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靳黎岘过了良久,手机忽然提示他的特别关注里有人发了微博,他排着长队为她买东西,混在人群里低头看她的动态。
是他惦记了一晚上的小女孩。
平时唠唠叨叨的人,这回却没有任何的文案,只有一张照片。而这张照片,正是早上他发给他的。
易栀没有把小鱿鱼杯子发在她的微博里,却发在了之前剧热播的时候,剧宣组为了宣传而特意开通的角色号里。
那时候两个人主演的新剧刚刚开播,这个角色号就被她要了过来,再后来就变成了她的专属小号。明明是同一个人,她在众目睽睽的围观里,精分一样切着号自言自语,乐在其中,玩得不亦乐乎。
他不甘其后,眼巴巴地跟着要了男主角的微博号,在路鑫一次又一次的白眼里,和她明目张胆地互动起来。
那是她和他身处娱乐圈这个巨大的漩涡里,仅存的一方天地,他不想把这方天地让给别人。
那也是她和他短暂的、甜蜜的美好时光。
比如在有雨的北京城,她可以在角色号里说“雨天的下午茶”,他可以用角色号里回“小孩,出门记得带伞”;
比如他在剧里男女主角结婚的那天,借着微博发了一个“囍”,她就留了令人浮想联翩的一颗心,他可以酸溜溜地质问是谁的心;
比如在七夕节的那天,他可以在大大方方地向粉丝征集如何过节的时候,她可以蹦蹦跳跳的在评论区里告诉他,这个节日她也有想法……
可彼时易栀有事瞒着他,昨夜她那浮浮沉沉的重重心事,纵然是远在千里之外,靳黎岘也能一眼看得清楚。
却也因为远在千里之外,他此时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满目皆是繁华,他却忽然觉得荒草丛生,荆棘遍地,就怎么都走不到她的身边去。
烈日当空,偶然有风,靳黎岘慢慢地说服自己,既然她想瞒着,他就让她瞒着,反正,他总是心甘情愿地慢慢地等她的全部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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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朋友的婚礼如约而至,靳黎岘刚刚到现场,就有人过来和他拥抱、碰拳。都是多年心意相通的挚友,一见面就格外热络起来。
偏偏周遭都是成双成对的人,他独自一人赴宴就显得格外惹眼,话题就不知不觉地转移到他的终身大事上:“嘿,靳少,还单着呢!”
“马上就不单着了。”好友甲也是圈内人,一把揽住靳黎岘的肩头,贼兮兮地分享近来听来的那些半真半假的八卦,“听说啊,我们靳少最近在追一个女孩子。”
“对对对!”好友乙也耳闻过,兴奋地一拍手,附和起来,“听说啊,我们靳少最近常常出现在那个女孩子的微博评论里,都混成人家姑娘的铁粉了!”
关注他的都知道,他的微博里就那么一个女孩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意味深长地齐齐“噢”了一声,靳黎岘含笑着并不否认,但也不客气地用手肘捅了一把最先多嘴多舌的人。
那人立刻捂着肚子嚷嚷着“杀人灭口”、“做贼心虚”,众人继续意味深长地哈哈大笑。
有人明朗的笑声因为突然的骚动而戛然而止,目光皆落在他的身后。靳黎岘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了笑容,跟着众人回头去看自己的身后。
就听到有人先一步发出慨叹:“嘿,你们有没有看过程舒然演的电影啊,没想到她本人比镜头里还要好看!”
时光果然是不败美人。
靳黎岘不得不承认,十米之外那个女孩子如今一袭修身的嫩黄色的礼服,衬得她越发明艳动人。
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的程舒然松了挽着女伴的手,慢了脚步,隔着人山人海把目光送到最远处。她的女伴见身边一空,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重新挽着她的手,催促起来:“舒然,你愣着干什么啊?”
