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情形确实凶险,看似平静的夜间不知隐藏着多少暗流,很多地方巡逻队刚走过,便有不少身影掠过,转瞬间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峡楼附近,不知多少双眼睛从各个方向盯着这座塔,似乎一只只躲在丛林中伺机捕食的猛兽,只等最佳时机来临。
相比之下,辰夜和古凌可住的客栈还算平静,受今夜影响,很多人入夜后便熄灯休息,客栈里连走动的声音都听不到。
古凌可也是早早休息的人之一,天刚黑,他已经爬上床,嘟囔着跑了几天,今晚终于能睡个早觉了。他不知道的是,经过这些天的沉寂,劫煞纹如鬼影一样,从他胸口悄无声息冒了出来,受天地影响,散出黑色花纹,仿佛一株株缓慢生长的藤蔓,爬向了他身体各处。
不远处,开启的窗边,辰夜面色凝重地看着窗外一片肃杀的夜空,沉吟道:“好重的煞气!”
峡城西南三十里地是一片荒凉的原野,毒蛇猛兽极多,平日里别说夜晚,就是白天也没人敢在这儿长时间逗留。
此地猛兽横行,特别是到了夜间,很多常见的与不常见的猛兽都会冒出身影,前往各地觅食。
然而今夜,荒野上非常安静,除了夜风拂动野草发出的响动外,别说猛兽夜嚎声,就连虫叫声都听不到。
黑云笼罩着这片荒野,一缕缕极为凶险的凶煞之气从云层夹缝中垂落而下,落在野间,仿佛最恐怖的天威降临。无论猛兽还是毒虫,全在这个夜晚因恐惧蛰伏在最深的洞穴中,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毒蛇猛兽恐惧的不止是从天而降的煞气,还有高空中那片遮天的浓雾。浓雾拔地而起,在高空汇聚成形,两丈粗的雷电如虬龙般在浓雾中翻滚着,偶尔飞出白雾后,似天降神罚般朝荒野劈来。
凛冽的寒风像极了锋利的刀,从白雾中飞出后落在地上,将地面切出了一条条十余米长的平滑裂痕,可这些风无论多锋利,都无法将白雾割散。
如果盯着白雾长时间看,会发现白雾深处有两团并不明显但绝对强大的光团。那光团一金一青,如两盏神秘古灯,将白雾映衬得极为诡异。
这片白雾已经出现了很长时间,从傍晚时分,那两个僧人踏上这片荒野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两个僧人都很年轻,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身穿白色僧衣,脖子上挂着一百零八颗檀木念珠,手上握着一串质地极佳的翡翠念珠;另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穿着同样的白色僧衣,不过挂在脖子上的檀木念珠只有五十四颗。
十四、五岁的小和尚身旁放着一个笈,笈中装着经书、木鱼和钵,当布帘被风微微吹起后,还能看见笈最上方放置着一尊七寸七的小金佛。
小和尚法号雪鉴,他看着白雾中那两团隐约可见的光团,摇着大和尚的衣服,一脸焦急地叫道:“师兄,你让师父和师叔别打了……”
大和尚法号雪印,他感受着从白雾中传下的威压,摇头叹道:“雪鉴呐,上面那两位可是至尊,你师兄我一个小小的豪强,哪有资格去劝他们的架?”
雪鉴委屈地看着白雾,说道:“那我们也不能坐在这儿干等啊。”
雪印转着手里的翡翠念珠,闭目答道:“师父经常说,出家人戒骄戒躁,即使天塌下来也要坦然面对。师父和师叔都是世间有名的强者,放心,他们打起来是有分寸的。”
白雾上方,黑云逐渐下落,几乎要将白雾吞没,如果从白雾这边向北方望去,会看见北方整条山脉上空布满了沉重的积云。
这些积云占据了整个黑夜,像吸满了水的棉花,随时能从空中掉下来,特别是峡城上空,沉甸甸的积云看得很多人冷汗直流。
积云自山脉而来,站在积云下往上看,视线很容易被挡住;如果将心神渗入云中,不断飞升,会发现云中煞气越来越重,而煞气的源头是那片一望无际的山脉。
换句话说,积在云中的阴煞凶邪气息,是从山脉中传出的。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山脉林木一向肩负着净化阴邪的重任,一些深山老林虽说隐藏着不少阴邪之物,但阴邪之物自林中生,在林外成形,这种事情从未听说过。
眼下云中积聚了如此恐怖的阴邪之气,只能说明积云下的这片山脉出了问题。
这片山脉是飞廉国的南部边境,名为境南山脉,这片山脉会出问题,实在叫人不可思议。
积云逐渐下垂,面对这种骇人的威胁,城中不少强者使用感知术,散出神智进入云层,想要探清藏在云中的秘密。
