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想看‘菲迪皮茨’项目发射信号的样子。”范婧把声响藏到喉咙里,好让范康听不到,她仍是伸长脖子看向夜空,那里是没有限制的地方。
范康没有表态,但是心里有感到明显触动。此时他的心境像是一片湖泊,面积和房间大小契合,妹妹的话像石子惊起了水花,由于四周都是墙壁,波澜撞到后又返回到了石子之处。层层涟漪不断扩大撞击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赶紧将手扶在床上撑住身体。
范康所在的居民楼里,都会安装屏幕镶嵌在墙壁里,只要按时缴费就会有节目通过屏幕显示。这样的娱乐项目范康觉得没有必要,范婧也很懂事的没有提要求,于是对于物业对屏幕费用的催收,两人只是默不作声,时间久了以后,物业也闭口不提了。
此时兄妹间的默契让两人沉默,范婧想像一个同龄小孩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做着想做的事,范康也没有许诺什么,漫不经心地看着妹妹略带婴儿肥的侧脸。
哄着妹妹上床睡觉后,范康便开始收拾自己,然后把海底捞工作证逃出来以便糊弄会在路上遇到的机械。看一眼时间,现在是十二点出头,他想时候出发了。
巧合的是,在今天的三人包厢内,范康听到了三人的交谈,他们也在说着“菲迪皮茨”计划的举行,他们无意间透露出时间会提前到凌晨一点半,范康猜测,这三个人应该是来自其他岛权贵的孩子受邀来参观“菲迪皮茨”的吧。
离城区越远,郊区的气味就越发明显,那是一种混合杂草和稻穗的味道,被风吹来的时候会让范康身上都是。午夜正是冷的时候,周围也没有建筑,他不免感受到一阵荒凉但不至于孤独,他一直是一个人走过来的,这一路是这样的,这一生也是这样的,他可以预感的是未来也是这样的。
身上有设备发出闹铃声提醒范康到一点二十了,这个设备同时也是他准备录用“菲迪皮茨”视频的工具,“得加快步伐了”他自言自语一句,然后关闭闹钟向前奔跑。
连接城区到至顶山的是一条望不尽的道路,周边被带有麦香的种物包围,范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尽兴地跑过了,漫无边际的植物枝干被晚风吹得摇摆,再远处是天际,再抬头是夜空,路程的深入让城市的夜光失去存在感,那范康头顶的星便亮得更彻底了。
或许是和妹妹困在房间里太久了,或者是和她血统深处的统一,范康也有对苍穹的向往,他有想着仰躺在乡土之上,枕着头好望向夜空,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反倒是加快了脚步。宇宙的深处越令人向往,他要去摄录至顶山信号发射的决心就更坚定。
从看到至顶山的形体到倒坍的电网在范康面前只花了他一个冲刺的时间,体力在他为生活奔波的时候得到了锻炼,当他看到一辆被防风玻璃撞得破碎的飞艇停在供电所门前的时候,他意识到了不速之客绝对不只有自己一个。
一路上没有警卫,畅通无阻让范康心情愉悦加下的步伐也变得轻盈起来,他一直往山体中心走着,当他成功迈进电梯的那一刻,盛大的夜空顶让他历历在目,顺利入侵加上广阔的体验让他情绪高涨,他按了可见的最高楼层,然后等待电梯移动。
范康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开始期待电梯打开的时候的所见,所有能脱离过去平凡都被寄托在门的背后,这样的位置持续到电梯停止了移动,他的视线被迫从幻想中剥离出来,可是电梯并没有停在他之前按的楼层。他心里好像有东西像肥皂泡破裂了。
巨大的欢喜过后是沉重的现实,范康意识到所有人都有机会在电视上看到“菲迪皮茨”信号的发射,但少有人会在凌晨爬起来欣赏这一幕,而真正想看的,想让自己的目光参与到与宇宙沟通的项目的人却没有机会见证这一刻。一个向天外的愿景被地上的琐碎束缚,失落感变作重力将范康紧紧吸附在电梯的幕布上,而真实的体感是无法控制的失重,电梯对范康失去了支撑力,电梯和他的情绪一起在下沉。
