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雀影阁,小梅有点意兴阑珊,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碧水最近在教她刺绣,此时她正靠在窗边给明皎皎绣一方米白色的手帕。
统共绣了十针,错了八针。
碧水连忙抢过来补救:“这得亏是一方帕子,若是一件衣裳,不就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
碧水飞速将线拆了,一旁的明皎皎瞄了一眼,笑道:“有瑕疵的手帕我可不要。”
小梅赶紧说:“我在有针孔的地方,绣一朵小梅花,就看不出来了。”
明皎皎晓得她是因为没有见到闵安才失了神,有意安慰她,笑道:“你留着用吧,用它来擦一擦你的口水。”
小梅转转眼珠,明白这是小姐这是将帕子赏给了自己,立马谢恩:“谢小姐赏,这可是上好的料子,要是拿出去卖,能卖个好价钱呢。”
“不过,为什么是擦口水不是汗水?”
常嬷嬷笑道:“你瞧闵安侍卫的时候,流的是汗水吗?”
小梅突然明白过来,赧然低头,不吭声了。
秋越深,天越寒。
繁华热闹的京都正儿八经入了秋,孩子们穿起了薄薄的棉衣在街上围玩作一团,树上飘落的叶子成了他们最有力的武器,街上卖糖葫芦、糖炒板栗的商贩多了起来,让人觉得冬天已经不远了。
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到了深冬,可怕的严寒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明黎在过去的几年之中是深受其害,如今,享受到京都家中的福气,便不再想回去了,他不想回去,就也不想让于他来说有如再生父母的师父师娘再回去受罪。
于是,便自掏腰包在相府隔壁买了一处一进一出的小宅子给他们住,老两口千推万辞却始终没拗过大徒弟的以死相逼,终于踏踏实实地住了下来。
住得近也有住得近的好,至少串门子方便,看病也方便,娘亲本就与师娘关系好,这下子,出了门子,几步就到,比在百丈崖的时候还近呢。
在娘亲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之下,明皎皎也染上了串门子的恶习。
在现代,明皎皎的祖父是个老中医,日积月累地,老头子身上便染上了一股子浓浓的中药味,明皎皎可喜欢闻这种中药味了,如今为了再闻一闻那味道,也要常常跑去隔壁小宅子里头待一待。
自从江觅晚走后,老霈王迷上了抱孩子,日日下了朝就往李阁老家跑,中午回家吃口饭,下午又要再走,晚饭时才能回来。
霈王妃独自在家也闲得无聊,故而也每日骑着马,一头扎进了那幢本属于师父师娘的小窝窝。
元大将军府里头杵着的那位舅母听说有这么个好去处,自然而然地也跟着去了。
那一进一出的小宅子如今热闹得很,明皎皎这下可高兴了,带着大家伙从叶子牌玩到了扑克牌、麻将,从围棋、象棋玩到了五子棋、跳棋、飞行棋。大家日落时起床,日出时休息,简直好不快活。
整夜整夜的通宵奋战,让左邻右舍的人家睡觉都睡不踏实,但久而久之,也没人来敲过门。
毕竟,这一进一出的小小宅子里头,可是杵着一个将军夫人,一个丞相夫人,一个王妃,一个准王妃,还有一对看似不太好相处,且还不知是什么身份的老两口。
丞相夫人因着怀了身孕要仔细养胎,所以渐渐地,当大家作息开始混乱的时候,明皎皎的娘亲、堂堂的相府夫人就只有在一旁看的份了。
有时嗜睡得紧了,连看也看不见了,反倒成了局外人。
师父他老人家从做饭的厨子升了职,变成了明皎皎一桌的军师。每天只有小梅一个人苦哈哈地烧火做饭。
渐渐地,一桌四个人还是一桌四个人,但军师没了,原因是师父他老人家,某日清晨忽觉光阴虚度,想要发愤图强,想要搞事业了。
明黎和明皎皎吓得赶紧规劝。
“师父,老年人就应该有老年人的样子,打打牌、遛遛鸟、听听曲儿、唱唱戏不也挺好的,您究竟是哪里想不开?”
“是啊,师父,您要吃什么喝什么,徒弟们都有,您怎么就非要出去遭这个罪?”
“滚滚滚滚,你们两个。我和你师母这两天就是被这一张张巧嘴给哄得稀里糊涂的,都快成了那米盆里的虫、树洞里的蛆了。”
老头子态度异常坚定,凶得很,吓得兄妹俩也不敢再劝。
只得每日派了人手帮着选铺面,从东城逛到西城,从老王酒铺,从逛到翠花烧鸡,沿着京城转了两圈,这地儿最终就落在了明皎皎的波波茶舍对面。
那一片儿属于闹市区,门面贵得很,两夫妻又不肯接受大家的接济,到底是哪来的钱呢?
后来小梅托人打听了一大圈才晓得。原来是那老头儿前两天去接了一个豪绅家的诊,狮子大开口要来的。
明皎皎听了之后讶异,这不知得的是个什么病,他这么敢要,人家也舍得给。
后来再去打听了才知道,舍得给和要不要、值不值完全不是一码子事儿,纯粹只是人家有钱,钱多烧挺。
传闻中那家小公子就只是有些着凉,也没发热、也没咳嗽。捂着被子躺两天就能好、再不济拉拉肚子就完了的事儿,竟然给了整整三十两,普通人家两年都花不完的钱。
老头撇撇嘴,“你们这些小孩子,还不晓得寒气入体的危害呦。”
“不过……”明皎皎眯着眼睛,追上去:“你将铺子开在我的茶舍对面,有什么阴谋,快说。”
老头站住,并未答话,只问道:“你猜那家的小公子是怎么样着凉了的?”
“怎样?”
“那么冷的天,穿了件单薄的褂子坐在院子里吃冰吃的。”
“这天儿都凉了,哪来的冰吃啊?”
“你波波茶舍卖的啊~”
......
明皎皎气喘吁吁来到茶舍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燃起炊烟的时候,茶舍门口还是排着长龙。
一位女子刚拿到了吃食,正往外走,明皎皎清晰地看见,那姑娘右手里捧着的一桶冰沙,边走边吃,边吃还边哈气。
许是冰得不得了,赶紧将冰递给旁边男人拿着,自己抽出手去另一只袖筒里捂一捂。那只袖筒里大致暖和得紧,女子神情一瞬间缓和下来,又开始去吃冰。再一伸手,不留神间,袖筒里的东西掉了出来。定睛细看,正是一只小小的暖手炉。
火元子小老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拍着明皎皎的肩膀直感叹:“看见了吧?凉嗖嗖的天气里,也有人爱吃冰哩!从你的茶舍出来,直接就进我的医馆,治好了再吃,吃好了再治,省时又省力~皎皎啊,你真是师父的发财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