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东小山等人的飞机抵达黄岛后在港口上方盘旋,除了驾驶员和陆教授外的四人都感受到了身体的共鸣,只有伊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根据全知全能的力量锁定了那个单位的位置,他不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这次伊童的格外关注是因为他意识到这一次对方会因缘巧合地加入团队。
距离地面几十米的飞机仍在盘旋,伊童终于看到了这个男生,如果不是因为能力共鸣的影响,他也是依旧明显的。大流因为拥挤而缓慢地向港口蠕动,只有这个男生低着头往相反方向走。伊童对他的行为产生了兴趣,甚至带有一丝不带恶意的玩味,就好像一个顽童蹲在路牙的裂缝处,看着脱离团队的蚂蚁,观察它特立独行去哪里。
范康意识到了来自上空的关注,这是源于生理的本能,但他对之没有更多关注。他穿越了人群来到了队伍末端,呼喊成了他对妹妹传递信息最有效的工具,然而最多的响应也只是部分低头走路的孩童慢下脚步好奇这个怪人——这个大哥哥不着急离开而是在这大喊大叫。
其中几张稚嫩的脸带着尘土和泪痕回头,与其他头发乌黑成片形成对比,可惜的是范康没有看到他想见到的面孔,他本想再仔细扫视,可再多看到的,也只是这些孩子有着不属于他们年龄的冷漠。
人群一直在港口流逝,范康寻找到妹妹的机会越来越少,他要抓紧机会。他看到港口边上又施工用的吊塔斜插在地面,便二话不说抓着铁栏杆开始攀爬,爆炸后的身体似乎更能履行他的意识上的命令了。平时会畏惧的动作此时变得简易,灵活的四肢让他很快爬到高空,他抓着写有“黄岛一建”字样的吊塔抵达了它的顶端,然后晃荡身体以手臂为支点旋转360°翻进了吊塔的小房间,这时候他几乎可以平视直升机上的几个人了,他匆匆和直升机窗户旁边的伊童对视了一眼,就开始低头扫视人群。
男生的眼神里充满着孤独,这是超脱全知全能后给伊童带来的共鸣,就好像是各自两个星球上唯一的人之间的对视。他似乎在找什么人?伊童一时间难搞清楚他的目的。
在伊童恍惚的时候,人群在港口撤离出一块空地,直升机开始着陆,他起身随着其他人按照陆教授的指示开始行动。
“奕元素矿已经被开采的差不多了,运输完最后一批奕元素矿后那边的工作就算完结了,而我们就是等这最后一批人乘船离开后封锁东北港就行了。”陆教授最后一个走下飞机,他并不急着开始行动,他在边上随意找了一个废弃箱子坐在上面。这里是黄岛最边缘的地方,所以理论上可以把它看得完整。来的时候太阳还在天空中间的位置,现在就快要到白岛那个方向去了,陆教授抬起布满皱纹血管的手掌护住眼镜——即使没有阳光会照到他的眼睛,他想的是这样会有点夕阳西下的伤感,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几个人就或站或立地看看这座岛屿最后一面。
“热感应系统显示除了港口,岛屿上没有别的人类了。”在大批的人群成功撤离后,陆教授的耳机传来如此简单的话语,言外之意是黄岛的撤离即将结束,而它即将成为孤岛了。其他人也可以听到如此消息,聒噪如东小山这时候也沉默了。太阳还会在这座岛屿面前升起,但是岛民可能再也不会在此互相见面了。
范康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眼睛的清晰,即使距离人群很远也能聚焦准确,除了港口,他也兼顾着背后的城市,说不定妹妹还会从那里出来。可是他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期待的身影。他可以看到远处的直升机旁边有五六人下来,猜测他们是白区的干事,他克制着忽视他们,只是共鸣让他不断分神,他把自己的不专注怪罪在这些人身上然后强迫自己继续检索人群,直到直升机边上那群人中间有个男生走了出来,那是之前和他对视的男生。
男生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都像踩在范康身上,这让他一时不能描述这种感觉,他走了大概四五分钟才到吊塔底部,看样子他是爬不上来的。
“你……好。”伊童发出了简短的开头,为了方便对方听到,他把话音拉长。
“……”范康没有想法回复,但是他确信自己的眼神开始漫不经心。
“不知道你在寻找谁,我想我可以帮助你。”
范康继续沉默着,他知道有这个男生在自己不会专注寻找自己妹妹了。
“不管你要找谁,城市里已经没有人类了。”伊童大声吼着。
范康心里清楚这件事,只是在港口找不到妹妹身影,城市与港口之间的通道是他最后的希望,他是不得已寄托于此的。
