动马戏团的故事。马戏团里有个胆小的驯狮员,总是感冒;有一对瘦削的姐妹,是高空吊杠的高手,只吃长方形的食物;有个魔术师,会邀请观众代表走进一个圆圈,然后让他们身上的东西——一枚婚戒、一把钥匙或一块手表——在他们眼前的空气中悬浮。他兴致勃勃地听夫人讲述了赌场从无到有的过程。最后,当她感觉已经讲完所有可以对他讲的话后,她举起酒杯问道:“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麦克白耸了耸肩:“赫卡忒的‘精酿’令人发狂。”

“赌场毁了他,这是事实,但牌里并没有猫腻。”

“我没觉得有。”

“不过,两年前,我们有两个赌台管理员在牌局里和一些玩家联手作弊,盗取财物。当然我把他们开除了,但我听说他们合伙找了一些出资人,还向市议会申请,要建一个新赌场。”

“方尖塔吗?是,我见过草图。”

“那你知不知道,曾经与他们合作的一些玩家是政客和肯尼斯的人?”

“是,我听说过。”

“看来这赌场是一定会建的。那我跟你打包票,像欧内斯特·科勒姆这种人有一千个理由相信他们会被方尖塔蒙骗。”

“我想你说得对。”

“这个城市需要新的领导者,新的开始。”

“‘伯莎号’。”麦克白朝那扇对着中央车站的窗户点点头。进站口的基座上,那辆黑色的老火车在雨中矗立着,车身泛着亮光,车轮停在一条原先通往首府的八米长的铁轨上,“班柯说我们得让‘伯莎号’再次开动起来。我们需要一股健康的新风气,而这座城市也需要蓬勃的朝气。”

“但愿如此吧。不过说回那天晚上……”她转动着酒杯,知道他正盯着自己的乳沟。她早已习惯了男人们这么做,看与不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感觉。她只知道自己的女性特质和其他商业工具一样,有时可以拿来使用,有时则不应该使用。但他的眼神却与众不同。他与众不同。他绝不是她的意中人,他不过是个心地善良的小警员罢了。那她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吃饭呢?她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感谢他,不用亲自出面。他拿起水杯,她仔细观察了他的手。久经日晒的手上密布着粗壮的血管。他显然经常出城。

“如果科勒姆不同意玩二十一点,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看着她说。棕色的眼睛。城里人都是蓝眼睛,但她之前肯定也见过棕色眼睛的男人。可他们不一样,他们没有如此……强壮。却也脆弱。老天,她是不是对他产生了爱慕?可她已经不再年轻。

“你不知道?”她问道。

“你说过,他是个赌瘾很大的人。我料定他会忍不住再赌一把。不惜一切代价。”

“你去过很多赌场,我看得出来。”

“那倒没有,”他笑道,一个男孩子的笑声,“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牌是不是好牌。”

“16点对一个A吗?这可算不上什么好牌。你怎么就如此确定他会玩呢?你编的故事并不令人信服。”

他耸了耸肩。她透过酒杯看过去,看见她早已猜中的一件事。他知道上瘾是什么感觉。

“你就没有过怀疑自己的时候吗?觉得无法阻止他朝杰克开枪?”

“有。”

“有?”

年轻的警官小酌了一口。他好像不喜欢聊这个话题。她该不该放过他?她隔着桌子探过身来:“那你倒说说看,麦克白。”

他放下杯子:“在那种情况下,如果要抢在他开枪之前使他丧失知觉,要么朝他的头开枪,要么割断他的颈动脉。如你所见,割断颈动脉后会喷出一股短促而密集的血,剩下就是慢慢渗出来了。由于人脑需要的氧气储存在第一股血里,不等这股血落到桌上,他就已经失去了知觉。这里有两个问题:首先,掷飞刀的理想距离是五步,我们之间要近得多,但所幸我用的匕首质量均衡。对经验不足的人而言,这种匕首更难操控,但对于一个飞刀老手,调整转速反倒更容易。其次,以科勒姆所坐的位置,我只能击中他左动脉,但我必须用右手掷。你知道我是左撇子。我只能指望一点运气,但通常我并不走运。另外,那张牌是什么来着?”

“黑桃Q。你输了。”

“看见了吧。”

“你不走运?”

“在打牌上肯定是如此。”

“那在什么方面走运呢?”

他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有。爱情也不走运。”

他们笑了,相互碰了杯,又笑了一阵,然后静静地听雨。然后她闭上眼,待了片刻。她想,她听到了吧台杯子里冰块的碰撞声,赌球与旋转的轮盘木头之间咔咔嗒嗒的声音。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什么?”他在黑暗的卧室里眨了眨眼。

她重复了一遍:“你必须杀了邓肯。”

夫人听着自己说出的这句话,感觉它在嘴里膨胀,将自己跳动的心脏淹没。

麦克白从床上坐起来,仔细打量着她:“亲爱的,你是醒着还是在说梦话?”

“不,我醒着。你知道,你必须这么做。”

“你刚才做噩梦了吧。现在——”

“不!好好想想!这符合逻辑。我们和他是势不两立的。”

“你觉得他特别希望我们不好是吗?他刚刚还提拔了我。”

“也许名义上你是有组织犯罪处的头儿,但实际上你还得看他的脸色行事。如果你想关掉方尖塔,如果你想把毒枭们从因弗尼斯周围赶走,如果你想增加街上的警力让大家感到安全,那你就必须当上局长。这还都是些小事。亲爱的,想想你当上局长之后我们能干什么样的大事。”

麦克白笑了:“可是邓肯想做大事。”

“我不怀疑他真心实意想干大事。但要干成大事,一个局长必须得有来自人民的广泛支持。在城里人看来,邓肯不过是一个处于高位的势利鬼,和肯尼斯没有什么两样,和市政厅里的图特尔也一样。赢得人心的不是说多少漂亮话,而是你这个人。你和我是他们中的一分子,麦克白。我们的经历就是他们的经历,我们想要的就是他们想要的。听着,源于人民,服务人民,联合人民。你明白吗?只有我们能理直气壮地说这句话。”

“我明白,可是……”

“可是什么?”她拍了一下他的肚子,“难道你不想挑大梁?难道你不想做到第一的位置?你喜欢舔别人的靴子吗?”

