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忆齐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却自发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他总是这样,散发着满是淡漠的清冷气场,让人不敢正视,却又忍不住想多看一眼,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他那深邃的瞳孔吸入,即使知道自己只是一厢情愿。
硚长晨终于看清楚了他就是何忆齐,她快要哭出来了。
心跳得好快,打得胸口好痛。
一瞬间,所有的情绪潮水般拼命上涌,淹没了她的鼻腔,压得她一时忘记了呼吸。
硚长晨整个表情一下子被点亮了,不由分说抱着怀里的背包就冲了过去。
何忆齐周围挤着各种进校的学生和偷瞄他的女生,她跑得跌跌撞撞的,耳机不小心被撞掉了——里面正好放着她最喜欢的电视剧故事的插曲。
“嘿嘿...”
硚长晨跑到了何忆齐的跟前,眼睛满是酸涩,憋得通红却眨都不眨一下,只是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就算他看起来很难靠近,就算他总是被不知名的理性和骄傲包围,就算他看起来永远是沉默而冷静的,也许是自以为是,硚长晨好像总能很强烈的感受到他呼出的温暖的气息和冷漠外表下跳动着的炙热的心。和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生站在一起,硚长晨飘飘然的心瞬间有了尘埃落定的归属。和以前每一次相视一样,她直直地看着他。她一个劲地傻笑,笑到心跳节奏被打乱,笑到眼红鼻酸,眼泪快要涌出模糊了视线。
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只属于旁人无法读懂的,两个人专属的频道。
何忆齐故作嫌弃地板着脸:“…傻不傻,你未来的校友都看着你了。”
硚长晨却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他冷漠的态度,在他嫌弃的口气中,她终于相信了他来这里的事实。酝酿缓冲了半天,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你怎么会在这啊。”
他不会是来送她的吧?虽然在一个城市,第一天就跑来找她未免也太好了点吧。
何忆齐把头转开,淡淡地说:“我来报道。”
“哦...报道啊....”
硚长晨若有所思的样子沉思了一秒,她突然反应过来,眼神仿佛在在梧桐树的黑色阴影下突然打开的两盏两千瓦大灯:
“报道?你来这报道?!你也来这里上学啊?没考好吗?”
硚长晨怎么也抑制不了嘴上的笑,“先说好,我真的没有幸灾乐祸,我是在感谢上天大地宇宙星河把你放到我们学校。”
何忆齐:“.......”
硚长晨兴奋了一秒后冷静下来,对何忆齐的担心渐渐胜过得知他来这里的喜悦。来一所普通的211对何忆齐的能力来说就相当于自愿降级一样,尤其是有过这种经历的硚长晨更知道,这种选择差距造成的后果,一定不止一所学校这么简单。
“不能复读吗?现在是不是也来不及了。怎么办你这么好的水平不去清北太可惜了。”她忧心地问。
何忆齐看了一眼硚长晨隐隐露出的不安,眼神稍微柔软了些,“...放心,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这么厉害都是靠自己,到哪都是一样的。”
....非要他在她面前自夸一番她才安心。
硚长晨的眉头渐渐化开:“嗯!那我们一起加油!”她摆出一个加油的手势,眼睛弯起来。
“.....你有空在这担心我的成绩,不如担心担心你的行李。你就这么跑来了,箱子丢了就不乐了。”何忆齐重新转移目光,焦点终于锁定在硚长晨原来位置附近的一个巨大的箱子上。
“啊!我忘了!”硚长晨终于想起了被她抛弃在一旁的行李,扭头看去,一个大箱子就那么孤零零的屹立在人海中,总有一种下一秒就消失不见的可能。
“没事没事,M大门口肯定不会有人拿的。”她转而安慰何忆齐道。
何忆齐:“......”