“没什么。”程舒然借着提自己裙摆的动作,低头收回自己的目光,“裙子太长,刚刚不小心绊了一下。”
“长吗?”女伴跟着低头看一眼,狐疑地咕哝了两句,“明明才到你的脚踝。”
“走吧,楚楚。”程舒然岔开话题,重新挽上楚楚的手,“我们去看看新娘子。”
056
新郎新娘相爱多年,靳黎岘看着他们不离不弃的走到今天,终于大张旗鼓地喜结连理,也是由衷地为他们高兴,连酒都多喝了几杯。
但到底是不胜酒力,靳黎岘很快被兄弟们一杯接着一杯灌得微醺,他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到庭院里透透气。
今日天公格外作美,阳光都比平常温煦上好几分,他独自坐在长廊的一角,靠着柱子揉着自己的额头。
再抬头放眼望去,满目都是鲜花烂漫,而他避了一整天的程舒然像朵带刺的红玫瑰,从长廊的另一头,怡怡然地朝他走来。
程舒然、是靳黎岘的初恋。
那年暖洋洋的冬天,他曾认真地在微博上为她写过一封情真意切的情书,他曾认真地将她视为此生要携手终老的那个女孩子。
他曾很认真、很认真地爱过她。
可是程舒然后来说不信他的爱、也不要他的人。
程舒然不知他的心底事,就走一步路、看一眼他。
多年过去,靳黎岘的眉目里依然有她熟悉且喜欢的少年气,却再没有当年每次见到她时、那些止不住的欢欣和雀跃。
两个人像隔了一道银河似的,沉默着对视了半晌,靳黎岘先一步起身,不动声色地绕了道准备离开。程舒然因为穿着高跟鞋,急急走了两步却依然赶不上他的步伐,只好不管不顾地叫住了他:“靳黎岘!”
她声音干脆利落,前尘往事随着清风一阵又一阵地拂来,靳黎岘终究是为她攒过爱和恨,终究是为她心软地停下了脚步。
程舒然收敛了急切的语气,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扯出最完美的笑容来,稳稳地走向他:“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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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易栀。”
易栀刚刚下保姆车,周扬飞很巧地同时到达,很巧地站定在她的面前,朝她伸出手,眉开眼笑着,“接下来的四个月,请多关照。”
烈日灼灼之下,他从远处过来,披了一身的耀目的亮色,刺得易栀皱了眉头、眯了眼睛,一低头就看见他伸过来的手均匀修长,却抬手拢了拢自己过肩的头发到耳后,赌了一口气晾着他。
可眼前的人却恍若未觉地又朝她抬了抬手,周遭都是吃瓜群众聚集过来的目光。易栀余光微微一瞥,不得不把自己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眯着的眼睛改成弯的,最后屈服似的朝他伸伸手,轻轻一捏:“都是工作而已。”
她一开口就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周扬飞忍下心头一痛,却趁势紧紧握住她的手。
“放手!”易栀挣脱了半天都挣脱不开,愤愤然地抬头看向握住她手的人。他却像是偷到糖的孩子,看向她的目光里、都是得逞后的喜不自胜。
啾啾忍着看了半晌、就再也做不到视若无睹,三步两步扯开两人的手,背对着周扬飞,挡住他投射过来的所有目光,找了借口高声起来:“易栀,我们先去化妆。”
“正好,”周扬飞面不改色地搭腔,紧追不舍地提出进一步的邀请,“我们顺路,一起走吧。”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坦坦荡荡地开口,啾啾回头恨恨地看他一眼,可周扬飞全然不在意地继续言笑晏晏,再一次把选择权留给易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起来,交头接耳的人也越来越多起来。易栀不想第一天就当众闹得太过分。
如果上了热搜,靳黎岘、靳黎岘会看到的吧。
“啾啾,没关系。”易栀安抚着身边的人,又扯出最标准的假笑来,答应他的邀请,“周扬飞,你高兴就好。”
057
“如果可以,我不想见。”靳黎岘转身遥遥看向那个款步走来的女孩子,心平气和地同她提起往事,“当初也是你说,希望我们分手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靳黎岘慢慢地收敛了所有的和煦,不怒不喜地反问她:“我自认为这些年我已经离你远远的了,可你现在又是做什么?”
