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妹妹的点滴已经随着时间过去好久了,恍惚过后的范康站在人群迷茫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要找妹妹,他一边承受着逆行带来的阻力一边探头寻找妹妹的踪影,他知道这会是最后找到妹妹的机会了,一想到这样他心里就着急。
范康回想一天前,自己带了些火锅底料想回家和妹妹烧火锅吃,可是不详的征兆从四处的缝隙传来,有的是下水道处,有的是城区人工湖底,突如其来的皮肤刺痛让他感到战栗,他环顾四周的路人并无异常,难以描述的预感让他抱着食材就往家跑。
自从受到爆炸的冲击后,范康觉得自身越来越异常,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他一边上楼一边回想近来的感受,最强烈或者是说最能引起范康共鸣的一次是一个半身机械的高壮男生,他当时来是劝说自己带着家人离开的。范康直接把门关上了,他厌恶那个多管闲事的男人想当然的以为所有人都有资格离开黄岛的同时也被男人的身体吸引。那是一种同性相吸的归属感,让范康意外且害怕。
“范婧,我们走。”来不及解释了,范康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的感知,他直接将妹妹的手牵起往门外走。
“哥哥,我还没有拿东西呢。”范康粗鲁地拉扯着妹妹,这让她身体一时间跟不上而拖在地上。
“不用了,跟着我走。”范康觉得范婧还没有意识到这次离去的性质,这不是撤退,这是逃亡!
范康再回到街道的时候,下水道的铁栏杆已经被冲破,金属像玻璃一样破碎在马路边上。而范康之前感应到的不详,被地上的漆黑生物具体显现——比人手臂还粗壮的蚊子!
当范康注意到这些诡异物种的时候,它们也注意到了范康,它们放下了刚刚捕获的猎物,用纤细但坚硬的腿部开始有规律的攀爬,看似脆弱的薄翼扇动助力,它们在朝着范康袭来。
范婧被面前所见震惊,无意瞥见的尸首和血液让她害怕,而扑面而来的蚊子更是让她两腿一软险些支撑不住身体。范康也愣住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背起范婧就往蚊子反方向跑。
就像是一只手在湖面上划开,所有的波纹都由此拉扯,此时兄妹二人就是这只手,身后的波纹是数量不断增多的蚊子在追随他们。
许多正在猎食的蚊子也放下到手的血肉,加入了对两人的追随大军,范康都想骂娘了,为什么这些蚊子只会追自己?是自己身上带了什么东西?不,不对,那是妹妹?妹妹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啊。
那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了,那就是自己,受到爆炸冲击的自己,被白色物质萦绕的自己。范康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妹妹安全,她不能再和自己待一起了。
范康背着妹妹朝着黄岛的西北方向奔跑已久,前面就是超金属墙,范康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它们已经开始慢慢上升了。如果超金属墙达到了足够的高度,这些笨重的蚊子想必是飞不过去的,那墙的对面就是绝对安全了。可是此时超金属墙的高度并不满足这种可能,连妹妹都可以轻松跨过……
克服现状的答案已经有了,只是范康难以执行。墙逐渐有了高度,而蚊子也即将抵达超金属墙,不容许范康再考虑了,他背着妹妹越过高度还只能被当作栅栏的超金属墙,然后委托墙另一面一同逃窜的路人照顾好她,最后再翻身回到蚊子那一边,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了。
隔着墙可以听到范婧的嘶喊和攀爬声,可是已经晚了,墙已经到达了范康身高的高度,加上路人的阻拦,她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哥哥了。
范康背后的去路已经被阻拦,他只好沿着墙逃跑。好在蚊子锲而不舍地追逐着他,墙那边看样子是安全了。范康一路跑,一路想寻找墙附近较高的建筑,这样就有机会从高处越过超金属墙。然而在城市规划的时候就涉及到了这一点,离墙最近的建筑也有近十米,而要达到如此距离,一方面要从相当的高度跳下来,另一方面是抵达墙另一边的时候自己的身体能否能抵抗住重力。
不过此时范康来不及考虑这些,因为把妹妹放置到墙另一边耽误了时间,较强壮的蚊子已经缩短了距离,有锋利的螫针划破了他的衣服。自己的体力是不断地被消耗,可这些蚊子怎么就感觉不到疲倦呢,范康有些无奈,用最后的力量加速后成功甩开了与蚊子的距离,他的目光被一家有阳台突出的建筑吸引,大概是在五六层的高度……