所以她才容易被骗。
人依旧那么多,大大小小的行李箱从地上划过,焦躁刺耳的声音只让人发慌。
硚长晨特别不喜欢挤在人群中,在人群里,本来方向感就差的她连自己要走的方向都找不到,像是深陷没有边缘的泥潭,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周身的沼泽吞没。
何忆齐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硚长晨上半身团成半圆拥着自己的大包里的宝贝,低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脚步,紧紧的跟在何忆齐身后。
“哎呀!”一个路人突然举起相机,手肘一下子打到了硚长晨的太阳穴上。
何忆齐撇头看了一眼,停了下来。硚长晨没注意,一下子撞到何忆齐的后背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硚长晨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走前面。”何忆齐说。
“哦。”
硚长晨走在前面,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油然而生,好像没有那么挤了。她偷偷抬头向侧面瞄了一眼,看到了何忆齐的一只手臂,离自己的脑袋30厘米远。神不知鬼不觉的,他的胳膊就这样护在离自己脑袋30厘米的地方,无声无息,她被圈在了最安全的位置。
阳光依旧不依不饶的炙烤着每个人的肌肤,刺激着人们急躁的内心。已经大上午还未能进校门的人们,像在火上烧着的九十九度的开水,再升一度就会触及沸点然后沸腾爆发出猛烈的气泡,溅伤到每一个碰到他的人。
置身在开水中,硚长晨却丝毫没有被热传递而变得同样焦躁甚至失去理性,也许是因为何忆齐的一个手臂使自己无论挤到哪都能有一亩三分地的喘息,让火上的心“放凉”的空间。
何忆齐安静清凉的气息,那只举在半空的胳膊,隔断了所有嘈杂的声音和空气。
“——哎呀!”
硚长晨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何忆齐的手臂上,完全忘记了看路。不小心,她又撞到人了。硚长晨抬头一看,一个很阳光的男生转了过来。
那男生跟何忆齐的感觉完全不同,活脱像一个大男孩——眼睛很亮,一副未入世俗的天真面孔,凌乱的头发上还留有洗发水的香味,粘有泥土灰尘的衣服上也还有一丝洗衣粉的清香,应该是他妈妈刚帮他认真洗过就穿脏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两人异口同声,原来是他们都没有看路。
“没关系没关系...”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嘿嘿...”两人同时傻笑,彼此默契地略带尴尬的走开了。
何忆齐在后面看着两个人的笑,不说话。
走到硚长晨的箱子旁,何忆齐不可思议地扫视着硚长晨的行李,每一件都不小。他看了一眼硚长晨怀中紧抱着的背包,叹了口气:“还是把你的那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带过来了。”
这大概就是日常堆砌出的最大好处吧,硚长晨一切的稀奇古怪好像永远在何忆齐的意料之中。
“....走吧。”何忆齐拉过硚长晨的行李箱。
“别别还是我自己拿吧。”硚长晨还是不太喜欢麻烦别人......虽然她总会给自己找各种麻烦。
何忆齐无奈地放下箱子,深吸了一口气,用以往三年里每日无数次努力耐心的语气说:“你从车站到出租车到学校门口,行李都可以一件一件搬,现在你怎么拿,再把行李箱扔到门口存着?”
硚长晨不可思议地看着何忆齐,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天啊你怎么这么神机妙算,我本来打算坐地铁来着,幸好你当时发微信提醒了我一句能打车,不然我真的命丧黄泉。”
何忆齐对于这种眼神早就从无语无奈变成了习以为常。除了傻,他实在从她的眼睛里读不出任何信息,“....别傻了,进去吧。”
“不行不行...我还是自己拿吧。”硚长晨想从何忆齐手中抢过箱子,刚伸手,吉他就一下子从肩上滑了下来。她赶紧想挽住,手里的背包却限制了她的手和胳膊的活动,还差点因此摔到地面上。
硚长晨狼狈地小心翼翼看向何忆齐,“...我是不是有点蠢?”
何忆齐点了点头。
看着硚长晨的笨手笨脚堂而皇之地出卖着自己口头的逞强,何忆齐嫌弃得都不忍心拆穿她,“...你老老实实抱好你的东西吧,别毛手毛脚地摔着了又心疼半天。”
他帮她把吉他背带理好。硚长晨看着何忆齐的眼睛,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你真好!”
何忆齐愣了一下,继续低头整理。整理完,何忆齐拉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M大。
“嘻嘻....”
硚长晨又开始看着M大露出她的的招牌傻笑。这次,她真的做好了准备,准备踏进这未知的时光隧道,和何忆齐一起。
“硚长晨.....”
何忆齐不用扭头就知道硚长晨又开始胡乱感慨了。
“来啦!”硚长晨回过神赶紧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