“和我们一起走吧,你要找的那个人可能已经离开黄岛了。”也有可能是死了,伊童知道这种可能,他也知道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后一种可能。
范康没有理伊童,他继续把视线投入人群之中,就这样他看着人群,伊童抬头看着他,而直升机旁的人好奇伊童在做什么。
这等待的一个多小时,最累的还是伊童,抬头的动作虽然简单,但这也让他付出了劳累的代价,因为脖子的酸痛,他不得不随时低头活动活动筋骨。他一度怀疑自己的头要掉下来。
太阳几乎要藏到白岛的建筑后了,能找到范婧的希望也无限渺茫,范康几乎说服不了自己坚守下去了。最后一艘轮船已经驶离,岛屿上只剩自己,直升机旁的人们和这个男孩了。这个男孩似乎很有耐心,在吊塔下等了自己很久。
可是再随着时间过去,那个男孩也走了,范康心里有些失落,但会觉得这理所应当。他不再去关心那个男孩去做什么,他也放弃了搜索索性瘫坐在小房间里。
范康看到窗户的影子被阳光拉长,不远处的港口发出各种仪器关闭的声音,一些港口的灯光刚要亮起来后又被关了,以后大概也用不到了吧。他渐渐被影子包裹着,等待夕阳和那些人离开。
“走吗!没船了。”依旧是那个男孩的声音,他仍然回到了吊塔下对自己大喊着。
范康以为自己麻木了,结果男孩的关注触动了他内心某处,他犹豫着,然后又站起来在窗户口冒头,他清晰地看见这个男孩眼里星辰。
“我们见过欸。”在伊童将范康带回到飞机上后,最激动的是东小川,“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他赶紧起身伸手想握住范康的手。
“嗯。”范康从内心抵触对方的热情,但还是伸手回应了。
螺旋桨逐渐加速,然后卷起了周围的尘土,范康还是第一次坐直升机,面对机体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把手。
直升机顺利地离开了港口,除了伊童和范康,所有人都趴在窗户上回头看着黄岛,在一定高度下,她像一位出水少女,静静地躺在海洋一处,等直升机远到她见不到后,她便会只剩下寂静了。
伊童躺在椅子上,两手搭在绑住自己的安全带,头随意斜在靠枕上闭眼歇息。突然他睁开了眼睛,猛地扑向窗户却被安全带束缚住,留意着他的范康被吓了一跳,然后也朝着他回头的方向看,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是一股久违的亲切让伊童惊醒,但这种似曾相识异于地球上其他事物给他带来的感觉。他可以明显察觉大脑某一个区域最先察觉到那个地方的存在,随后支配心脏做出了不正常的跳动——它本在继续扩张,却被身体带来的信号强行终止转而缩小,然后每一次跳动的幅度变小,蹦出来的血液快而急,这让伊童有些面红耳赤。这种亲切并不是友善的,反倒是一种许久不见的仇人再次见面时拿着左轮手枪打招呼的感觉。
等伊童再调整位置可以看到黄岛方向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黄岛被一个巨大黑洞切割成了两块!
起初它是只是一个极小的点,随后被慢慢撕开像是一面圆镜,它开始吞噬大地上最后的阳光,好像借此能够变得更大。当它面积足够大的时候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能让在座的人敏感的是,那个黑洞的切面就是延续着超金属墙,黑洞的如此安排可真是霸道且讽刺呢……它没有体积,是一个纯粹的二维图形,如果从侧面看还是可以看到正常的黄岛建筑,但是超金属墙已经消失了,它按照黑洞的意愿轻松地被瓦解。如果让市民看到,那他们心中的某些信仰将会崩塌。
黑洞还在扩张范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直升机因为它的吸力而减缓了速度。
陆教授当机立断,要求驾驶员加速驶离黄岛区域,同时联系川承指挥官,向他汇报黄岛情况。
等到黑洞的直径可以盖过黄岛的超金属墙后,它停止了增长。如此触目惊心的场景让每个人感到害怕,黑洞已经将他们的视线遮挡以至于他们看不到后半部分的黄岛。
陈澄和紫星又一次的目光闪烁,她们在短暂的几天里失去太多了,东小山掠过背后的场景试图安慰她们。范康则是冷漠地看着黄岛,但是内心还是有所触动的,和妹妹一起长大的地方就这样被黑暗笼罩,他多少表示遗憾。
只有伊童的情绪是从震惊到冷静的,这期间他一直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眼里的黄岛越来越小,他仍是望眼欲穿,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了。在她消失的时候,他好像有所感悟,又有些疑惑,在夹杂着留恋,伤感,失落之后,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