想到这范康近乎绝望了,可是有了阳台缩短了和墙的距离,这已经是他最有希望的机会了。再者,疲倦成功将他拦截,蚊子又开始追上了自己。
来不及考虑这家人有没有关门,也来不及考虑自己会不会摔死了,他一狠心就往这栋居民楼里跑。
范康爬上二楼的时候发现蚊子离他有了一段距离,回头才发现这些蚊子一时间不熟悉如何用身体爬楼梯。他没有力气喜悦,但是慢下了攀爬的速度,他不抱有希望认为躲在最高层就可以没事,这些怪异的畜生似乎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范康摸索着来到了第六层,找到了那家带有阳台的屋子,好在大门敞开着,大概是屋子主人逃离时忘记了关。
范康随手关上门后来到阳台上把窗户敞开,再拖来凳子放在下面,随后便撤回到房门位置准备助跑。就在他做这一系列的准备时间,蚊子已经循着范康散发的特殊气味来到他所处这层,范康已经听到隔着一扇门的距离外,螫针正在切割这扇门。
过道加上阳台一点距离是范康最后的跑道,在门快要因破裂而倒地的瞬间,他已经大步开始向前冲刺了,所有的后果已经跑着脑后了,前几步因紧张而发软的腿到最后也变得坚挺,最后两步有力地分别踏在板凳和窗台上,他纵身一跃,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应声倒地。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范康身体的保护机能像强行插进他的脑海,身体条件反射地学着电影里那样在地上翻滚分摊重力。
十几米的高度只是给范康带来一阵晕眩,他撑着地面缓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成功逃脱。一部分上楼的蚊子像小孩子一样在板凳上踮着脚趴在窗台上看范康,还有大部分在地面墙边镇守的蚊子,范康可以感应到,它们直冲冲地对着超金属墙撞击,就好像它们能撞破,直至撞进范康怀里似的。
剩下的,就是找妹妹了,范康回过头来才发现茫茫的人群,自己显得格外渺小……
范康又沿着金属墙的位置往回寻找妹妹,这让他想起了上个纪元的一个成语,刻舟求剑。虽然不是很准确,但事实是他再回到原来位置的时候,妹妹早随着人流离去,超金属墙附近只剩下他自己了。
扑空后的范康有些垂头丧气,他只好背对着墙往东北沿海的方向继续寻找。就在他刚迈出沉重的几步后,身后,在他几十公里后的地方,发生了比前几天还要强烈百万呗的爆炸。冲击先于声音朝着范康袭来,即使到达超金属墙的能量只剩余波,这坚固的墙也近乎倒地。随后才是声音入侵范康的耳朵,先是耳鸣,然后是一阵颜色纯白的寂静,再最后又是耳鸣,范康一时间感受不到时间,空间,看不到面前,听不见声音,但他能感受到,爆炸释放出的物质让他欣喜又害怕,这样的体会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直到一刻钟后范康才反应过来,这是一颗原子弹的威力……这两天的经历让范康不断错愕,但他绝没有意识到白区,这个象征地球上最高权力机构的地方竟然会如此决定黄岛半个区域的生命。
一时间愤恨,伤感,无奈不知道哪个更有限,所谓百感交集也无法描述范康的内心情绪。他只是在呆滞和冲动之间反复交替,然后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露,背后的爆炸,他知道意味着什么。
范康感到浑身无力,先是小腿支撑不住了,然后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面,他好像是在对着爆炸地点反向赎罪着。再然后是腰腹失去力量,肩膀和脸一起重重砸在地上,鼻腔里混合着鼻涕和血液直到它们掉落到地上,此时的他像在做瑜伽里的拉伸,屁股撅着对着一面烂了的超金属墙,到最后全身都失去了支撑,下体缓缓地坠向地面,他终于完成了仪式,一场身体对土地的仪式,一场个人对告别的仪式。
即使是在范康意识弥留之际也没有感受到周遭有人存在,同样也没有任何人看到他这幅惨景,他此生的经历无时无刻不在叙说他是孤独的,所有的苦难似乎一直在强调以后的路只能他自己一个人走了。
范康中途醒过几次,他试图往东北的海港攀爬,很快绝望的肌肉又被土地束缚,他索性就放弃了。最近一次醒来的范康发现自己被夹在人群之中,短时间发生的事件种种让他晕眩,但是两次爆炸造成的伤亡又迫使他清醒。
队伍的前面是海港,这批青壮年挤在前面无非是争取优先的撤离权力,范康对这种行为提不起厌恶,他猜测妹妹可能在后头毅然决然地插进人群保持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