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以来,无数次交战之中,江觅晚逐渐清晰了滕拔殷这个人的脾性,大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就是在形容他。
为了复兴前朝,而付出了大半辈子的心血的男人,孑然一身,勇猛果敢,仿佛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疲惫”。
但这样的人往往最容易陷入自己给自己建造的牢笼里,他心中的牢笼,名叫“正义”,然而但凡他能够停下来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其实正义有的时候并不是“吃了就要吐出来,拿了就要还回来”那样简单。
为了所谓的正义,他成为了老百姓们眼中意图破坏他们幸福生活的“恶人”。
每个朝代的君主都要拥有足够的智慧和谋略才能够坐稳江山,才能够造福百姓,就会国泰民安,若反之,就会有人不满,就会出现起义。
如若前朝的君主当真是个明君,江觅晚的爷爷便不会起义,故而这朝代更迭是情理之中、顺应民心的事情。
滕拔殷今年不过二十几岁,没比江觅晚大多少,江觅晚尚且对前朝的事情不那么明了,滕拔殷也不会知道得多多少。
不过是从小长在那样的家庭里,家中长辈代代相传,将灭国的耻辱越传越凶,到了他这一辈,“复兴前朝”的使命就已经根深蒂固在血液里。
江觅晚骑着战马,立在前头。身后五千兵士蓄势待发,寒风凌冽中,听着对方的战鼓和号角。又是一场殊死搏斗。
“众将士听令!”
“在!”五千将士齐声呼喊,声音响彻这片边疆的无名之地。
江觅晚闭上眼睛,此处的地形图,已经牢牢印在脑海之中,这一战,他有把握,只是时间要久一些。
“我们的六字真言!”
“信任、帮助、向前!”
“能做到吗?”
“能!”
“咚!”
己方战鼓和号角齐发,在一声声呐喊中,双方交战开始。
一瞬间,无数炮火从空中坠落,落在杂草上,立刻燃起一大片星火,将这片土地照得明亮。
从来到这里开始,每一次正面交锋都是江觅晚亲自坐镇,而他的大将都被委以重任,执行一些秘密任务。
“两日了,捷报还是没有来吗?”明皎皎坐在营帐外,对因为年纪太小而被留下来的鼓乐问道。
“这算什么,寻常一场这样的硬仗下来,要五到七日呢!”
“要这么久吗?”明皎皎低下头。
“不过没事,咱们将军每次都能好好的回来,明小姐您别担心。”
“嗯,将士们去了战场都吃什么?”
“临行前,会给他们每个人准备干粮,能够顶上个两三日。如果时间长了就会供给。”
鼓乐拉着明皎皎去帐子后面,帐子后面,是军营的厨房,平日里的吃食都是从这里出的。
“明小姐,您看那几十车都是给将士们的供给,今晚就会送过去,这次有五千人,这车估计得走两趟。”
明皎皎数着日子,看着帐子后头的车子,隔两日便走几趟,浑浑噩噩过了十日之久。时间越久,心越不安,那些不好的场景整日在眼前浮现,扰得她心绪不宁。
她在这里焦心不已,殊不知战场上的江觅晚即将迎来胜利的曙光。双方交战数日,军士皆疲乏不堪,对方将领已经向滕拔殷发出了请求援兵的信号,江觅晚的秘密计划也是时候开展了。
滕拔殷那边动作很快,傍晚发出的信号,夜里援兵就到了。听着远处敌军休憩的地方传来欢呼声,己方的将士开始有些泄气。
“传令下去:本将军已经潜伏打探,那边援军人数不多,将士们不用心慌,大声欢呼是敌军的诡计,明天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胜利是我们的。”
第二日清晨,两军对峙时,对方阵营明显人数增多。军士们正惆怅时,却发觉自己已经开始眼花,瞧着对面阵营里头有好些熟悉的脸孔。然大战在即,也不好互相交流,只能将悲伤憋在心里。
战鼓敲响。
江觅晚却没有下令往前冲,眼看着大批人马,朝这边冲过来,仍然稳如泰山。
“将军?”有将士小声提醒。
江觅晚仍然不为所动,待人走得近了,忽地扬起嘴角,自胸前掏出一面白旗,在空中扬了扬。
“将军?!”在战场上,举白旗是投降的意思,身后的军士们一片哗然,不能理解其中用意,但下一刻发生的事情,令他们更加震惊。
对面汹涌而至的敌军竟然开始自相残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突然大家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骑着高头大马,自对面军队中奔来。
近了,看得清了,军士们欢呼起来:“梁都统!刘副都统!”
情况一时大乱,对方的两名将领一时自乱阵脚,不知如何是好,便凑作一块儿商量对策。江觅晚瞅准时机,驾马奔去,两腿夹紧马腹,身子矮下半截,又侧在一旁,悄然举起弓箭,找准位置,拉弓——
“咻——”那一只剑应声而出,穿越炮火剑雨,稳稳地一击即中。
两位对方将领因为距离过近,被同一只剑穿透胸膛,挣扎了片刻,双双摔倒在地,见到这一场景,梁都统和刘副都统立刻上前,将二人制住,不多时,没了呼吸。
“吼!”身后将士们欢呼起来。
这场大战,真可谓是以绝对的胜利告终。
但就在这时,江觅晚的马被人射中了头部,他一个侧翻倒地,恰巧被一个扎在土里的长矛刺中,矛头扎进血肉里,几乎要刺穿肩膀,血汩汩地流淌下来......
“将军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
营帐外传来鼓乐一声声的欢呼,紧接着又是一片马蹄声从门前奔驰而过,掺杂着激动地人声,明皎皎披了衣裳跑出去,却没有看到江觅晚。
“明三小姐,将军受伤了正在医帐治疗,您且稍等片刻。”
这哪里能等?明皎皎快步往医帐跑去,将将跑到门口。就听见江觅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啊!疼疼疼!你,去把明三小姐请过来!”
被江觅晚随手指到的小兵士纳闷:“请明三小姐过来做什么?这点小伤。”
“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哎呀,孙大夫,你慢点拔,一会儿皎皎过来之后再拔也行!”
“不用叫了,我来了。”明皎皎慢悠悠走过来,无奈地看着江觅晚。
躺在床上的江觅晚,一脸痛苦,用没有受伤的手在胸口掏了掏,掏了一个卷轴出来,笑嘻嘻道:“皎皎,捷报。”
“好,真棒。”明皎皎接过来:“现在可以拔矛头了吧?”
江觅晚突然抓住她的手:“可是,皎皎,我好疼呀。”
疼,明皎皎看着那还在不断渗出血迹的伤口,伤口是真的,疼也是真的。
于是弯下腰,俯身在江觅晚耳边说道:“我陪着你,你忍一忍。”
“啊——”孙太医审时度势,就在这一瞬间,果断将矛头拔出,随着江觅晚一声惨叫,鲜血喷了出来。
在明皎皎的安慰下,江觅晚咬着牙,乖乖给孙太医包扎。
这样血腥的场面,明皎皎实在看不下去,别过头去问孙太医:“这里没有麻醉散什么的吗?”
“那是什么?”江觅晚问。
“就是一种可以让人感受不到疼痛的药。”
“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嗯,未来会有。江觅晚,下辈子没有战争,你当个医生好不好。”
江觅晚目光炯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