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古凌可冲着窦华喊道，他真恨自己实力孱弱，保护不了朋友，让别人有戏谑自己的机会。
窦华站在坑外冷冷地盯着古凌可，五息后，他很随意地挥出了赤剑。两道剑气从赤剑上飞出，一道朝倒在祭天坛前的金云帆飞去，一道朝半空中的雪鉴飞去，看着那两道赤红色的剑气，古凌可双瞳深处，渐渐浮现出了一股被愤怒与绝望引诱出的黑气。
他想起米商府内，他和金云帆当着雪鉴的面讨论黑斑蜘蛛怎样做才好吃；他想起城西巷道里，他们三人面对即将出现的窦华时对英国公世子赵越冲着他们叫骂采取的无视；他想起除夕夜的飞廉符文师公会，雪鉴坐在堂厅念经时，他和金云帆在院子里比谁放的烟花更漂亮……
黑气以极快的速度充满了古凌可瞳孔，向眼白蔓延的过程中，古凌可身上出现了极为诡异的黑色花纹。
可怕的气息从古凌可身上散发而出，那是十分阴暗的力量，与坑里火焰散出的灼热力量截然不同。那股气息从坑底如阴风般刮向了窦华，只见古凌可身影如电，刹那间从坑底消失了。
飞向雪鉴的赤红色剑光突然转向，朝莲花峰飞去，刺进了莲花峰一块崖壁上。窦华缓缓转身，只见古凌可在踢飞那道剑光后出现在金云帆面前，用通体漆黑的右手攥住了飞向了金云帆的剑光。
那是黑铁化，是尸煞独有的能力，窦华盯着古凌可的右手看了好一会儿，确认那确实是黑铁化后才张开口，艰难、疑惑又震惊地说道：“你是……尸煞？！”
被握在古凌可手中的剑气还在抖动，就像被拉出水面的游鱼想从古凌可手里逃掉一样，被古凌可攥碎后，他的身影一闪，出现在窦华面前，一拳朝窦华打来。
古凌可身影太快，窦华感受到了他拳头上蕴含的恐怖力量，没敢硬接，将赤剑拉回挡在自己面前。那只黑色拳头打在了赤剑上，发出了金属撞击时独有的声音，由于力量太过恐怖，完全出乎了窦华意料，赤剑竟从窦华手中飞出，高高飞起又落下后倒插在了数丈外的祭天广场上。
窦华看了一眼被打飞的赤剑，这是他数百年来第一次被人打飞兵器。这把剑随他杀过无数人，沾过无数人的血，第一次在战斗中被一个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少年从手里打飞了。
窦华目光移到了退到十米外的古凌可身上，只见古凌可额头浮现出了一道神秘的黑色花纹，犹如左右两排合在一起的波浪，又像一对什么鸟兽的翅膀。花纹上方中央是一面镜子般的圆纹，圆纹当中为一只类似太阳又类似眼睛的图纹；花纹下方，一只面目狰狞的骷髅脑袋犹如活物，随时能从花纹中跳出来。
窦华见多识广，看着这道花纹叫道：“劫煞纹。”
古凌可双眼被黑气笼罩，脸部、颈部、手部都有劫煞纹出现。窦华怔了一息，蓦然醒悟，自言自语道：“双源同体，遗族人！”
古凌可摇晃着脑袋，右眼中的黑气时而弥漫，时而撤离，看得出他在竭力对抗体内觉醒的黑煞力。看着他的模样，窦华突然间大怒，冷喝道：“你就这么不愿意享用自己的黑煞力！”
“我不是尸煞！”古凌可冲着窦华大吼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右眼中的黑气快速撤离，露出了他清澈的眼瞳，然而一息后，黑气又逐渐覆盖了那只眼睛。
窦华呵呵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不是尸煞？拥有烈火源和黑暗源，你却将自己定义为锻造师，舍弃了尸煞的身份，那你的另一半是什么？小鬼，你知道世上有多少人渴望拥有你这种天赋吗？你却不肯珍惜！”
“我不是尸煞。”古凌可摇头说道，努力保持着清醒。上一次他被黑煞力控制，是辰夜及时出现喝止了他，这次他若再被黑煞力控制，将真正地迷失自我。
听到古凌可的话，窦华身影一闪，出现在古凌可面前，举起化为黑铁的拳头打在了古凌可脸上，将古凌可整个人打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下。他一步步朝古凌可走来，冷冰冰地说道：“连自己拥有的力量都不肯承认，你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窦华一脚踢向了古凌可，被古凌可闪身躲过，一拳打在了窦华黑铁化的拳头上。一股强悍的拳风从两只黑铁拳头之间暴涌而出，看着古凌可退了十步的身影，窦华冷喝道：“还不承认吗？如果不是黑煞力，你扛得住我这一拳吗？”
古凌可看着自己如黑色金属般的双手，冲着夜空大吼一声，朝窦华冲来，两只拳头似雨点般砸向了窦华，仿佛要砸垮他是尸煞的这个事实。他体内黑暗源出现了这么长时间，可他从没动用过黑煞力，他不想成为尸煞，尽管他本身就是尸煞，但他想尽一切可能逃脱黑暗界这个大魔咒。