巨大的冲击从电梯井深处传来,然后洞穿了电梯,范康在其间受到第一次震击后便失去了意识,弥留之间他还能感受到自己在下坠,然后爆炸声传来了,电梯也由完整变得破碎,同样破碎的还有他的五脏肢体,下一秒电梯与地面的碰撞让他的身体再一次走向支离,只是这样肉体上的痛苦他再也感受不到了。
范康的最后一眼是十几个人围绕着巨大白色光柱,他们想必是开展“菲迪皮茨”计划的负责人,那他们关注的光柱也应该是和“菲迪皮茨”有关。范康对光柱没有过多想法,他来不及做到这一点了,他只能做到将眼睛睁大,好让散射光芒的光柱在他眼珠里停留时间久一些,这也算是他的执念了。
范康以为自己死了,死因是电梯失事,这样的意识判断和它本身一样虚无飘渺存在他脑海里。直到身背的触感和冰冷针孔的存在将他拉回了现实,他醒来开始疯狂地呼喊妹妹的名字。他从惊醒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个环境是在医院,他本以为在病床上的挣扎会吸引来护士的劝阻,可是没有。像在至顶山脚下一样,没有人阻拦,他顺利地逃脱了病房。
范康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睡梦间似乎有一股纯白物质将自己包围,他的情绪得到了收敛。那晚上的场景已经记不清楚了,大喜大悲都被理智冲散,此刻他只想找到妹妹。
空旷的街道看不到人的声影,周围到处是范康陌生的建筑物,他大致判断这里是黄岛的东北区,距离上一次来到这片城区还是四五年前妹妹嚷着要来参观的,凭着映像他开始往西南方向去。
离家的方向越近,周围的混乱越是让范康悸动,他开始担心起范婧的安危。在城市的两区交界处,范康的目光终于触及到人影。周围的机械拉起警戒线发出五彩的灯光警示周边人,警戒线外有好事的人围着朝里面探头。
范康的视线被人群挡住,他小跑越过还未被完全收纳回地面的超金属墙,窜进人群里才勉强看到警戒线内的场景,有形状的尸骨难以被分辨是什么物种,大多被用材质是塑料的白色袋子包裹收拾起来了,只有地上黑色粘稠液体让人犯呕,光滑的地面也被它们找到了空隙,黑色的颜料在这里生根发芽,侵蚀了这片土地。
范康的洞察能力被无限放大,他像是把感官到的一切铺作画卷呈现在自己眼前,现存的超金属墙使用过的痕迹,地上的狼藉,都成为他看到的依据。他可以看到有人也被白色的气团包裹,在和已变成尸骨的怪物战斗,画面里还有一股高墙,它好像把非黑非白的市井人民分离,直到墙的另一边统一变成红色。这幅画卷终究受到了自己的形式限制,范康没有能力区分所有事件的先后,画卷只能单纯的将时间叠加在一起,其结果是范康只能看到红的白的黑的各种颜色杂乱在一起。
范康尽快地脱离人群,他开始越发担心妹妹了,他无从发掘昏迷地时候这个城市到底怎么了,但是诡异的事情随着至顶山下的爆炸而入侵了城市。
“范婧!”回到了熟悉的街道后,范康如鱼得水,他穿过钢铁般的建筑,一路飞奔进自家公寓楼,他一度觉得电梯等待心慌不如自己从安全通道爬上去,十几层的楼梯没有延缓他的速度,他也不曾注意到自己脚下健步如飞,所有的情绪,所有的专注都在他即将打开的门背后,就像是无法拒绝打开的包裹里不知道是躺着一块糖果还是会有惊吓玩偶弹跳出来,他难以判断结果是惊喜还是惊吓。
“哥?”范婧被大门推开撞到墙上发出的巨大震动声吓了一跳。
范康紧绷的肌肉一下子松懈下来,听到范婧的回应后疲劳才追上自己,他撑着门缓了口气,看着坐在床上呆滞的妹妹,他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哥哥……”同样花了一段时间反应的妹妹从床上爬下来,走近哥哥,她没有再开口,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想等哥哥休息好了再说。
范康索性坐到地上,然后就倚着墙抱住妹妹,没有再多言语。
后来范婧才得知了范康的经历,而范康也知道了这个城市发生了什么。
“我们要撤离黄岛吗?”范婧提了一个范康一直回避的问题。
黄岛的危机尚未撤除,自己还好,妹妹是不能冒一点点风险的,可是以自己的经济实力又不能支持自己和妹妹生活在别的岛屿,范康此时很纠结。
“撤离工作还在继续,我们也不急这一两天,我先做饭给你吃好吗?”
“好!”范婧满心欢喜,激动地一跃而起。