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典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久久难以入睡,过去经历的很多景象犹如挣脱出笼的野兽在脑海中疯狂涌现。那些他想记起的,不想记起的片段。这个男人仅仅在匆匆的前半生经历得似乎比别人一辈子经历的还要多。
虽然他也才刚到而立之年,却早已看透了世间的纷繁复杂。他以为他能放下一切,与心爱之人携手度过下半辈子。但是有些事情逃避是没有办法的。
以前的他仿佛天煞孤星一般,身边的朋友,家人终离他而去。他就像被人推着走一样,总是感觉很被动。在锡木族的那场战役之前,他一直极度不自信,无力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却没有反击的能力。即使是打赢了那场战,能够重重的给谢濛狠狠一击,他也并没有振作多少。
他从小不喜欢推崇武力,战争不是他青睐的方式。以暴制暴,可能对于奸险之人是最有效的打击方式,然而他天性中的善良让他做不到。他无法忘记那场战役中,多少无辜人丢了性命。那种场面也是他想逃离的原因之一。
现在他不得不重新去到那个总是在争夺的世界;不得不逼着自己强大,因为他有了想保护的人。
蚩力老头的效率极高,第二天就秘密派了个胖乎乎的牛角小哥送少典和枫出了瘴气树林,小哥特意提了件木匣子,临了,打开盖子,呈上两把匕首,白晃晃的。枫定睛一看,惊喜到:“是,是伯角!”其实这是沾了大蛇毒液的两把伯角制的匕首,而且这两把匕首还各自刻了一只鸳鸯,算是蚩力前辈对他俩的祝福了吧。
两人颇感意外,心中升起对这老辈的感谢和敬重。我们定会平安回来的,少典心想,不由得拍拍枫的头,道:“枫,我们能平安回来的吧。”“当然啦,顾挺还等着我们救呢,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蚩雪妹妹可是要哭爹喊娘了。”虽然这语句中带有某些调侃的意味,少典和枫互相扭头相视一笑,两人手牵着手,大踏步往前走。
幽都山在极南之地,少典决定一路向北。这就必须要经过灵族的境地。在过境之时,少典无意中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锡木族和翼族联合起来,形成了对抗谢濛的力量,从东西两方钳制了谢濛,形成了对峙的局面。”这灵族新上任的君主据说只是傀儡,现在的灵族俨然成为了濛族的附属。
谢濛失了翼族的支持,元气大伤,不过这也是预料中的事,他对待异族丝毫没有怜悯,只是把他们作为人肉挡箭牌。他失了翼族,也有很多别的法子,现在他们正准备着找北方各部落借兵。
北方各部落,是骑在马背上的部落,人人精通养马之术。但也是凶残无比,野蛮未开化。各部落也不团结,相互之间攻击不断,所以自身实力并不强大,但是其骑兵却有着天然的优势。谢濛这次以十万斤粮食为代价,考虑的便是借用他们的骑兵部队。
少典和枫两人九死一生地穿越灵族,来到了北方。少典曾在翼族的典籍中看到过有关极北之地的描述,“漠北,极昼,大泽。“虽简短,但印象深刻。想来这极北之地的景象定为奇特。但他想错了。
绕道荒漠,翻越雁门山后,少典和枫已经是体力不支了,可是走了这些个日子,硬是没有一点儿石碑的下落,而且白昼越来越长,两人早就不知时间,太阳升起来落下去算是一天,可这里的太阳却永不落入地平线以下。身体上巨大的不适应加上前路漫漫,少典决定再往前走十里,就好好狩猎,进食休息。
他不知道,再往前的十里,竟然藏着个鸟类的天堂。
这地方叫做大泽,方圆有几百里,湿地沼泽地形,芦苇丛生,是群鸟生养幼鸟和换羽毛的地方。这里沼泽泥地范围太广,人迹罕至,确实极佳的鸟类栖息地。这儿的芦苇也自顾自地长到一人多高,风吹过,齐刷刷地往一个方向飘,芦絮漫天,着实好看。
少典拿出自己狩猎的弓箭,嗖嗖嗖,没两下就打了好几只鹌鹑。小枫默默配合他,生了火,将鹌鹑处理,串在木棍上烤,边烤边撒了些身上带的盐巴。不一会儿,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
“好久没有吃你烤的鹌鹑啦,枫。”少典闻了闻,“还是依旧的油香四溢,嘿嘿。”
“少典哥,我们还要往北走吗?这片沼泽已经堵死了往前的路。我们来的路上也并未遇见北方的部落,石碑也是迟迟没有踪迹可寻。倘若我们此行找不到石碑,该如何?”
“肯定能走出去的,没有关系,沼泽不通,我们可以绕道而行,别轻易说气馁的话,枫。九黎的顾挺兄弟还不知道身体如何呢,若没有北水这一块石碑,如何替他疗伤,如何给蚩力前辈一个交代。北方部落为了避免边境滋扰的问题,索性将这一段无人区作为分界,避免了很多冲突,请相信我,这沼泽地的后面便生活着马背上唱歌的,牧羊的北方部落。”
枫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只是辩解道:“我不是说气馁的话,只是担心而已,毕竟这段时间,濛族的使者已经启程前往北方,要是碰到了,就麻烦了。”
少典不是不知目前的困境,乐天派的他却冷静而自信。他知道,起码这个时候他决不能退缩。
两人吃得正香,却看见一个乞丐样的怪人拄着拐杖,踉跄着朝他们走来,身上穿着破布条,里三层,外三层的胡乱裹着。他面黄肌瘦,显得很没有精神,走到他们跟前后,突然就“咚”的一声,跌坐下来。
少典和枫儿赶紧去扶,并把他放置在火堆旁,取了干芦草垫在他身下,喂了他点水喝。这人渐渐清醒过来,随即很不客气的指指烤得正香的鹌鹑,说道:“我饿,要吃。”若换成脾气强硬这人,定会觉得怎如此无礼。枫却早就递过来了一直正在滴着很厚的油的鹌鹑,道:“快趁热吃吧。”
看着他狼吞虎咽,没一炷香功夫,只剩下些许骨头。那人吃饱了肚子,随意扯了块布条,抹抹嘴,说道:“如此美味,世间少有啊!”
少典见他脸上布满了泥土,问道:“这位兄弟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这怪人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我叫冰夷,是一名医官,十天前跟我的队伍走散了,我也没啥猎鸟捉鱼的本事,刚刚那顿是我七天来吃的第一顿。吃相确实难看了点。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看样子,你们风尘仆仆的,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啊。”
“哦,我们是灵族的难民,逃亡到了这个地方。确实,确实也是一路艰辛.......”少典答道
“最近的光景,灵族确实是糟了罪了,做附属的下场确实惨了些。”冰夷感叹道,但并没有继续想再往下说的意思了。
少典早已经猜了个大半,这人多半就是濛族使团里配备的医官,走散了无意闯入此地。千万不能让他有所觉察,少典也想着如何跟他早点分开,奈何这时小枫突然痛苦地捂着肚子左右翻滚,痛的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