“当然不是。可只要有耐心,我们总会得到的。作为有组织犯罪处的负责人,我仍然排在第三位。”

“可局长办公室不是给你这样的人留的,亲爱的!好好想想。虽然你的位置是他们给的,我们和他们看起来一样风光,但他们绝不会把第一的位置让给你。不会心甘情愿的。我们必须自己拿过来。”

他翻身转向另一侧,背对着她:“断了这念想吧,亲爱的。你忘了,邓肯如果出事,接班的是马尔康。”

她抓住他的肩膀,一把拉过来,让他再次面对自己。

“我什么都没忘记。我没忘记赫卡忒说你会成为局长,这说明他有所计划。我们对付邓肯,他来对付马尔康。我没忘记你和科勒姆周旋的那一晚。亲爱的,邓肯就是科勒姆。他正拿枪指着我们满怀梦想的脑袋。你必须找回那天晚上的勇气,你必须成为那晚的自己,麦克白。为了我,为了我们。”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脸颊上,声音缓和下来,“亲爱的,人生不会给我们这种人太多的机会。我们必须抓住少数几次送上门的机会。”

他躺在那儿沉默不语。她等了半晌,听了听,可这会儿没有一句话盖过她的心跳声。他有野心,有梦想,有意愿,她知道他有——是这些让他挣脱早年一团糟的生活,让一个年纪轻轻的瘾君子脱胎换骨,成为实习警察乃至后来的特警队队长。这正是他们相互吸引的地方:两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成就,也都走过人生的弯路。他该不该见好就收,安于现状?他是个大胆、无情的行动派,但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不够恶毒。你需要这份恶毒,即便它只在最后关头派上用场。那一刻,你必须学会抛弃道德的约束,始终牢记更大的目标,绝不逼问自己做得对不对,因为那不重要。麦克白热爱他所谓的正义,遵守别人的规矩是他的弱点,或许也是夫人欣赏的优点——在和平时期。而现在这让她鄙视,因为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她的手从他的脸颊滑向脖子,慢慢地抚过胸脯和腹部,然后原路返回。她听了听。他的呼吸平静而有规律。他睡着了。

麦克白呼吸深重,好像睡着了一样。她把手拿开,挪过去,贴着他的后背躺下。她的呼吸也平静下来。他试着和她一起呼吸。杀了邓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为什么他睡不着?为什么她的话萦绕在他脑际?为什么他的思绪像蝙蝠一样在头顶盘旋?

“人生不会给我们这种人太多的机会。我们必须抓住少数几次送上门的机会。”他想起人生给过他的机会:一次是孤儿院的那一晚,他没有抓住;另一次是班柯给他的,他抓住了。第一次害他差点丢了命,第二次救了他的命。可你有时拒绝好机会,难道不是因为它们最终还是会把你打入不幸的深渊,让你不管抓住与否都会后悔不已吗?是啊,欲望哪有止境,它总会破坏刚刚好的幸福。可是转念一想,命运是否开启了一扇会迅速关闭的门?他难道还会胆怯,像孤儿院那晚让自己失望吗?他眼前浮现出当时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他睡着了,毫无察觉,无力反抗。他挡在麦克白及任何人都有权获得的自由之间,挡在麦克白及任何人都渴望拥有的尊严之间,挡在麦克白及他有可能得到的权力之间。还有尊敬。还有爱。

天蒙蒙亮时,他叫醒了夫人。

“如果我这么做了……”他说道,“我就欠赫卡忒一个人情。”

她睁开眼,好像一直醒着:“你为什么这样想呢,亲爱的?赫卡忒只不过做了一个预言,你不亏欠他什么。”

“我当上局长,对他有什么好处?”

“那你最好去问他。但答案很明显,赫卡忒想必已经听说邓肯发誓要把他绳之以法。他的设想是,你大概会把打击街头暴力、相互残杀的贩毒团伙作为第一要务。”

“‘诺斯骑士’?他们已经元气大伤了。”

“或是某些靠坑蒙拐骗套走人们兜里钱财的公司。”

“你说方尖塔?”

“只是举个例子嘛。”

“嗯。你说我们能干一些大事。你想的是对城市有利的事吗?”

“那当然。记得邓肯曾决定哪些政客需要被调查,哪些不需要。对市议会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过去十年间但凡掌权的人都不干净,经不起仔细调查。他们相应拿了不少好处。肯尼斯在位时,他们甚至不用刻意遮掩腐败,因为证据就摆在大家面前。这一点我们和他们彼此都清楚。换句话说,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他们,亲爱的。”

她用食指拂过他的嘴唇。初夜那回她就告诉过他,她喜欢他的嘴唇。它们如此柔软和轻薄,她只需轻轻一咬,便可尝到他的鲜血。

“迫使他们信守承诺,把拯救城市的政策落到实处。”他轻声说。

“完全正确。”

“让‘伯莎号’再次开动起来。”

“是的。”她轻咬他的下唇,而他感觉到一阵颤抖,那是她和他在共振,他们的心跳在加速。

他抱住她。

“我爱你。”他轻声说。

麦克白和夫人。夫人和麦克白。此刻,他们的呼吸彼此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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