古凌可发现自己的神智也在云中,他不会使用感知术,但不知为何,他的心神融入云中,顺着云层不断飞升。
他不知自己将去往何处,不过越往云层深处飞,他越能清楚地察觉到,云中隐藏着一处极度危险的存在。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那是他无法抵抗的存在。
那种存在可以轻易撕碎他的神魄,他非常清楚,应该离那种存在越远越好,可他的神魄不由自主在云中飞着,离那处存在越来越近。
就在他思考要怎样摆脱这种束缚时,他面前的黑云忽然间动了一下,被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撕碎了。
撕碎黑云的是一只黑色的爪子,无比巨大的爪子,至少十丈宽,四趾,每一趾都布满了古老玄妙的花纹。
那只爪子撕裂云层,向古凌可抓来,下一刻就能将他的神魄攥碎。
峡城,客栈,客房。
古凌可突然醒来,从床上坐了起来,呼吸粗重,眸中惊惧,豆大的汗珠如雨水般打湿了身上衣物。在他胸口,无数细小的黑色花纹从劫煞纹中疯狂冒出,像蝌蚪一样游走在他身体各处,大有占据他身体之意。
受劫煞纹影响,浓密的黑气如鬼影般从屋顶上,从墙上、从地下冒出,要将这间客房包裹。离床边不远处的桌面上,烛光微微摇晃,在压抑的气息下逐渐缩小,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古凌可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受阴煞凶邪气息干扰,又被刚才那只巨大的爪子袭击,倘若不是他心神宁静且强大,神魂已经俱散了。
一道白光忽闪,出现在古凌可面前。那是辰夜,盘腿而坐,双手食指中指并拢,在古凌可身上连点十二处,右手手指最终停在古凌可眉心,说道:“小可,劫煞主凶,此恶自承。今日我教你‘清心诀’,借此绝煞,望你早日掌握这种力量。”
一道道神念通过辰夜手指传入了古凌可脑中,那些口诀如淋于久旱大地的甘霖,滋润着古凌可快要干涸的神智,渐渐稳住了他的心神。
峡楼是座塔,是峡城最高的建筑,这座塔和以往无数个夜晚一样灯火通明,只不过今晚宁静得让人害怕。
没有人进出峡楼,只有数十名飞廉将士守在峡楼四周石阶下,握刀而立,警惕着周围一举一动。
峡楼门窗紧闭,在门窗之后隐藏着数不清的弓弩,每一张都对准了塔外一处处没有灯火的黑暗。
这种阵势很难让人敢对峡楼生出非分之想,只不过走进离峡楼最近的几条街巷里,会发现每一条街上都站满了人。
不止是街巷,附近一些酒楼、客栈、屋舍全都藏着诸多身影,黑压压一片。这些人身着夜行衣,手执各式兵器,目不转睛地盯着峡楼。
从气息上看,他们都是修行者;
从身份上看,他们都是尸煞;
从数量上看,他们至少有七百人!
峡城大多数尸煞都聚集在此,趁着今晚千载难逢的机会,要破除城中法阵,攻破峡楼。
护城有河,护城有墙,护城有法阵。如果一座城市没有法阵守护,即便有弓弩等防空措施,豪强境之上也可以自由出入,飞行兽也可以自由出入,来自城外的强弩铁镞也可以自由飞入。
法阵是一座城市最重要的守护兵器,是一座城市最强大的人力屏障。
世间诸大古城皆有法阵守护,传说中的二十四古阵便是外力几乎不可能强行攻破的世间最强防御法阵。
法阵需要充足的力量供养,对于峡城这种规模偏小的城镇,一般没有能力承受一座法阵需要消耗的力量,举全城之力也凑不足铭刻法阵需要的宝贵材质,而且法阵一旦启动,需要添加新的材质进去,材质若是耗光,法阵失去动力,又会立即停滞甚至垮塌。
然而峡城位置特殊,是飞廉国的南门,进入飞廉境内的咽喉之地,如此重要的位置京城肯定不会忽视,除调遣三位飞廉中将常年镇守外,每年还会调运大量材质用于维护法阵。
这座城的护城阵没多大名气,普通符文师别说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只有一些资质极老的符文师才懂这种法阵。这座法阵就是京城花了极大的代价,请飞廉符文师公会中的几位资格极老的符文宗师布下的。
这座法阵对外可守城,对内可灭匪,这让城中尸煞十分忌惮,所以今夜,尸煞将城中主力调来峡楼,准备攻破这座塔,破掉这座法阵。
守在峡楼附近的飞廉将士十分警惕,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注意。当峡楼东向大街传来马蹄声时,东向副将第一时间高喝道:“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