拳头落在了窦华黑铁化的身体上，面对古凌可如此凌厉的攻势，就是窦华也被逼得不断后退。他看着身前这个疯狂小兽般的少年，心底突然涌现出了如果这是自己徒弟该多好的念头。
古凌可也不知道自己疯了多久，当他终于停止攻击时，退到十米外的窦华平静地看着他，说道：“古凌可，跟我回北宗吧。”
“我不是尸煞！”
古凌可冲着窦华吼道，话音刚落，窦华的拳头已经打来，却被古凌可的拳头截住。两只拳头撞在了一起，罡烈的拳风将地面碎石刮得到处都是，那两只拳头却一直撞在一起，谁都没有退一步。
窦华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你不是尸煞，就让我看看，你逃离黑暗界的决心有多大！”
窦华连退十步，手结一印，印成时血花从古凌可身上的伤口中迸出，朝窦华飞去。这是血毒功，是噬血宗的镇教功法，一旦催动，能引十方血气入体，是黑暗界十大邪功中排行第九的恐怖功法。
窦华盯着身上鲜血向外飞的古凌可，说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身上鲜血被我吸光，要么跟我回北宗，你选哪个？”
古凌可感觉体内血液在沸腾，他能感觉到鲜血从身上流走的恐怖，但他控制不了那些鲜血。他大喝一声，身上涌出的火焰似流水般朝窦华冲去，那些火焰里翻腾着数不清的咒文，在窦华震惊的双眼中，那些咒文仿佛掉进了墨池里，一道道渐渐漆黑如墨。
这种融合了咒文与黑煞力的火焰威势比刚才更猛，祭天广场上的温度徒然上升，空气里的水分被烤干，变得异常干燥，吸一口都觉得难受，好像喉咙里灌进了千百根针。在古凌可的控制下，这些火焰一跃而起，仿佛被人从海里拉出的海水一样砸向了窦华。
火焰与窦华祭出的黑气相撞，双方不断冲击着对方，看着站在火焰后的那个少年，窦华眼前浮现出了几百年前那道瘦小的身影。
那个时候，他刚进入中原一个不知名的小门派，倔强，固执，认准一件事就拼尽全力去做，师兄们嘲笑他修行太晚，资质又不高，他就拼命修炼，竟在短短两年内连着突破了两个境界。后来，他修行遇阻，数十年无法突破瓶颈，心灰意冷之下闯荡天涯，意外进入了黑暗界，发觉黑暗界的功法能助自己突破瓶颈，提升修行速度，于是在考虑了整整一个晚上后不再抵抗诱惑，开始修行邪功，从此堕入了黑暗界。
“小子，你真的不想进黑暗界吗？”窦华冲着古凌可大喊道。
“不想！”火焰那边，古凌可大喊道，尽管一只眼睛已经被黑气弥漫，脸上的表情依旧十分坚定。
“即使黑暗界能助你在短时间内达到你平生无法达到的境界？”窦华问道。
古凌可隔着火焰与黑气，一脸倔强地说道：“那又如何，我修行又不是为了追求速度。”
“是啊，修行本来就不是为了追求速度啊。”窦华一愣，微微苦笑道。他当年为追求修行速度步入黑暗界，结果到头来连堕两境，变成了一介豪强。他极力催动面前这片黑气，大声喊道：“来吧，古凌可，为了你的决心，跟我真真正正打一场！”
浓密的黑气占据了几乎一半祭天广场，另外一半祭天广场被古凌可的火焰占据。火焰与黑气相互冲击，在这个黑暗的夜晚，在这座阴冷的山顶，在那尊慈祥的佛祖巨影下，由最漆黑的夜一直冲击到了东方渐渐发白。
这一夜，整个帝国无眠，所有百姓都在祈祷飞廉国能度过难关，所有飞廉将士都在与尸煞和恶兽激斗，所有伏魔者都在极力阻拦着天魔师冲上飞廉山。
这一夜，在山顶上那两种力量疯狂冲击下，东方终于迎来了第一抹曙光。
天亮了。
太阳从地平线下缓缓升起，看着那抹温暖的朝阳，窦华发现自己从来没看过如此美丽的日出。他的目光从日出移到了火焰当中的古凌可身上，冰冷了几百年的目光第一次柔和起来，就像当初刚进那个小门派时一样。
“要是当年我再坚持几年，或许就突破了啊。”
“要是当年没有踏入黑暗界，我现在可能也成了一代让人景仰的宗师了啊。”
“真是心酸呐，为修行迷失了自己，结果将自己搞成了现在这副可怜样。”
“你可别学我啊，古凌可，既然你坚定地认为自己不是尸煞，那就远离黑暗界吧。”
“要是能早点遇见你，那该好多啊。”
……
祭天广场上，黑气蓦然间消散，窦华站在散去的黑气中，看着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的火焰，微闭双眼，像拥抱阳光一样，朝湛蓝的天空伸出了双臂。
下一刻，火焰如海啸般扑来，埋没了他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