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立冬,陆江处于西北方,风沙大作,寒冷异常。
明皎皎坐在营帐里,听着外面北风呼啸,披着自己送江觅晚那件漆黑油亮的皮毛大氅,将火元子给她的那幅美人图和爹爹书房里的美人图一同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两幅画上的女子皆身穿淡粉色衣裙,头上发髻也很是雷同,但只是容貌不大一样,明皎皎是圆溜溜的杏核眼,那画上的女子是一双狭长的凤眼,明皎皎的嘴唇是肉嘟嘟的,但那画上的女子是薄唇微抿。
自从知道这两幅画上是同一个人后,明皎皎心情大好,但不知道江觅晚他知道后心情当会如何?
忽地,外面马蹄声嘈杂,似是走过一队人马。紧接着营帐的门帘被掀开,江觅晚披着雪白的狐裘大氅携着一股子冷风,走了进来。
“早前明黎来信说这次送舆图是你亲自来,我还不信,如今当真是见到你了。”
明皎皎笑:“明黎只和你说了我是来给你送舆图的?没说美人图的事儿?”
“没有啊。”
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二人说话间却丝毫没有疏离感,就好像方才才见过,当下只不过接着话题继续说一样。
明皎皎看着江觅晚,俏皮地眨眨眼,朝他勾手:“你来,看看这个。”
江觅晚走过去。
“这是!”
“是了,就是你的美人图,另外这一张是我从我爹书房中找到的另外一幅。听明黎说,这话上画的是你未来夫人的样子,不知你怎么想。”
“皎皎,果然这画上画的就是你。”江觅晚眸光骤而凝重:“那日,你没有将画给我。我却不敢再问你要了,你可知为何?”
“为何?”
“我当时便想,若那画上不是你,我又当如何,如此,不如不去管它,不管算了。”
“那你日日瞧着这画上的女子,没瞧出些什么情分来?”
“实则,我隐约记得那画上画的就是你,故而将这幅画上的姑娘,也瞧成了你。你不要忘了,我拿到这画的时候,都是大孩子了,能记得住,后来是师父他画工不好,耽误了本将军睹物思人。”
“万一这画上的不是我,你当如何?”
“那就好办了,再命人画一幅你,反正我有你许多小像,总之,只能是你。”
最后一句说得清淡,明皎皎没听清:“反正什么?”
“没什么。”
“哦,你这军营里的男儿都如你这般?”
“那怎么成?都如我这般,岂不是都成了将军?”
明皎皎气结:“我说的是都如你这般,这般会说话吗?”
“谢谢皎皎。”
“谢什么?”
“你夸我会说话啊!”
明皎皎腾地起身,要去拿江觅晚搁置在一旁的长枪:“果然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一月不见,你这嘴皮子是越来越溜了。”
“别动!”
明皎皎被江觅晚一声大喝给吓了一跳。
江觅晚赶紧上前,将小姑娘的手从长枪上拿开,又软声道:“那冰冷的武器上沾染的都是战场上的杀戮戾气,脏得很,可别染到你身上。”
“哦,好的。”明皎皎撇撇嘴:“那你也离我远些吧。”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皎皎......”
近日来没什么事,滕拔殷那边也很是安静,为了欢迎明皎皎到来,江觅晚晚上特地点了篝火,备了酒菜,将营子里所有有些品阶的将士都凑齐,陪明皎皎吃了个饭。
梁都统、刘副都统、袁总兵、王参将、王副指挥使几位之前随江觅晚走在前面,曾见过明皎皎也见过他们将军像个姑娘家家一样娇滴滴的模样,此时此刻都是一幅瞧好戏的模样。
正吃饭间,鼓乐上来给大家添菜,明皎皎看见他十分欢喜:“鼓乐,一起来吃些吧,你都忙活一整天了。”
鼓乐长得瘦,站在黑夜里,好像一杆笔直的长枪。
他看看明皎皎又看看江觅晚:“明三小姐,谢谢您的好意,还是不了吧,方才已经吃过了。”
“没关系啊,坐着聊聊天。”
鼓乐依旧一动没动,远远地站在暮色里瞧着他们家将军越来越黑的脸:“不了不了。”说完撒腿就跑。
“你干嘛呀,吓着孩子。”
“还孩子?你可知他与你同岁?”
“知道啊,白日里头问过了。”
“你还同他说过话?”
“是啊,若不是他,今日我连军营大门都进不来,我很感谢他,今日你叫他忙活到现在,估计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刚才险险叫住,你又把人吓跑了。”
“是这样啊。”江觅晚扭头问闵安:“为什么皎皎今日没进来?”
闵安规规矩矩回答:“因为大家都没见过明三小姐,不敢放行。”
第二日,明皎皎再见鼓乐的时候,他正穿着战甲走在十几个人前头,身上背着的长枪显得格外神气。
“你给他升职了?”
“是啊,明黎昨晚来信说,你路上受了风寒,路上又颠簸,身子不好,还要多亏这小子了,我瞧着他也很不错,先留在身边观察观察。”
在广大军士眼中,鼓乐升了职,完全是因为他很得明三小姐赏识,故而大家纷纷效仿,明皎皎一时之间成了军营当中的香饽饽。
请军医调养了几日,明皎皎身子大好,江觅晚又忙活起来。
滕拔殷那边似乎又有异动,江觅晚亲自带人出去勘察了两日,终于确定了对战时间。
自古以来,明皎皎接触“战争”这个词汇,都是从电视剧、电影、以及历史传记中,第一次从身边的人口中说出来,令她隐隐约约有了一股子危机感。
立冬这日,明皎皎带着厨子们亲手给军士们包了饺子。可惜没人有时间吃,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听说滕拔殷这次下了血本,动用了三位大将领兵。
江觅晚此战,能不能赢还两说,遑论生死。
大军已在军营集结,江觅晚披上铠甲,掀开帘子。
“江觅晚。”明皎皎在身后叫他。
“嗯?”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你家晚晚厉害着呢!”临走,顿住脚步。“皎皎,你,能不能等我回来再走?”
片刻,明皎皎回答:“好。”
又是一阵马蹄铮铮,仿佛千军万马自营帐外奔驰而过,明皎皎没有跟出去目送他们离开,因为这一瞬间,眼眶之中正有着一股温热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