程舒然自知理亏,垂下眼睛的瞬间,亮着的眸色也跟着暗下去,再抬头看向他,就神色如常地继续温温和和地笑起来:“你待人向来是最妥贴周全的,如今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难道真的是为了她。”
“你不用这样试探,我承认,我都是为了易栀。”酒劲又慢慢上了头,靳黎岘忍住胃里的翻腾,快刀斩乱麻地坦白自己所有的顾虑,“所以,我不希望我们像现在这样私下见面,我也不希望她因为你有一点点的不开心。”
他字字句句都是对另外一个女孩子的爱护和珍视,程舒然再也藏不住自己的心痛,却借着大笑咬牙切齿起来:“靳黎岘,你这样情深不悔的为她,可她又怎么对你?”
靳黎岘不想和她深谈关于易栀的任何事,仅存的耐心因为她三言两语里都是对心爱女孩子明嘲暗讽而全部告罄。
程舒然看他抬步就要走,不依不饶地小跑着跟上他:“你知不知道她新剧的男主角已经换成了周扬飞。”
眼看着他后知后觉地动作一滞,程舒然像是出了一口恶气似的,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跟前站定,冷笑着继续开口:“靳黎岘,你这么一心一意对她,可她呢?”
她得意洋洋地又靠近他一些,方寸之间,她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你猜,她和周扬飞今天会不会拍接吻拥抱的戏。”
“这是我和她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靳黎岘退后一步,毅然决然地走得更快了。
“但凡你今天爱的是别人,我都不会有二话,可为什么偏偏是她?”程舒然却不放弃亦步亦趋地拉着他的手,任由往事重重地拍打她的心口,任由眼泪布满她化得极其精致的脸上,“靳黎岘,你没有心。”
到底是爱过的女孩子,靳黎岘再一次因为心软而停了脚步,听她哭着说下去:“靳黎岘,那时候我和你还在一起,那时候我还那么喜欢你,可你呢?只要是易栀出现的地方,哪怕只是一个广告、一本杂志,甚至是一张海报,你都要停下手头所有的事情,把所有的视线都留给她。”
程舒然绝望又颓然地松开拉着他的手:“靳黎岘,是你当初不够爱我。你怎么可以怨我?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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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扬飞,你何必这样惺惺作态。”四下没有外人,易栀再也不愿意假装友好了,“我不知道你动用了什么手段,能把同样风头正盛的萧然换下去。我自认比不上你的人脉和背景,所以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
娱乐圈浮浮沉沉这许多年,易栀仍然做不到遇事都不悲不喜:“但我希望你记住,此后这四个月里,我们除了同事关系,再没有别的牵扯。”
“易栀,”周扬飞不死心地快走两步,挡在她的面前,压低了音量,慢慢地向她解释,“我知道你现在怨我、恨我……”
“你知道就好。”易栀却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了,烦躁得打断了他接下来所有的解释,“我们天蝎座,记仇是要记一辈子的。”
他无力地垂首垂眸,易栀却用力推开他,走向自己的化妆间。可走了两步又觉得不甘心地再退出来:“还有,既然你这么有本事和我再演一次戏,我就希望你也有本事管好你的那些粉丝。我不想因为你那些的自私,再白白挨一次骂。”
我更不想靳黎岘,因为我的无能为力,为我再一次心疼。
化妆师还没有来,空荡又安静的化妆间,靳黎岘的电话突然进来,可他从来不在她的工作时间来电话的。疑惑不解的人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着、欢快地去接他的电话:“靳黎岘?”
“易栀,”电话那端也是神色如常,言辞之间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今天和萧然拍戏拍得愉快吗?”
化妆镜里,易栀看着自己眼底因为千丝万缕的情绪而一片红色,就咬了咬唇抹走眼泪,压下翻涌的委屈,慢慢地笑起来:“愉快啊。你呢?新娘子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